却说在十九日时,参将徐标己得知李自成近两万锐士进入了焦庄,他万万没有到李自成会不按“套路出牌”,他围攻张园已经许久,然而大炮在十九日夜才运到,贼兵连夜又在城墙下铺了一层木墙,意图缓冲官军大炮的冲击。更让他吃惊的是,贼军李岩已经冲破封锁,占领了伊川县城杀掉县令刘俊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引得四方饥民来投,一下子拉起了上万人的队伍,兵锋直指洛阳城。他虽然早就料到李岩此举的目的,这些临时征召的饥民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但是打仗可不仅仅看实力,还要看时机,徐标没有料到,这次,不仅河南府兵备道副使王胤昌给他千里加急送来书信让他回援。福王更是通过正在洛阳有功务的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竟然派出了塘骑八百里加急,将回援的勅令送到了他的手中,并下了死命令要他四日之内要折返回洛阳同知府亢孟桧等人守城,否则就要上奏朝廷,参他一本。
官军张园城外大帐中,徐标在众将注视下转来转去,手中拿着几份被揉成一团的书文,俱是夜不收送来的。
“哎!这怎么办啊?……顾大有!”徐标顿足高声叫道。
“末将在!”昨天才领着几十个狼狈的骑兵逃回大营的顾大有急忙跪下道。
“你可确知闯兵前锋有五千人?”徐标紧皱眉头问道。
“确有!”顾大有赶紧抱拳,不住得打着哆嗦道。
周边将官们开始议论起来,徐标又开始不断原地徘徊,攥着纸越发紧。
“他妈的,老子打了叛军这么多年仗,也没见过贼军这么点人能把老子一个标营给一锅端啊!还是守城!”徐标思索着,“这闯兵是越发嚣张了,我老子不得让他们自己脱层皮不可……到底还是怎么办?“徐标一边自言自语,又越发拿不定主意。
这时突然又有一名小卒进帐送来一封书信,徐标浏览了一遍,愁眉四展的脸上又是猛然起红,将纸拍在桌上,吐了口唾沫道:
“他妈的!老子不打了!”
一旁众将赶紧上前问道:“将军,是王上又有什么勅令?”
“可不是,这个要人死的玩意,赶死的差事,老子不领也罢!”徐标把信揉成团扔向众人。
底下人赶紧将纸团捡起来,原是福王又催人回防,让他们立刻回防福京,三日内必须到,还抬出如果不限期回防,他们的家小都完蛋。众将见信也是气愤不已自出征开始,四千多人马就靠着自家粮米在打仗,没拿上面一分,现在真正的大战还没开始,他们先来拆台。
众人都是气愤不已,开始乱骂。只有徐标的谋士李乃付站了出来走到徐标身边,附其耳道语。徐标如滚瓜的赤脸才慢慢恢复,但仍是叹息几声。
“哎!这几年东讨西剿,兵越打越少,贼寇却是越剿越多,”他一拳打在桌子上,整个大帐仿佛都为之一抖,众人都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刘悟义、李乃忖,你二人留下其它人回营收拾收拾,明日从白元到罗镇,返回洛阳吧!”
众将听了撤退的命令,哪里敢信,他们自成军以来就少有失败,见到贼军从来没怕过,如今一枪未发就要撤军,他们实在不甘心,想劝徐标改变主意,但李乃付挥挥道袍,摇摇头,李乃付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徐标的心意,众人见他都摇头了,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气愤得拔腿而去。
“大人,为何要退啊?“留下的刘悟义大感问道。李乃忖上前一步宽其心道:“大帅心中已有数,第二指挥莫急!”
这时,徐标面如死灰得取下头上长缨帽,递与一边持载卫士,坐到位上,拿起一支长杆崇纹落花烟枪塞了一小团烟丝,过于煤油灯,抽了一小口,烟气四漫。看着他二人道:
“悟义,你是我部下唯一当初和本帅一同在天雄为卒的人了,有什么话也不想瞒你。”
刘悟义听了他的话,有些黯然,他与徐是同乡,被象升起为军官剿贼多年,弟弟死伤多,徐标英勇善战,凭一已之力,赢得诸多督师信赖。而他自己也因徐标感念兄弟情义,直接提拔到今日的指挥使。战乱不停,身边的战友也一拨一拔换,但这乱世仍不见消停,他也时常感慨,有时甚至希望自己马革裹尸。
刘悟义跪下来,拜道“是大帅提拔我才有今天,大帅有何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标闻言停下口中烟,起身走于其前,扶起他道:“本帅视你如己,又岂会推你去冲锋送死。李先生的探子得到消息,如今局势紧张,皇上已经多次提到无人可用,要重用孙督师了,我要你今夜带着人马先行返回潼关等待消息。我料闯兵亦不敢与我军浪战,如今这张园中有悍将防守,若贼兵里应外合,咱们就成了饺子,兄弟们再厉害也难对付成万的贼人。本帅明日也就拔寨退走,闯军目标应是洛都附近,我等只须放其,咱们固守城池,待其碰壁于洛阳坚城,我军再行攻击。所以你要想办法联系到孙督师,探知孙督师复出的消息,我军永远都是孙督师的兵,没有必要为他们卖命。这是我近几年得知闯兵的一些信息,务必全部交付督师!”遂从身袖口中取出一卷蓝布皮书交与他。
“大帅,难道就这样放任闯贼蹂躏四方吗?“刘悟义接过东西,仔细包好放入怀中问道。
“人力已尽,本帅手上是家乡父老的子弟,若不将他们活着带回陕地交由督师,往后大明哪还有什么可战之师。”徐标又脱下肩甲缓声道。
“事大,你去了吧!将军的意恩很明显了,你这一次去的任务重大,须完成才不辜负将军。”
李乃忖朝刘悟义道。
“将军,军师放心,属下必完成任务。“刘悟义合拳发誓道。
“好,你快去吧!”
刘悟义遂起身,行礼,快步出帐。
“哎!他妈的!”徐标又吃了口烟,坐了下来将眼前几行字又看一遍,一掌拍在桌子上:“该杀的不能杀,该罚的罚不了,老子打了十几年,到底为何而战?这些灾民咱们杀得完吗?今天还是好好的庄稼汉,明天就是持刀杀人的叛徒,哎!朝廷啊……”
徐标哀声长啸,闭上了眼睛,一边的李乃忖欲上前劝慰,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看着地上被扔掉散乱的文书,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