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正月十六日凌晨,中州膏腴之地、富甲天下的洛阳城天光暗淡、风雨凄凄。这日,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利用守城军队的哗变,在付出了数千伤亡之后,拿下来这座被明神宗聚九州之宝垒成的巨城。这是明末农民起义军从天启六年陕西王二起义以来,第一次攻破巨型城池。李自成进入洛阳城的消息瞬间搅乱了官军部署,本来已经进入低谷期的农民起义重新进入了高潮。
前面咱们说到参将徐标得到孙传庭即将复出的消息,猛然泄了气,拔营而走不再同闯军浪战。李自成深知明廷将官矛盾不可调和,官员上下摇摆,只顾自己,不论社稷。他本来想的就是虚张声势逼走官军,果不其然,他的这前后夹击果然逼走了徐标。之后,李自成的部队一路高歌猛进,他的偏师李赤心,李岩部趁着福王到处调动军队防备河南府时,连陷了龙门、偃师。
但暴露了行踪的李自成本营情况却并不好。李自成的前营袁宗第部、中军谷英部对撤退的徐标部一路穷追猛打,但是官军撤退井然有序,行伍整齐,闯军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李自成一路搜剿到了不少官军的印信,发现除了最近有河南府的公函,其余时间徐标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书函,他判断这支军队应该是没有经过允许私自对抗闯军的,且由徐标部撤退的方向,并不是直接前往河南府的方向,反而像是去登封,于是李自成大胆得放走了徐标,这部官军极为强大,他不想为他大伤元气。
逼走徐标后,李自成重新规划了进军路线,他本筹谋着围点打援,消灭官军有生力量,再进攻洛阳,但通过敌我势力的对此,李自成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正是他苦恼着下一步进军计划时,牛金星自己组建的五十人的情报机构鸿门会却替他找到了方法。
却说正月初二,闯军上下一边带着新年的喜悦,一边大跨步跃进洛阳城。由于来之前,宜阳、永宁、偃师、灵宝、宝丰等县城已经被闯军控制,雇佣了一些土寇防守,拖住官军,洛阳城边的各种危险已经被扫清,如今的洛阳就是一座孤城。而闯军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一个高歌猛进的好年了,全军上下喜气洋洋,势要拿下这座巨城。
此刻,身为河南巡抚的李仙风和总兵高谦正在怀庆府一带平叛,虽然徐标曾经提醒过他李自成来势汹汹,恐怕所图乃洛阳城,但他不为所动,根本没有想到李自成会千里跃进豫北。
正月初五,攻克偃师的李岩、李赤心率领部队来到洛阳城,他们收到命令,攻破偃师后炸毁城墙便立刻启程汇合,在初四赶到,然而李岩、李赤心却晚了一日,因为他们在偃师城的关帝庙里发现了十门五百斤重的大炮,想到用来攻城,便套了马一并送来。有了大炮,李自成更加有信心,自然也没有怪罪他们。由于官军已经清空了洛阳城外的村庄,所有百姓提前进去了洛阳城。李自成便以城外三里外的周公庙作为临时指挥部指挥部队攻城。
正月初四,闯军开始用饥民队伍试探官军虚实,发弹十多发,震天动地。洛阳城中百姓乱作一团,各种传闻纷纷,有钱人家开寻逃路。城中寺院、庙观都住满难民,官府和大商户搭起粥棚救济。早在腊月二十八,得到李自成来犯的官军就压着几百名监狱犯人,开始从洛河滩拉大青石头往城中运,城墙内四周,堆满了大青石头。城中街道上,巡游的练勇有组织得多了起来。
正月初五,官府下告示,城中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女都要参加护城,官府的告示说是保家卫城。男的上城墙,女的参加做饭,如有不从者,就地正法。入夜,城中大街上燃起堆堆篝火,把城中照的通明,官兵巡逻队伍不停的巡查。而闯军这一天除了打造攻城器械和侦查明廷援兵,并没有大规模进攻。洛阳城在不安中又度过一天。
正月初六,河南府兵部和县兵房,召集城中各里、甲长在城墙上划分各里、甲防守具体位置。洛阳城四大城门,开始用铁锁封锁。东门,有副将刘见义镇守。西门,有参政王胤昌镇守。南门,由副将罗泰镇守。北门,由总兵王绍禹镇守。城池上架起了两门红衣大炮和各种土炮,由官兵和各县逃入城中的地方武装守卫。各里、甲参加护城男子和难民中男子,开始参加护城战事演练。官府打开县库,妇女们在大街上搭棚、垒灶、磨面,有的在城中菜地拔菜。人们都忙碌着,因为崇祯九年,闯军曾经打过洛阳城,但是那时的闯军,吃了上顿没下顿,完全就是流寇作风,给洛阳百姓留下了极坏的映像,这样,官军告示一鼓吹,为了保家卫城,城中百姓热情都很高。
正月初八,洛阳城里的人们开始往城上转运大青石头、砖块、圆木和水等战事用物。闯军仍然按兵不动,全军上下一直关注着刘忠敏的哨骑,打造着几十丈的攻城梯。
正月初九近午时,李自成义军突然将洛阳城团团围住,在城外搭起层层大帐,围而不攻,查探城防,入夜点起堆堆篝火。城外火光冲天,红彤彤照亮夜空,李自成采用李岩的计策,不断组织人向城中喊话,劝他们投降,不要再为土财主们拼命,打开城门投降。而城中静的吓人,无人应答。此夜,城墙上巡逻的官军只是胆战心惊得不停巡查着。
是夜,福王朱常洵夜访延福宫。进香、上供、跪拜玉皇,祈求保佑洛阳度过此劫,长跪不起,口中念叨不停。后被道长请入客堂,福王献上重金,并请道长指破敌之法,道长送了十二个字;“先安抚、出重金、用壮士、保洛城”,当然这只是城中防守的明庭官员的阳谋罢了。古都洛阳乃豫西重镇,福王朱常询是明神宗的宠姬郑贵妃所生,乃当朝天子的亲叔叔。子以母贵,朱常询自然受到父亲万历皇帝的特别偏爱。在万历后期围绕着立太子的一场激烈斗争中,万历皇帝朱翊钧拗不过朝野舆论,被迫同意立皇长子朱常洛(朱由校、朱由检的父亲)明光宗为太子。立爱子的初衷既不能实现,万历和郑贵妃就多方在经济上给朱常洵以优遇,不仅大量赐给宫中积累的财物,而且对于福王请乞的庄田、行盐、商税等也无不“朝报而夕可”。福王就藩洛阳,同明初以来分封的诸王相比在时间上虽然要短得多,但拥有的财物却是“富甲天下”。福王在洛阳所过的穷奢极侈的生活,同当时河南民众所受的灾难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道福邸官墙隔出了两个世界:墙内是看不清的纸醉金迷,说不尽的豪奢糜费;墙外却是凄凉愁惨、惨绝人寰,简直一片丰都地狱。而朱常询和他的父亲一样,生性贪婪,大难临头,不仅不出钱招募军队抵抗,反而企图让守城将官掏钱。朱家的天下,到头来要士绅们掏钱,士绅们当然不干,这当中固然有清正廉明的确实拿不出钱的清官,也有像留都兵部尚书吕维祺这样的伪君子,他们口头说没有钱、清正廉明,却纵容子弟为祸乡里,富甲一方。朱常询虽然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明廷官员这种演绎他已经看惯了。于是他宁愿抱着王府的金山银山不松手,也死活不拿钱。直到如今李自成准备充分了,他才感到害怕,官绅们才出此下策,来骗他出钱。
第二天,福王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驻洛守军将校,承诺如守住洛阳城池,送白银百万。并上奏朝廷,保他们加官进爵,并请总兵马上组织敢死队,出城袭击李自成义军。敢死队员每人重奖白银一百两,是犯人的还可释放去刑。正月十日夜晚开始,300多人的敢死队,连续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出击,全部是亡命之徒,多为监狱重刑犯人,杀出城后,李自成不知道官军是什么套路,义军连连败退,正月十一日上午,敢死队再杀出北门,反应过来的李自成用埋伏在城外的郝摇旗部数千义军将其团团围住后,全部砍死。
下午,义军开始从城池四周攻城,先用大炮猛轰,飞箭像流星一样密密麻麻射向城中。义军用长圆木强行架桥,裹协而来的饥民队伍抬着穿钢钩的云梯往城墙上架起强攻。但城上守军用大炮、青石、飞箭、火把进行井然有序的还击。义军伤亡惨重,初战部队溃不成军。李自成感到很是吃力,反复拉锯一个时辰却没有多少进展。到了傍晚时分,义军遂鸣金收兵。
闯军伤亡很大,可城中军民伤亡却很小。官府慰劳守城人员,晚饭是猪肉炖粉条,大白蒸馍。此夜洛阳城,已经胆战心惊十多天的洛阳百姓终于在胜利喜悦中度过了一个夜晚。
但早在正月初十,先前埋伏在七里河兵营没被闯军发现的几百守军,因粮食不足开始组织撤退,被义军包围在兵营中。几天来连续向城中求援。河南总兵王绍禹一直按兵不动,不去救援。副将刘见义、罗泰天天恳求总兵出兵救援。王绍禹用各种理由拒绝,急的刘见义和罗泰直骂王绍禹无情无义。因七里河守军中,大部分是刘、罗部属,不少官校还是拜把子的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十二日晚,刘、罗和一些将校在东门楼上,协商救援之事,决定从东门、南门各抽五百守军。十三日三更后,他们开始行事,前往救援七里河守军。三更一刻,守军私自打开东门,冲出城后,迂回洛河向西冲去,天亮时与七里河守军会合。因突发事件,义军乱了阵脚,负责夜间指挥的刘芳亮明白后,急忙禀告李自成。一宿没睡的李自成急调万余义军,层层将明军包围,明军无奈退回军营。义军用大炮猛轰军营,军营顿时鸡飞狗跳。辰时,城中守军见突围无望,无奈下升白旗宣布投降。
得知守军投降,李自成立即将刘见义、罗泰等降将请到周公庙大营中,设宴压惊。刘见义等人的投降,极大的震撼洛阳城,王绍禹急调预备队孟津、新安地方武装严守东门、南门。东门有知府亢孟桧镇守,南门有协助守城的吕维祺镇守。
正月十三日中午,李自成从投降的将官嘴里得知了城中虚实,城防安排,又得知此时周边的明军根本没有支援洛阳的打算。此时洛阳城俨然一座孤城,他不用再束手束脚怕被合围,就开始对洛阳城全面进攻。闯军先用大炮、飞石,后用弓箭,无数义军开始强行架桥,抬着云梯攻城。城中守卫立刻开始回炮反击,尤其是官军两门红衣大炮,甚是犀利。战事不间断进行到傍晚,由于守军激烈反抗,义军也没攻上一人。官府连夜下令,拆除被义军大炮炸毁的城内民房,将石头、砖块、木头运上城头,为第二天战事作准备。
正月十四日,从早上开始激战一天直到傍晚。东门楼、西门楼、南门楼和月楼全被闯军炮火炸毁,通通在燃烧。城墙被炸的遍体鳞伤,城内一些民居被飞弹炸毁,城里城外浓烟冲天,洛阳城笼罩在烟雾之中。官府为鼓励人心,向守城军民宣布,援军快到了,让大家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战胜李贼,而城外的李自成已经用投降团练和卫所兵堆积成山的尸体消耗了官军数天,开始准备使用本部人马,组织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