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全民疯狂的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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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哈默菲斯特

我在码头边上的哈加旅馆住了下来,房间虽小,但很舒适。房内有部电话,有台彩电,还有独立的浴室。我十分开心,心中洋溢着置身别处的兴奋雀跃。我扔下行李,大致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各种设施,就离开酒店,去逛哈默菲斯特了。

哈默菲斯特看上去是个惬意的小城,虽然你会觉得“感谢上帝,幸好我不住在这儿”。我住的酒店被一堆黑漆漆的船运公司和仓库所围绕,那个街区有几家银行、一个大大的警察局和一家邮局,邮局前面有一排电话亭。经过这些电话亭的时候,我发现每一个电话亭里,那些用链子挂着的电话号码簿都已经被烧焦了,感觉是某些为了追求刺激不择手段的人搞的恶作剧。

我步入哈默菲斯特的中央大街——斯丹加坦大街,这条街横跨了海港边上300码[17]的长度。靠近城镇的一边遍布各种商店,有面包店、书店、电影院(我去的时候已经关门了)和一家叫考克的咖啡馆。靠近海港的一边则分布着另外一些商店和一大片黑黢黢的大得吓人的鸟眼—芬杜斯鱼类加工厂。大街两旁每隔几步路就有圣诞彩灯,但是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有出租车不时呼啸而过,速度快得像是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外面相当冷,却也没我想象的那么锥心刺骨。这倒让我有些庆幸,因为我差点就要在奥斯陆花400克朗买下一顶帽子——就是那种很滑稽的俄罗斯绒帽,两边还有两片盖住耳朵的地方。虽然我很讨厌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但我还是有股可怕的冲动,让自己在无意间成为世界的快乐之源。那时候我在想,我又可以用这顶俄罗斯绒帽让这种快乐达到新高度,不过很显然,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穿过中央大街,马路沿着海岸蜿蜒,一直延伸到一块小小的海岬,再往前走半英里左右,回首望去,小城风景令人心旷神怡。整座小城倚靠着两座黑色的山,就像是在一个巨大手掌的掌心,被安静地庇护着。远处的海湾开始变得黑暗昏沉,难辨踪影,只有潺潺水声还在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不过小城本身舒舒服服、敞敞亮亮,即使是在寒冷的漫漫极夜里,也是一片充满光明与温暖的天堂。

我对自己的初步观察感到十分满意,在长途跋涉回到酒店,吃了一顿菜色简单却无比昂贵的晚餐后,便心满意足地爬到床上呼呼大睡了。

夜里,我被一场暴风雪惊醒。我爬到窗边,小心地向外张望,只见外面狂风呼啸,大雪纷飞。这时,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我从来没有在暴风雪中看到过闪电。我被吓得喃喃低语:“天哪,我这是在哪儿?”我赶快爬回床上,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的,只知道自己在一片漆黑中翻来覆去、睡睡醒醒,折腾了大概一小时,直到我突然意识到闪电不会再出现了。于是我又爬了起来看向窗外,暴风雪依旧肆虐,楼下的警察局停车场上,两辆车身写着“警察”的巡逻车已经被埋在了雪堆里,只露出两个车顶。

早餐过后,我想冒一下险,便冲进了狂风中。街上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积雪堆在了门前的过道上,大风对小城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路灯忽明忽暗,在雪地上留下了抽搐痉挛般的影子。圣诞节的装饰品嘎嘎作响,一个硬纸板箱刚从我面前疾速滑过,就被抛到了码头上空。天气真的太冷了,我在通向海岬的路上走着,又开始想我要是买了那顶俄罗斯绒帽该有多好。大风还是十分猖狂,把许多小冰粒刮到了我的脸上,刺得我生疼。我身上备着一条围巾,于是我把它拿出来,把自己包得像一个土匪,然后继续艰难地在呼呼大风中蹒跚前行。

走着走着,在打旋的风雪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戴着一顶俄罗斯绒帽,我立马来了兴致。等他慢慢走近,我把围巾拉下来一点和他打招呼,说了句类似于“外面空气真新鲜”之类的话,不过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从我身边走过了。走了100多步,我又碰到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他妻子正往小城的方向走去,看上去也是冷得要死。不过和前面那个男人一样,他们似乎也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这儿的人真奇怪啊,我心想。

海岬没什么可看的,尽是一堆仓库和小小的修船场,只有吊车隆隆作响。我正要掉头回去,突然看到一个指示牌,指向一个叫玛利迪安施托顿(Meridianst tten)的地方,我决定过去一探究竟。按照指示牌,我走到一条靠近海边的小路。这条路完全暴露在暴风雪中,海水不断拍打而来,还有越刮越猛的寒风。我有两次被狂风吹起,往前拖行了好几码,只有我的脚尖还能勉强踮着地。我甚至发现,如果我伸开双臂,完全只要靠风力,就能自动向前滑行,像一艘帆船那样。这实在是有趣极了,我把它叫作“爱尔兰帆板运动”。我就这样滑行着,正乐不可支之际,一场意外发生了:一阵强风猛然吹了过来,我的双脚顿时离了地。于是,我的头重重地撞上了一块冰,我眼冒金星,一下子记起去年夏天我把煤房的钥匙放在了哪里。我的头痛得要命,脑海中浮现出我今早看到的那个硬纸板箱,如果再来一阵大风,我的下场估计会和它一样。于是我决定放弃“爱尔兰帆板运动”,并且谨慎地继续我的玛利迪安施托顿之行。

玛利迪安施托顿是一块方尖碑,就矗立在仓库边上,那是个堆废弃物的地方,当中一小块凸起就是所谓的“玛利迪安施托顿”。我后来了解到,1840年人们建立这座纪念碑,是用来庆祝第一次地球周长的科学测量在这里完成,哈默菲斯特的另一个历史创举是它是欧洲第一个用上电路灯的小城。我吃力地爬到纪念碑上,想去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但是风太大了,弄得我根本看不清上面的碑文。于是我就回到了城里,想着总有一天我还会再来看看它究竟写了什么。事实上,我并没有。

那天晚上,我在酒店的餐厅吃了晚饭,之后又在旁边的酒吧喝起了半克朗一口的麦克啤酒。我寻思着,这气氛应该会很快活跃起来吧,毕竟今天是圣诞夜。但那个酒吧看上去简直像一个殡仪馆,只不过多了些饮料用来招待客人。酒吧里还坐着两个看上去面相和善的男人,他们身穿驯鹿毛衣,边喝啤酒,边发呆。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还坐了一个人。要不是他点的烟发出了一点点火光,没人会知道他在那儿。当服务员过来把我的盘子收走时,我问他哈默菲斯特有什么乐子可寻。他想了想,说道:“你试过在邮局边上的电话亭里烧号码簿吗?”

当然,这是我瞎猜的,服务员并没有这么回答,因为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在漆黑角落里的那个人对着他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句话。我觉得大概是说:“喂,你这个阴阳怪气、歪头怪脑、穿着驯鹿毛衣的木头,到我这里来点杯酒你会怎么样吗?”服务员听到这句话,二话不说,扔下盘子(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弄得那些银器都跳了起来),径直冲向那个男人,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与手臂,把他从座位上掀起来,死命往外推。虽然那男人有点难缠,但最终还是被摔在了雪地上。从门外回来时,那个服务员显得有点尴尬,我大大咧咧地问:“你不会每次都是这样送顾客出门的吧?”但他没心情听这种玩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前台。因此我还是不知道,在哈默菲斯特能做些什么事来打发时间,除了烧电话号码簿和辱骂服务员之外,大概只有默默哭泣了吧。

晚上11点半,酒吧还是死气沉沉,于是我决定出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还活着。狂风已经平息,但是街上空无一人。虽然每家每户的玻璃窗都透着灯光,但是却感觉不到任何准备庆祝的迹象。

可是,就在将近半夜我要回旅馆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家家户户的人都从房子里跑了出来,他们放起了烟火。烟火是那种大礼花弹,呼啸着划过夜空,然后爆出一声巨响,黑夜被色彩和光芒点亮。这个过程持续了30分钟,整个半岛上,烟火不停地爆开,照亮了整个码头,再慢慢落入海中。30分钟刚过,所有人就都回到了家里,哈默菲斯特再次沉睡了。

就这么过去了几天。白天我至少要跑出去三次,或是散步,或是望天寻找北极光;晚上每过一小时,我就要出去找找乐子,不过什么也找不到。有时候,我会在半夜悄悄爬起来,看向窗外,不过我什么也看不见。哈默菲斯特隔一两天会下次雪,时不时就会有些胖乎乎、毛茸茸的雪花飘落下来,就像你在佩里科莫[18]的圣诞节特别节目里看到的那种一样。不过在不下雪的日子里,哈默菲斯特的天空是透明而洁净的。当地的人告诉我,在这种天气下,极光很可能会出现。“你真的应该在圣诞节前到这儿来的,那叫一个美啊!”他们会这样跟我说,然后向我保证今晚极光一定会出现,“在11点的时候出去,你就能看到它了。”不过,我一次也没见到。

如果没在散步或找极光,那我一定就坐在旅馆的酒吧里喝啤酒,要么就是躺在床上看书。我试过那么一两次想看看电视,不过这里只能收到一个挪威的频道,而且非常糟糕。节目的枯燥乏味倒不是关键,虽然这些节目的无聊程度也可以得个“最差×××”之类的大奖。它最糟糕的地方在于粗糙无比,比如一部电影刚放完,屏幕上会出现一个白色的光圈,整整30秒它都停在那儿,让你毛骨悚然。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发生在家里:电影开始放映了,但你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去弄投影仪。光圈消失后,灯光会突然聚焦到主持人身上。主持人看上去有些紧张,仿佛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们不是俊男就是靓女,穿着活力十足的毛衣,留着时髦的发型,在又臭又长的节目中间歇出现。这些节目就是对当晚重点节目永无止境的预告,比如一部关于在纳尔维克开采矿石的纪录片;一部拿破仑时期的戏剧,演员们都穿着当时的衣服,主角还留着看上去就很假的小胡子,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再比如一个短短的爵士乐节目,乐手一看就没什么本事,而且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似乎是叫什么“斯基·冯特穆勒节奏小子”。如果硬要说挪威的电视节目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它能让你体验到昏迷的感觉,你不必担心再也不会醒来,也无须在意会有任何麻烦。

我开始觉得,或许是某个医生告诉我要远离喧嚣,到一个无聊透顶、什么都不用做的地方,来一次彻底的放松,所以我才来到这个地方。我从未有过如此悠长而又美妙的睡眠,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样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能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享受。突然,我有了时间做各种各样之前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解开鞋带,再系上,再解开,再系上,直到鞋带两头的长度完全相等;比如整理我的钱包,修修我的鼻毛;比如列下一长串我要做的事情(如果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话)。有时候,我会坐在床沿,把手放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我时常自言自语,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我都顶着寒风,没完没了地散步。散步过后,我通常都会阴郁地望着看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接着走进窗上浮现雾气的考克咖啡店,在这温暖而怡人的地方喝上一杯咖啡。

我突然明白,这就是退休后的生活状态!我甚至开始在散步时随身带一个笔记本,记录我每天的生活琐事,和我老爸退休以后一模一样。那时的他,每天都会去我们住处附近的超市,坐在午餐柜台上。如果你恰巧从他身边经过的话,就会发现他总是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父亲去世后,我们找到了一整柜记满笔迹的笔记本,几乎每一本、每一页都写着类似的开头:“1月4日,天气温和,去了超市,喝了两杯不加咖啡因的咖啡。”啊,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渐渐地,我和我遇上的人成了朋友,他们开始在考克咖啡店、邮局或者银行等地方认出我了,还会小心地对我微微点头示意。我成了宾馆酒吧的一个固定设施,那里的人把我当成了一个怪人——从英格兰过来,没完没了地待着——不过也无伤大雅。

有一天,我实在是无事可做,便去拜访了哈默菲斯特市的市长。为了让他愿意见我,我说我是一名记者,当然我确实也想和他聊聊。实话实说,市长长着一张像殡仪员的脸,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和一件蓝色工作服,看上去就像一个出来放风的劳改犯,不过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后来,他和我谈到当地的经济问题,我们道别时,他说:“有时间的话,你一定要来我家坐坐,我可有个16岁的女儿呢!”

“哦,那太棒了!您人真好!”我想,“但我是个已婚的中年男子,而且我的婚姻生活非常幸福。”

“呃,她会很乐意和你练习英语的。”

我本来要去他家里坐坐的,但市长之后再也没邀请过我。从市长那里回来,我又去了考克咖啡店,并在日记里写道:“采访市长,天气寒冷。”

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偶然在酒吧听到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人在讲话。他和老板讲话时说的是挪威语,但对自己的小孩说的却是伦敦口音的英语。就这样,我和他相识了。他叫伊恩·唐金,是英国人,他和一位哈默菲斯特的女孩结婚后,就留在当地的一所高中教英语。有一次,唐金和他妻子佩吉邀请我去他们家吃晚饭。他们给我喂了许多驯鹿肉(味道还不错),还有一种叫作云莓的东西(虽然名字很奇怪,却也很美味)。他们对我没能看到极光深表同情:“你应该在圣诞节前就来的,那样你就能看到极光了,那真叫一个漂亮啊!”

佩吉还给我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1944年,德军撤退时,为了不给俄军的先发部队留下掩体,就把整座城市给烧了。城里的居民们为了躲避战争,只好乘船逃离出去,和陌生人待在一起。撤离的船队驶出港口时,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曾经的家园葬身在一片火海之中。佩吉的父亲从他的口袋里掏出自家的房门钥匙,把它丢进了大海,并长叹一声:“我们再也不需要这玩意儿了。”战争结束后,人们回到哈默菲斯特,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教堂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人们开始重建家园,几乎就只凭着他们的双手,建起了一座又一座房子,小城得到了重生。虽然哈默菲斯特算不上什么好地方,甚至在地图上都未必能找到,但这仍然是他们的家园,他们深爱着它。我被这个故事深深打动,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哈默菲斯特人更让人肃然起敬的了。

通过佩吉、伊恩和其他人,我渐渐了解了这座小城。我了解了这里的渔业,居民们赖以为生,但现在每况愈下;我了解了去年一起令人震惊的谋杀案;我了解了居民们对政府在铲雪工作方面无能的控诉。我开始体会到哈默菲斯特的魅力,我觉得这里像是个家。我在这里的生活非常自然,毫不违和,相比之下,我在英格兰的真实生活就显得非常遥远,甚至如幻似梦。

终于,在我来到哈默菲斯特的第16天,极光出现了。那天早晨,我从海岬那儿散了一个长长的步回来,明净的天空出现了一团半透明的云彩,它的色彩不停地在变化,呈现出粉色、绿色、蓝色和淡紫色。这片云彩散发着微光,仿似漩涡。渐渐地,云彩在天空中延伸开来,给人一种古怪的油质感,就像有时在汽油里看到的彩虹一样。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我从书上了解到,极光出现在大气层中很高的地方,差不多离地200英里,不过那片云彩看上去像是贴着小城一般。极光一共有两种类型:一种十分薄,散发着微光,这一种是大家通常见到的那种;另外一种就是这种非常罕见的油状云,恰巧被我碰上了。这片极光每次出现的样子都不同,有时候它像鬼魂一样在天空中飘过,有时候又像是垂着的帘子,或是一排发光的长矛,也有那种非常罕见的情况——可能一生也只能见一两次——极光会沿着地平线,慢慢爬上去,然后突然喷涌而出,越过头顶,光线与色彩交相辉映,一幅壮观的油画就这么诞生了。

当你身处一片漆黑的郊区,与最近城市的霓虹灯隔着100英里的距离,极光甚至能让你产生不寒而栗的幻觉。它们看起来像要离开天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你,仿佛要把你杀了一样。不用说,这将是极其恐怖的一段经历。直到今天,很多拉普人[19]还是认为在极光出现的时候,如果你露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或者一张白纸,极光就会马上赶过来把你带走。

我看到的极光,阵仗相对比较小,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即便如此,它仍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如果没有更美丽的东西可以取代它,它在我的心中将一直是最美的。

没想到,那天晚上,真的出现了更美丽的东西,而且持续了几小时。虽然这次的极光只有一种颜色——那种雷达屏上面看到的诡异的荧光绿,但是它千变万化,几近疯狂。绿光组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扫过天空,然后停在那里,像飞机飞过时留下的尾迹。它们一会儿闪过天空,像陨落的流星;一会儿又懒洋洋地打着转儿,让我想到父亲看书时,烟斗里冒出来的烟。不多时,极光又在西边闪烁,旋即消失不见,随后又出现在我身后,像是在耍我似的。我跟着极光的变换,不停地旋转、扭动,只有这样,才能不错过它任何一个瞬间的美丽。当我试图扫视整个天空时,才发现它是如此辽阔无际。不过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万籁俱寂时发生的。按理说,这些变化一定会伴随时不时的低吟和一连串的爆破声,不过事实上,当时鸦雀无声。巨大的能量就在这无声无息间释放出来。

那时我感到很冷,虽然我在靴子里面裹了三双袜子,还是觉得脚趾头冻得像冰块。我非常担心自己会被冻伤,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看了两小时,全无去意。

第二天我去了旅游办公室,把我看到极光的好消息告诉了汉斯(汉斯是我的导游,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我的朋友),顺便预订一张下礼拜的回程车票。见过了极光,也就没有在哈默菲斯特久留的必要了。汉斯听到我的想法感觉很惊讶:“难道你不知道吗,下个礼拜没有长途车,车子要去阿尔塔做年检。”

我顿时受到了暴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还要在哈默菲斯特多待两个星期,但是在这儿我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你运气不错。”汉斯补了一句,“你能够在今天离开哈默菲斯特。”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车子本来应该昨天到的,但是因为科图柯诺下大雪,所以耽搁了行程,今天早上才到。你没看见吗?就停在外面,等一下就又要开回去了。”

“今天?真的吗?什么时候?”

汉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表,如果你在这种不为世人所知的地方待上几年,而且还要继续待下去,你也得变成这样,然后他说道:“还有10分钟吧,我想应该没错。”

10分钟!我从来没这么快过,我撒丫子跑到车上,求他们别把我丢下,尽管我不大确定他们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不过看上去他们好像懂了。然后我火速奔回酒店,把能塞的东西全部塞进旅行箱,匆忙付钱道谢,再赶回车上。等我上车时,箱子里有些衣服都露出来快拖到地上,就差掉出来了。

有趣的是,当我离开哈默菲斯特的时候,我头脑里闪过一丝要留下来的冲动。这是一个多美好的小城啊,我也喜欢这里的人,他们非常亲切友善。也许换了别的时候,我可能真的会留下来,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是时候回到奥斯陆了,回到真实的世界,更何况,我还有一顶绒帽要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