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针对海岛特区的金融紧缩政策出台,得知国内资金限期原路回归的信息时,田师兄正在北京出差,犹如听到晴天霹雳,心里很清楚,这次预判错误的严重后果。
一年多来,田师兄滚雪球般加杠杆和借贷资金炒作,账面资产一度高达三四千万。曾几何时,田师兄认为股票期权炒作,只要在尖峰时刻来临之前及时抽身脱逃,收益会可以是同样资金炒股收益的数倍。田师兄一直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脱离,心想富贵险中求,天天盯牢走势,本来又身在证券行业内,会提前知晓变局信号,逃离的速度,总比别人快。
正因觉得自己有这个先天优势,田师兄一年来才敢在刀尖上跳舞,踮脚走在钢丝上。
如果不是这次政策收紧提前了,田师兄能再顺利炒作到年底,他的身家有可能再次翻番,达到他设定开个小型地产公司,独立买地开发的目标了。奈何造化弄人,情势突变,田师兄没能顺利抽身退出,导致期权价值和账面资产大幅度缩水,之前的千万积累随波而去了。
深市里海岛特区地产相关股票,受此定向利空拖累连续跌停,几个交易日无法打开,期权价格从几块一路下跌,少数甚至跌去百分之九十几,成为仙股。
如果股价格继续下跌,一旦市价低于行权价格,那期权就可能短期跌的一文不值。行权期限还早的,尚可期盼股价反弹坚守一下。快到行权日期的,股价倒挂,那几乎就是万劫不复了。
田师兄听到消息,马上紧急订机票返回海口。前几天受跌停限制,田师兄在证券公司后台操作,电脑速度虽此散户用的台式电脑快很多,但终究不能全部沽清脱手,眼睁睁看着期权持仓,每日缩水严重,心如刀绞生疼又毫无办法。
田师兄的煎熬,犹如电视里美国西部山林大火,老百姓木结构别墅在火中崩塌,消防队员想尽一切办法抽水扑救,终究无济于事。家人眼睁睁看着家园变成焦黑的废墟,那个无助伤痛和绝望,常人是无法想象的,是钝刀子割肉,凌迟般的揪心疼痛。
田师兄只能自己想尽一切办法,默默承受,还不敢跟小吴姐说明全部情况,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冰山一角。小吴姐身在证券公司做财务,对田师兄的境遇不能全盘掌握,职业的敏感性还是有的。
一天深夜,客居在陈远宏曾经住过房间的程怡涵,也就是程玉红,隐隐听到二人关于财务状况的讨论,田师兄赌输的懊恼不甘无奈,小吴姐焦虑哭泣责怪,程玉红浑身无力,即使想援手也无计可施。
事已至此,田师兄低沉地说:“目前大势已去,跌停不打开,没法脱手,我这里有借贷杠杆,悲观的看,期权有局部归零的可能性,会导致账面资产短期倒挂。现在无力回天,我们恐怕要保住部分资产,只能有一个下策,虽不太地道,好歹我们能留得一点生活资料,不至于露宿街头。”
程玉红不是故意听房,可田吴二人面对空前危机,早已不在意音量大小了。灰蒙蒙压抑的气氛,隔着房门程玉红都感觉的到。
小吴姐带着哭腔说:“那还有什么补救措施,能少损失就少一点?要不干脆我们就还回老家,什么都不要了,安安静静过日子,不也行么?”
田师兄长叹一声,说:“我也想过啊,回老家也不能把欠债一笔勾销啊。在这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和指望。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们把资产部分转移,办法之一就是我们先办离婚手续,把房产和债券存款转到你的名下,暂时躲过这一波追债,等经济大环境缓过劲来,再设法如数奉还。”
小吴姐常年做财务工作,对婚内共同债务的处置办法,还是懂一些,她疑惑地说:“婚内债权债务都是共同的,这事就算马上办离婚手续,也没用了吧。”
田师兄故作平静地说:“这个我知道,但毕竟是个预防,有些款项是社会上高息借贷的,他们不会去走法律途径的,拿着你个人名下房产证券意义不大。”
小吴姐惊恐地摇着头说:“这么说你还借有高利贷么?那都是黑道啊,还不上钱,断胳膊短腿,危险太大了的啊。”
田师兄只好安慰她说:“这个比例很少。只要连续跌停一打开,我就割肉出来,先把这个还上,问题不大。但预防他们拿房抵扣,我们还是先把离婚手续办了,把房产和记名债券,过户到你名下。我们起码还有一个护城河退路。”
小吴姐内心一阵绞痛,再坚贞不渝的情感,也难以抵挡基本生存要求的践踏。小吴姐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为了失去的财富,更为了脆弱坚守的感情。那份无奈无助撕心裂肺的刺痛,如同针扎刀割一般,传递到听到对话的程玉红心间,她的眼泪也无法遏制地奔涌而出。
程玉红没有去拿纸巾擦干,也没有出门去劝解田吴二人,只是头埋在枕头里,任由泪水打湿了枕头,直至泪干而止。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田师兄看着海岛特区股票仍然一片跌停,毫无开板反弹的迹象。田师兄瘫坐在转椅上,仰头看着窗外,泪洒机房。
田师兄回过神来,赶紧回家把房产证结婚证户口本通通带上,拉着拽着拖沓不前,脚底如重千斤的小吴姐,来到民政局签订离婚协议,办理了离婚手续。接着马不停蹄来到产权交易中心,领取过户表单,回家填写好,赶紧办过户给小吴姐的手续。好在田师兄大多融资借贷,都是在半年前尚未领结婚证时办理的,从法律层面上说对小吴姐影响不大。
六七天后,海岛股票逐步打开跌停板,但股价的折损已是触目惊心,田师兄加杠杆融资的仓位,早已达到止损线而强制平仓了,几乎全军覆没,不仅账面上前期赚来的两三千万打了水漂,灰飞烟灭,就连自有和借贷来的初始资金,也折损大半,无法还清全部借款了。
心灰意冷的田师兄看清楚状况,打算及时抢时间办理离婚证,把房产和记名有价证券,过户给了小吴姐。
小吴姐虽知这是躲债的权宜之计,无奈之举,但对新婚不满半年的她来说,粉色美好生活才起头,这打击力道深度,甚至比倾家荡产带来的内心伤痛,还要疼上几倍,屈辱心痛的感觉深入骨髓,无从言表。
田师兄安排好小吴姐和后续生活基本保障,接下来的几天无论开市休市,都待在公司的机房里。瞅准机会,做些高抛低吸摊低成本的操作,尽最大可能减少损失。
下班后,田师兄把他手头剩余账面借款,按还款紧迫程度和融资利息,划分为高中低风险三挡,对不同风险债务和融资,梳理出不同的应对策略。高利息风险大的能还先还,以减少复利的二次伤害。
跟健行王总鑫能量柴总这类正规企业合作之外,田师兄的私募基金池子里,也有些灰白不清的来源,甚至有社会上赌场或高利贷,以合作炒股的名义,利润保底分成的高息借款,这部分的资金风险最大,还款期限和利息压力都是紧迫的,压得田师兄喘不过气来。
田师兄想尽一切办法,跟各路朋友商量短期借款,不想平时酒桌上称兄道弟割头换颈的铁哥们,有的自身难保资金链断裂,有的看到岛上明显的资金黑洞,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继续投资借款?正是应了那句话,锦上添花常有,雪中送碳难得。
田师兄想加大再投入,持续摊薄成本的运作没有成功。田师兄只能考虑用鑫能量股份作为抵押,跟王总柴总等朋友做短期融资,以解燃眉之急。
正规金融机构的借贷,田师兄通过各种方式渠道,争取展期的展期,能先还利息的还利息。难处理的是社会上的一些灰色资金,合作之前承诺的回报率太高,有些短期的借款甚至年息承诺达到36%以上。这在之前股市翻番的大趋势下,这都不是问题。眼下岛内的股票几乎腰斩还拐弯,这个承诺就不切实际了,能把本金如数归还已是艰难之举,何谈高息回报。
田师兄把正规渠道的融资还款计划安排妥当后,开始逐和几家高息短期合作方沟通。几番登门解释沟通,大多达成的妥协是还清本金,利息降低至二分,三个月内结清,不计利滚利,只按单利记账。田师兄估算了一下,三个月内,已到春节前,新年额度下来了,正规渠道资金可以融通,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田师兄碰到的一道坎,来自辽北的熊老板,酒桌上辗转认识,场面上熊老板大气豪爽,高声大嗓,大杯喝酒一口闷。当初田师兄跟朋友圈里融资借款,不认识也没打算跟熊老大来往。
熊大听说田师兄几乎是炒股奇才,不停表明他北方人有行侠道义之气,酒后当众拍着胸脯对田师兄说:“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别听他们瞎说,田哥,这一两百万你拿去只管用,借条都不用打,你要打借条,我就是你孙子。利息无所谓,你看着给。我姓熊,姓熊人不熊。在这岛上一亩三分地,谁惹你田老兄,就是不给我面子。你只要跟我吱一声,我就让他找不着北,你要他哪个零件,我就让人过去,把那零件下下来送到你手上。”
田师兄当时踌躇满志,觉得一年三成六的利息,在股市眼见着翻番有余的大势一下不算什么。虽是对这种酒桌豪迈话满的大忽悠,田师兄也是心存戒备敬而远之。但转念一想,时下行情只要投入资金,基本就是数倍回报躺着数钱,那点利息不算什么。田师兄脑子一热,就算是刀口上油锅里的钱,也先借来用用,借力打力,不消半年就还掉了。理智没有战胜贪婪和自负,才导致现在这个被动局面。
田师兄亲赴熊老板办公室去了两三趟,面对面了结。对于本金返还双方没有争议,但对于利息计算,田师兄希望计时结束,不再延期不重复计算,但熊老板一再诉苦,不是他不愿意通融,而是他的资金来源也是有成本控制的,他不收他就要代付,这个请田师兄体谅,还是按规矩办事。
第三趟登门,熊大的口气已经很不柔和了,夹枪带棒,说就是他本人同意减免,他的上家和小弟也难以同意,毕竟小弟们跟着他混,也是拖家带口的要吃饭的。
田师兄从熊大办公室里出来,十一二月正值岛上最惬意宜人的时光,阳光柔和,蓝天白云,和风拂面,天地清朗,可田师兄全然感觉不到舒爽,心中一片灰暗,甚至一阵阵寒意从脚底上浮,直达脑后。田师兄不打算把这几次谈判结果告诉小吴姐,他想除了让他担心之余外,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看着微风细浪的大海,潮起潮落,涛声依旧,不禁悲从中来,一阵叹息,一步一步朝着大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