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的一番话让蔡确很是不快意,蔡确知道范纯仁是来者不善,范纯仁是要查他的旧账,这从熙宁到元丰年间,自己的确是非法敛财,并且自己对于许多重大的案件都是胡乱处置的。
范纯仁看见蔡确的神思恍惚,并且叫了几声蔡大人,蔡确才如梦初醒,说:“范大人谅解,这几天的公务太繁忙,思虑过多,有些伤神。”
范纯仁:“蔡相,听说熙宁年间你经手了不少的案件,包括许多的商贸案件,其中你赦免了不少的不法商人,蔡相可还记得?”
蔡确马上了解到,范纯仁原来是揭发自己的罪证来的,那些案件已经是尘封多年,范纯仁竟然还能知道,蔡确一时心神不宁。蔡确突然站起身来,说:“范大人谬谈,那些商贾本不致死,我只是做了顺水人情,再说那年的赦免也是受到先皇恩准的。”
范纯仁:“恩准是恩准,但那些商人为感激你,给了你多少好处,可能都数不胜数吧。你这是因私废公,不顾朝廷大局。”
范纯仁气愤不已,蔡确也不甘被戳穿,两人就嚷嚷起来,范纯仁据理力争,大骂蔡确无德害民。刘挚此时与孙觉刚好经过蔡府,听见蔡府中有动静跑进去,看见两人快要打了起来。
孙觉忙说:“范大人,这谁对谁错当然要在太皇太后那里评论,不要与蔡确做此无意义之争。”
范纯仁因此才住了手,与孙觉,刘挚一同去了刘挚府上。三人对于蔡确的罪证已经查获不少,因此范纯仁以其三人的名义上奏太皇太后。
范纯仁执笔作文,孙觉与刘挚看着,在一旁提醒。范纯仁开头写道:太皇太后垂鉴,奸相蔡确以先皇之信任,于熙宁,元丰年间大肆收贿敛财,毫无节制,刑狱不明,全在其身。今臣与孙觉刘挚二位大人,明查暗访,终有所获。自大宋开国以来,奸臣肃清已为圣朝之要务,太皇太后曾云:凡对社稷无功者,不可居其要位。今蔡确之罪证已经明晰,冀望太皇太后当断则断,除奸以澄清吏治。
范纯仁放下了笔,说:“二位大人觉得还可以?二位大人都是供奉翰林,我这点笔墨实在是难以相论。”
孙觉:“范大人不必多言,尽快交到太皇太后手里才是正事。”
刘挚:“那就选择明天早朝时联名奏议,我相信群臣都会站在我们这边。”
“此次一定要除掉蔡确一党,让纵横捭阖的他也懂得什么是忠奸相对。”范纯仁自信地说道。
翌日,紫宸殿上,高滔滔垂帘于内,说:“诸臣都到了吧?蔡确大人呢?”
众臣看着第一排有个空位,都低声说蔡确大人可能没来,顿时满朝呶呶不休,这时范纯仁站了出来说:“启禀太皇太后,臣要参劾蔡确。”
满朝的文武又都噤声以待,范纯仁继续说:“这是臣联名尚书右丞刘挚和御史中丞孙觉大人,共同弹劾蔡确的欺民枉法之事。这是奏表,请太皇太后阅览。”
高滔滔就等待着这一刻,拿起随意读了两下,说:“蔡确确实是国之蠹虫,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但是念其一生对大宋还有些功绩,就流放陈州。”
范纯仁有些震惊,他对这样的结果肯定是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说:“太皇太后不可,蔡确此人悖乱法度,不斩不足以平民愤。”
高滔滔示意范纯仁不要再说,范纯仁只好咽下此事。蔡确此时正在府中等候发落,他自知自己已是罪恶难消,但是他又摸清楚了太皇太后的想法,他也觉得太皇太后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些错事而不给自己活路。
蔡确收拾了东西行礼,准备在太皇太后的旨意下达后前往流放地。
蔡确拿起那本皱巴巴的《论语》,念想颇多,这本是他早年在科举前买得,仔细算来已经是快三十年了。三十年的为官之路到今天也就是一枕黄粱,除了这些残碎的记忆,再没有什么可以追念的了。
蔡确见诏书迟迟未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独自一人坐在亭中,不觉心血来潮,叫下人取来纸笔,开始写道:
独树叶落归无声,四周空寂人倚楼。
关河梦断难相忘,胡马驻立啸西风。
汴京四望繁华场,只信人间有浮沉。
今日去罢无他事,唯念旧忆表深情。
蔡确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写出此诗,反正这是凭心之作,毫无雕琢的。笔刚放下,他把这首一挥而就的诗贴在府中的柱子上,随即出了府门。这时的诏书也已下达,蔡确被贬为陈州知州,他还是有些讶异。
朝会还在继续,高滔滔又旌表了范纯仁,孙觉以及刘挚的功劳。此时宰辅主要就只有范纯仁和吕大防,吕公著因年岁已高,已经回家赋闲,文彦博也如同吕公著一样,都是风烛残年。
随着朝会的结束,范纯仁在整个的朝会中摸清了高滔滔的意思,只要没有什么大碍,对于那些有罪之臣不要都置于死地。高滔滔此举实是尧舜之举,这也是高滔滔的高明之处,刑法太重,不服人心。
贬谪蔡确的消息传到洛阳,李格非与吕颐浩都已获悉,李格非也是百感交集,知道范纯仁上台后,会有大的动作,没想到连精明的蔡确也被流放。范纯仁的确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为太皇太后除奸。听说他对忠恕二字一直信奉不衰,十分难得。
这洛阳的风气自蔡确的流放骤然一变,主要是宰辅身正,范纯仁和吕大防都是正直之臣,对此时的政局影响不少。
李格非有种返回汴京的冲动,想要自荐于朝廷。这时吕颐浩和薛璎然也对洛阳的游历收获颇丰,三人在洛阳最终一拍定音,返回汴京。
这几日的奔波让李格非的情思有些增长,自古诗文大抵是缘事而发,更别说是在北宋,这个诗词文繁盛的时代。吕颐浩在车马内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与薛璎然闲谈,他说:“这洛阳的风貌与前朝确实变化太大,从独乐园就能看出,这才离司马温公逝世仅仅几月,就已经破败不堪……”
薛璎然:“我倒觉得没有什么,那些过去尘封的地方才更有吸引力。”
“你们两人的鉴赏不在一起,颐浩是感喟变迁,薛姑娘是观察新奇,你们知道我所关注的是什么吗?”李格非一句话就点开了两人的不同。
薛璎然:“李先生一定是关注这洛阳的官场。”
李格非摇摇头,吕颐浩笑着说:“非也非也,恩师常以前代的良吏为榜样,恩师所关注得一定是民生疾苦。”
李格非:“还是颐浩所言不错,民生代表着一个时段的兴衰,没有民生,也就无法体现政局清明,国之兴盛,所以我只关注那些受穷的百姓。”
此言一出,薛璎然暗暗佩服李格非的胸襟,说:“李先生虽然官位不高,但内心耿直,我们后辈皆要瞻仰。”
“薛姑娘现在越来越谦逊了,这是个好兆头,往往谦逊之人,才适合做大学问。”
三人又重新返回汴京,李格非想自荐于范纯仁那里,也想做些利民之事,施展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