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便是陈瓘,按理来说他是没有资格说的,然而高滔滔用人不拘一格,特召陈瓘来此叙政,陈瓘早年就颇负盛名,元丰二年高中探花,后世对他评价极高,为人庄严持重,不苟言笑。
陈瓘听后,觉得蔡确的话语也有些道理,但是陈瓘又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当即而起,说道:“论此时局势,首先要上治有道,下可遵从,再者说大宋制度之弊,全在旧制。”说到此处,群臣惊骇,只有高滔滔还在听取,但与其内心的想法却背道而驰。她还在听取,说:“听陈瓘把话讲完。”
陈瓘又说:“这旧制是多年积弊,要除积弊,首在整顿。具体说来,先要裁汰冗官,再要裁剪一切无用多余的经费,这就是说要节流。”
“至于开源,要重新确立熙宁新法。”这时整座亭子中已经争论不休,就连高滔滔也没有想到陈瓘会是这样的言论,她有些失望,因为高滔滔已经废除了新法。
陈瓘还要再说,蔡确已经站出来反驳道:“新法奸邪害民,你这是置民生于不顾,开源节流只是你的构想,毫无实际,让我说,治世在于明道,明道惟法,这法就是当前的法度。”
陈瓘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宴上有个人却在心里心潮涌荡,他是章惇,一个也是支持新法,意图革新的大臣。
陈瓘不畏人言地一番诉说,虽然高滔滔不爱听,但陈瓘的性格暴露无遗,清直之臣,他的立场也是代表了利国利民的实际,为苍生立心,不分党派。陈瓘一直以来是批评党派的,自北宋开国以来奸臣纷纭,王钦若,丁谓之流,奸言惑主,不济民生。
蔡确见陈瓘坐下,对其的一番话语毫不在乎,对着高滔滔施礼后也入了座。风正云轻,亭中吹入清风,高滔滔见众人又沉入了一番沉寂,这第一项议事难道就这样无果而终,高滔滔望着两排的股肱大臣,都屏息危坐。陈瓘的话语让他们知道是不能再忤逆圣意,这时是要说一些激励人心的话。
孙觉也看出了兆头,不过他隐约地说:“太皇太后明鉴,诸同僚皆论旧制新法,其实法令不管新旧,若是利民之法,就可沿用。但就像二位所言,若不惩恶除奸,人心难测,党派林立,则盛世难在。”
“说了半天,诸臣的话我已有所了解。”
高滔滔知道蔡确并不是忠正之人,章惇也是道貌岸然,至于未参加宴会的右相韩缜,高滔滔也知道不是可靠之人,所以高滔滔要更换一批宰相领导班子,至于人选也已经有了眉目,吕大防就是其中之一。至于下一个重要人选,她此时尚无定数,她想先由群臣中推荐,再自己定夺。她又看了看孙觉,知道孙觉此时为吏部侍郎,便想问于他。
“孙侍郎在吏部可谓是整治有方,孤此时要问你,吏部对于官员的考核中,有没有特别出众的?”
孙觉想了想,说:“暂时没有,太皇太后若是想提拔俊才,臣可以从原来对朝廷有大功的功臣子弟中筛选,一定做到丝毫无差错。”
“功臣子弟有可靠之人吗?”高滔滔问道。
孙觉:“太皇太后可不要小看了这功臣之后,自太祖建国,其兄弟功臣皆立功无数,其子弟大多有所建树。比如检校太傅曹彬之后,曹璨,曹玮二子,皆人中龙凤,出将入相。”
高滔滔说:“这我也知道,曹太后还是我的姨母,既然你援引前人,是不是有什么人可以提拔?”
孙觉看着太皇太后希冀的样子,就直说:“范仲淹次子范纯仁。”
范纯仁此时正是齐州知州,早年未做官,只是随着父亲,爱好学习,与范仲淹门下的一些学者关系甚近。
高滔滔听后说:“范纯仁的确名门之后,但其心还需测度,你这个吏部侍郎荐人还需慎重,要处处为大宋考虑,时时做到荐人以制度。”
宴会进入了开宴,一大批的宫女端着珍馐美馔,随着乐器泛泛弹起,迤逦而来,左面奏琵琶,右面抚琴,琴声瑟瑟,琵琶琤琤,其声若玉石相碰,又似雨打屋檐,乐声切切。群臣都在欣赏中,虽然心思各异,有些自饮娱情,有些却怅然若失,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高滔滔手握银杯,对着宰相蔡确,蔡确拿起酒杯附和……
这场宴会本是议政为先,但仅仅几个大臣寥寥数语后,就宣告结束,许多的大臣并未发言,他们虽然观望,但也是一种窥测人心的态度。
宴会上,章惇看着一脸沉醉的陈瓘,知道其刚直,是不会依附于任何党派的鲠直之臣。但他更想说动陈瓘作为自己的心腹,陈瓘此时是低级官吏,品级尚不过知州。
章惇凑了过去说:“见陈大人一脸无心,可是有何心病?”
陈瓘:“心病自需心药医,多谢章大人关照。我这个微官言轻,只能为朝廷出薄力,每日反躬自省,尚需改进,实是愧怍朝廷恩禄。昔日唐苏州刺史韦应物,大发感慨,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之句,是为不负苍生。此时想起古仁者之心,觉自己相差甚远。”
章惇笑着说:“陈大人有这些想法是社稷之福,但是大局岂是你个小官可以改变的?”
陈瓘有些忿忿不平,不过他不想结怨章惇,或者是现在还不想。
章惇又说:“既然陈大人语塞,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点,大宋宰相尚不可力挽狂澜,如寇忠愍,范文正,王文公等人都只是一时韬略,无法延续后世,你品级不高,毫无势力,又怎么可以说出刚才的幼嫩之言。”
陈瓘不说什么,但是章惇此人的狼子野心却昭然若揭,章惇想揽权,这是陈瓘已经料到的,所以大宋的宰相之权,切不可落入章惇之手,陈瓘一直是这样想的。章惇是想拉拢陈瓘,可是陈瓘有些泥古不化,章惇顿时也没了主意。
章惇又说:“请陈大人不要把老夫的一番话往心里去,都是老夫的愤慨之言,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包容。”章惇拿起盛满的酒杯,敬了陈瓘一杯,陈瓘知道章惇的私心,也拿起酒杯,故作姿态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请章大人多多提拔在下。”
章惇见陈瓘的态度发生转变,也说:“提拔是应该的,我愿与陈大人风雨同舟,共议进退。”
陈瓘又附和了一下,之后再无话语。高滔滔知道群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着一旁年幼的赵煦,说:“诸臣可以走了,皇上移驾回宫。”
金明池再次恢复了静谧,这时薛璎然敲了敲李格非住处的门,薛璎然推开门就看到吕颐浩,便说:“吕大哥与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儿?是去负箧游学吗?”
李格非:“姑娘回答得差不多,洛阳是西京,文化蕴涵超越汴京,是个不能不访的荟萃之地。”
薛璎然听到后,说:“小女见识短浅,想和二位一同出游,父母不在,我可以保证一定不会带来麻烦,并且花费都我一人承担。”
吕颐浩和李格非相视无言,既然她想去,还可以助他们承担一些出游用度,两人就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