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从经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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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掷地有声

许宁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对着高个男子说话,而是转向驾车的瘦高年轻男子,开口说道:“这位小哥,你的左臂是不是高抬吃力,按压生疼,肘关节发紫变形,肿胀多日不消?”

瘦高男子呆了一下,回答:“你怎么知道?”

得到肯定答复,许宁心中一定,接着说:“你的左臂多日前骨骼错位,曾有人给你正骨,但是给你正骨的人医术不精,导致正骨移位。正常而言你的左臂早就应该消肿祛瘀了,虽不能过分挥动,但疼痛感必然不会让你连放松肩部、放下手臂这等事情都做不到。”

许宁的这句话说完,高个男子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精芒。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这位小哥重新正骨。”许宁缓缓言道。

瘦高的年轻人看向高个男子,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高个男子看了看瘦高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许宁,撇了撇头。

得到许可,许宁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对于达成目的这件事,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瘦高的年轻人从马车上下来,走到许宁的面前,将自己的左臂递了过去。天色渐暗,年轻人走近以后,许宁这才看清他的脸庞,心里嘀咕了一句:“尖嘴巴长脸颊,长得跟猴子样的。”

心里想法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的是另一回事,许宁还是面带微笑地跟猴脸青年说:“小哥,你要不要拿块麻布咬住,错骨再重新正骨可是比较疼的。”

猴脸青年嘴角一抬,笑道:“你尽管上手,我要是喊一声疼就不算好汉。”

听到这句话,许宁不再多言,双手分别握住猴脸青年手腕及关节,右手掌心在对方肘部摩擦,摸清了关节位置,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弯曲挤捏骨缝。

突然,许宁左手使力将猴脸青年左臂下抻,右手立刻一转将关节捺正,紧接着顺着手臂往上使劲一推。猴脸青年随着许宁的动作双目一瞪,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立刻沁了出来,但就是这样,仍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许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了。”

猴脸青年倒吸一口凉气缓解痛楚,说:“这就好了?”

许宁并不多说,只是点点头。猴脸青年晃了晃左臂,喜形于色,果然之前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再看向许宁的目光已少了五分戒备,多了三分钦佩。

“就算你治好了他,我也没有必要带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走。”高个男子此时缓缓吐出一句话。

许宁转过来面对高个男子,较之前惧怕此人的心态已经减轻许多,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了高个男子的秘密,或许是因为抓住了什么把柄,许宁此时说话显得非常轻松:“这是当然,但是如果我说我能治的不仅仅是他呢?”

高个男子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宁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你们明明身着轻装,一群人着急赶路,却偏偏带着一辆笨重的马车。”说到这里,许宁停了一下,对着丁叔说:“丁叔,你带乡亲们去收拾行李,我们等会就离开村子。”

高个男子面露不悦:“我可还没答应带你们走!”

丁叔见他们似要争吵,本想上前打圆场,许宁这句话一出,他的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担心,但是许宁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丁叔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决定相信许宁的决定。

看到丁叔带着乡亲们离开空地,许宁继续面对高个男子,此时高个男子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头噬人的猛虎从他的身上扑出来。

许宁依然不急不忙地开口:“你们轻装赶路还要带着这辆马车,只能说明这辆马车十分的重要,但是它用材低廉、装饰简单,连县城里的张员外的马车都不如,却能得到你们这样的看护。原因很明显,马车不重要,重要的是马车里装的东西,或者说,装的人,外表的朴素只是你们赋予它的保护色。”

这句话刚刚说完,许宁感受到一股如凌冽冰雪般刺骨的杀气扑面而来,小时所学的内功功法不自主地运转起来,但是背上冷汗仍然不停地往外冒,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衫。而这股凶悍杀气的来源,正是面前的高个男子!

许宁在这股气势之下两股发抖,说不出话,突然,这股气势如潮水般很快地退去。他看向高个男子,此时的高个男子双目前视,似是看着许宁,似是看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接着说。”高个男子不带表情地说道。

从令人窒息的感觉中脱离出来,许宁大口地喘着粗气,将心情平复下来,说:“从你们进村和黑衣人发生打斗,到后来我用迷药对付你们,再到现在你们打算离开,马车里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从始至终的反应就像马车里的人不存在一样。如果不是我猜测错误——马车里根本就没有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许宁顿了一顿,看向高个男子,接着说道:“马车里的人要么病、要么伤,甚至处于昏迷也有可能,他不是没有反应,而是做不出反应。”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村子里突发剧变,乡亲们直到收拾行李时才来得及给屋子里点上灯,许宁的眸子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闪着淡淡的光芒,对面的高个男子沉默不语,就好像许宁刚才说的话并不是真相,对他的心境没有一点撼动。

许宁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让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以此给高个男子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和斟酌。

“你的医术是和谁学的?”高个男子沉默良久,突然说出了一句没来由的话。

“和我爹。”许宁轻轻地回答。

听了许宁的答案,高个男子说:“带我去你家看一看。”说完下了马也不看许宁,往村子深处的房屋走去。许宁看着他走向自己端药出来的方向,也不多言语,只是跑到高个男子前面带路。

很快两人就到了一栋土屋之前,抬开栅栏,映入高个男子眼帘的是摆在角落里的两个药炉,其中一个还冒着热气,药炉边上有一个小小的石台,上面晒着一种乌黑的草药,高个男子再往前走推开木门,进到屋子里面。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西北而入,正对着的东南角是一张低矮的木床,床上铺着发白的粗布,床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竹架,上面摆放着数十本书籍,竹架旁则是一些镰刀、锄头、铲子之类的工具和一个装着或草或果的竹篓。

“那些都是你爹的书?”高个男子问道。“你就是通过这些书学的医术?”

许宁一边将门檐上挂着的油灯点亮,一边纠正他:“不全是,有的是我自己后来买的。”

高个男子看了看许宁,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会的高个男子说:“收拾东西,趁夜离开。”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待男子走后,许宁从铺着的麻布下拿出两件衣物,放在麻布上一裹,接着从床头木板之间拿出一个竹哨。

在床边站起身,看着屋内的摆设,许宁回想起四岁时爹带着自己上山挖竹笋,用的就是眼前的这个铲子;五岁时教他识字,辨认草药,看的第一本书就是竹架上摆在最下面的那本《本草经》;七岁时第一次自己煎熬草药给病榻上的爹服下;八岁时爹拿着这个竹哨交到自己的手中要自己好好保管,之后便撒手人寰。

许宁看了看手中的竹哨,做工精细,玲珑小巧。他不止一次在夜里翻看琢磨这个竹哨,这么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这么一个山村家庭。还有爹教给自己的内功心法,明明无论怎么练都不能产生内力,最多让自己身形较常人矫健一些,爹却曾经无数次叮嘱自己不准泄露出去。

无法想出答案的许宁将哨子放入怀中贴身藏好,拿起衣物吹灭油灯走出了小屋。

屋外高个男子看着许宁只拿了衣物出来,问他:“你不带上那些草药和医书吗?”

许宁回答:“那些草药只是些治疗寻常疾病的药物,至于医书我在八岁时就已经全部背熟了。”

高个男子点了点头,说:“我会给你的乡亲们一些散碎银两,安置到没人认识他们的小城。”

许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那我呢?”

“至于你,我会带你到建邺见一个人。”高个男子回答,“不过这一切都得看你能不能做到你承诺的事情。”

许宁知道高个男子是说治好马车里的人,不过去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地方,见什么莫名其妙的人,他一点都不感兴趣,只待安置好乡亲们,就在路上找机会开溜。

一番折腾,丁叔和乡亲们都收拾好细软来到了空地上。

丁叔把许宁拉到一旁,问他:“你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大?”

许宁盯着丁叔的眼睛,说:“丁叔您明白的,不跟着走就是死路一条。”

丁叔摇了摇头,叹口气:“如果有的选,谁愿意背井离乡当那流民呢?我们小心一点,就没法躲过去吗?”

许宁上前握住丁叔的手,抚摸手上的老茧,这双手上满满都是血与汗的痕迹。

他像是宽慰丁叔又像是宽慰自己地说:“丁叔,我们叔侄俩都看的出来,那黑衣人就是来寻这些黄白衣服的人,这批黑衣人被解决了,难保不会有下一批再来。这些黄白衣服的人您肯定也注意到了,他们武功高强、训练有素,而且他们的马匹都打了蹄铁,您何时见过县城里跑腿的差役或是那走南闯北的商贾有打过蹄铁的马,这些黄白衣服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行伍之人。他们本可以像黑衣人一样杀光乡亲们灭口,或是在黑衣人寻来之时躲在一旁不出声以免暴露自己,但是他们出来救了大家,不说他们视民如伤,也肯定是心怀善念的人。只有跟着这些行伍出身、又有善心的人,借着他们的保护,才能路上不被强盗土匪袭扰,找到新的安身之所。”

听完这番话的丁叔看了看乡亲们,又回头看了看村子,说:“那你又如何让他们答应带上我们?”

许宁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因为他们需要我的医术。不敢走官道的人,也同样不敢去城镇里的医馆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