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红色充斥着天空,被包裹住而不能动弹的感觉让许宁十分难受,他使劲地挣扎,想要伸出手擦去脸颊上的眼泪与嘴唇上的鼻涕,此时额头传来一阵冰凉。
他醒了过来。
“又是这个梦。”睡眼惺忪的许宁摸了摸额头,触碰到一只手,抬头发现是猴脸青年把水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什么又是这个梦?你做噩梦了?”猴脸青年面露不解地看着许宁,接着说:“我看你面颊通红,额头发烫,还以为你生病了。”
许宁揉了揉太阳穴,解释了几句:“我没事,侯哥你不用担心我,老毛病了。”
猴脸青年又多看了看许宁的气色,点了点头坐到一旁继续赶车。
“已经离开村子两天了。”调整姿势重新坐好的许宁在心里想着。
坐在马车车辕边上,他向着四周张望,太阳还在地平线挣扎着,离完全展现它的身躯还有那么一指之宽的距离。许宁放下丈量太阳大小的手指,又看了看路边高大的树木,这些树他还认得,但树应该已经不认识他了。
“走了有两百里了吧?”许宁不太确定地说。
“还没呢,我们还在东瓯郡内,到了戌时就能到新都郡了。”旁边的猴脸青年搭上话茬。
许宁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走到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他已经起不到指路的作用了。
两天前的夜里,高个男子和许宁两伙人从村子出发,刚开始高个男子时不时会询问许宁哪条小路好走,等到脱离了许宁熟知的地理范围,高个男子便不再过来搭理许宁,哪怕许宁暗示要帮忙治疗马车内的重要人物,高个男子也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让许宁对高个男子有所改观的是,他安排自己和猴脸青年一起坐在马车车辕上,将他和同伴的马匹让给了村子里的老人与妇女。看到了两伙人相处和洽的一幕让许宁忐忑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老大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是猴脸青年对高个男子的评价。
虽然高个男子不搭理许宁,但猴脸青年是个话匣子。
和许宁两天的相处之中,猴脸青年对许宁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不过每次许宁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具体什么来路,马车里又是什么人的时候,猴脸青年总是打个马虎眼的说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虽然猴脸青年不谈论那些,但是告诉了许宁有关他的一些内容:他姓武名侯,虚岁十七,穆国扬州同安郡人。
“你可以管我叫侯哥,他们都比我大,一直叫我侯弟,好不容易逮到个小的,我也能当回哥了。”昨天武侯向许宁介绍自己时,喜笑颜开地说。
许宁对于武侯这种性格十分无奈,他虽然比自己大,但是看起来倒更像个孩子。
武侯对于许宁则是佩服得紧,不仅因为许宁那手漂亮的正骨之术,他还发现许宁是个读过书的人。
“我娘对我说过,每个读书人我都要尊重。”武侯一边赶车一边对许宁说。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许宁和武侯互相熟悉了很多。
“哎,许宁,我写了封信给我娘,但是我就只会写几个字,你能不能帮我改改啊?”放飞话题的武侯突然偏过头问许宁。
“到时候帮你改。”许宁坐在车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身后慢慢远去的风景,学着武侯的口吻回答。
武侯听了挑了挑眉毛,说:“你一个小村子里的都读过书,我从小在同安城这么大的地方长大,却不认识多少字,如果我能考个功名就好了……”说到后半句,武侯的话语已经微不可闻,只剩下手甩动缰绳的声音。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许宁看向武侯,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说道,“小县城里有个小裁缝,拿着个小剪刀帮人家裁衣服,突然有天来了个客人找他裁衣服,但是小裁缝就是没有办法裁出适合的衣服,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啥?”被挑起兴趣的武侯扭头问道。
“前面还有一会就到新都城了,许宁你准备下,跟你的乡亲们告个别,就让他们在新都安置下来。我们继续往建邺走。”高个男子从队伍前面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队伍停了下来不再靠近城镇,高个男子交给丁叔一些银钱,许宁知道时候到了,他跳下马车,跟丁叔低声解释了高个男子“要挟”自己前往建邺,自己会找机会悄悄开溜,让丁叔不要着急,便在丁叔的叮嘱和乡亲们担忧的目光之下,就此告别。
“你跟我进来。”刚回到重新启程的队伍里,许宁便被高个男子叫住,跟着走进马车车厢。
这些天给马车里的人送食物和饮水的都是高个男子,许宁想偷看都没有机会,这次跟随高个男子进到了马车之内,他的眼睛立刻搜寻起目标。
“怎么是个小女孩!?”许宁盯着马车里的小床,内心泛起一阵涟漪,脑海里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些人不会拐卖人口吧?”
出现在马车里的人让许宁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会是某个朝堂之上的大人物,可能中年鼎盛,也可能老态龙钟,但万万没想到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小女孩一身粉白色的襦裙,外表乖巧可爱,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静静地躺在马车内安置的小床之上,面带愁容和一丝害怕,似乎睡着了。
许宁凑到床前伸出手来,高个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你干什么?”
“她应该昏迷很久了,我要检查她的身体才能知道原因所在啊。”许宁没好气地回答。
高个男子听了许宁的回答,说:“我知道你医术不错,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谨慎地进行诊治,莫要动些歪心思。”说完松开了抓住许宁手臂的手。
甩了甩被抓疼的手臂,许宁面朝高个男子看不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凑上前翻开小女孩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打开她的嘴巴观察了一下舌头,捉起手腕诊了诊脉搏,最后双手在小女孩头部来回摸了一阵。
“她的头部受到了外力的打击,有部分瘀血压迫在她的百会与风池两个穴位,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许宁从床边站起身来对高个男子说道。
高个男子闻言,急切地开口:“那怎样才能使瘀血消散,让她醒过来?”
许宁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套针具,我就可以施针帮她疏通经络,再辅以安神镇静的方子,用不了三天就能醒来。我上次用的麻药就有两味能够用上,而且不用去药铺就能在山里采到,不过银针就没有办法了,我爹的针具在他卧床不起以后为了给他抓药治病已经卖掉了,所以……”
“所以你没有针具能够带出来,只能另想办法。”高个男子打断了他。
想获得银针就需要进城镇去买,而这对于高个男子一伙来说是不愿意做的事情,许宁大致能够猜到朝堂之上有人在追捕他们,进城镇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无异于自投罗网。
高个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出了车厢,许宁见此情形也跟着走了出去。
武侯见两人依次出来,凑到许宁边上,问他:“怎么样?”
许宁摇头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谁问你做饭的事情了。”武侯瞪了许宁一眼。
“没有什么办法。你们老大在人多的时候不让我诊治,等我的乡亲们离开了才带我进马车,摆明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内情,而我要治好她就需要进城镇买银针,这与你们老大的行事相悖。”许宁慢慢地解释。
一番话说完,武侯和许宁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就连武侯话痨的本性似乎都隐藏了起来。
“你之前说的笑话结尾是什么?”武侯突然开口冒出一句。
许宁听到他问起笑话结尾,正准备告诉他的时候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你别傻乎乎地自己偷偷进城啊,针灸用的银针和裁缝用的缝针可不一样,而且我觉得你们这帮人的画像说不准哪个城门口就贴着,你还没等进城就得被认出来。”
似是被道破了心事,武侯只是挠了挠头,不再追问,许宁见此也闭口不言。
重新启程直至入夜,高个男子下令寻了个僻静地方,一行人便就地扎营,用了些冷食淡水,安排轮岗之人后,大家便各自睡去,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