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从经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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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山雨欲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许宁的脸上,随之响起嘈杂的人声、马声和金属碰撞声。被吵醒的许宁慢慢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坐直上身伸了一个懒腰,两天以来的第一个囫囵觉让他倍感身心舒适,简直想要放声高歌。

“你醒啦”,武侯从一边窜出来,丢给许宁一个水袋和半块米饼,“吃点东西,等会就出发了。”

许宁接过食物和水,说道:“谢谢。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要是每天都能这么睡就好了。”

武侯闻言嗤笑一声:“行了行了,你就别在那矫情了,我们好多天没这么睡过觉了,我还没说啥呢。”

被讥讽的许宁暗自鄙夷了一下,武侯拿他们这种八成就是当兵的人和自己一个普通少年比,真是不知羞耻。

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以来难得的一次休整,不仅是许宁和武侯,其他黄白衣衫之人也明显比前一天心情愉悦许多,互相之间多有嬉笑,仿佛忘记了曾经遇到过的厮杀战斗。

“出发。”高个男子率先骑上马,干净利落地说出两个字。

其他人听到指令,立刻收起嬉皮笑脸,拿上自己的武器,跟随在高个男子之后,许宁与武侯也连忙坐上车辕。

高个男子双腿一收,夹紧马肚,手上缰绳一甩,座下马匹嘶鸣一声,迈开蹄子向前跑去。众人紧随其后,队伍犹如长龙般疾驰而出。

太阳高悬,已到午时,许宁一行人的左右多出几支其他车队和一些步行的行人,有的车队的板车上堆满货物,有的车队则是几辆载人的马车,行人均是大包小袋,看起来分量不轻。

武侯左顾右盼,开口说道:“不对劲,这条路明明是偏远小路,不该有这么多行人车马。我得跟老大说一声。”

他刚准备提醒高个男子之时,只见高个男子招呼左右两人,说了几句话,两人便越过队伍,纵马而去。

“看来你老大也发现问题了,这不就喊人当‘斥候’去了。”许宁看到高个男子的举动,转头对武侯说道。

半个时辰过去,“斥候”骑马归来,回报消息:“会稽郡城的城门全部设卡,过往之人均要检查,城门口排了非常长的长队,很多前往建邺的商旅纷纷绕道,所以有不少走这条小路的人。”

高个男子听了回报的消息,举了举左手让队伍停下,坐于马上沉吟许久,似乎拿不定主意。

许宁用右手肘戳了戳武侯,一脸诧异地问道:“你老大纠结什么呢?不就是会稽设卡吗?我们又不用经过会稽。”

武侯紧皱眉头地回答:“你不知道,会稽郡城从没有过这种规模的设卡检查,老大是担心已经被追上了。”

就在高个男子原地思索的时候,马蹄击打地面声从队伍后方响起,十几骑头戴凤翅兜鍪、身着红色皮甲的骑兵从旁风驰电掣般跑过,为首几人还回头望了望许宁一行人。

“糟糕!”许宁心里咯噔一下,而骑兵此时已经远去。

“没看出问题?”许宁见骑兵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往前方奔去,松了口气。

高个男子在为首几个骑兵回头望向自己这边的时候也是一惊,见他们并无动作,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久留了,下令:“继续上路。”

众人继续往前,这时不用高个男子下令,步行的迈大了步子,骑马者挥舞缰绳也急了几分,许宁看得出来,大家都被刚才的骑兵弄得有些紧张,队伍里的氛围一时变得风声鹤唳,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间接地处于“逃亡”的状态,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危险。

随着一行人的前进,两边的树林从稀疏变得繁茂,小路从一马平川的平地渐渐变成了低缓的上坡,原本处于附近的其他车马也与队伍拉开了距离,许宁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身旁渺无人迹的独行之中。

“崔大人,您这是要往哪去啊?”一个声如洪钟,身披黑色皮甲,双手握着一对八棱瓮金锤的魁梧男子从前方树林中走出。

他说话之间,百来个刀斧手从左右树林里应声钻出,而他的身后树林又走出来数十弩箭手,把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您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如到末将营中休憩片刻,也好让末将尽到地主之谊。”魁梧男子嬉笑道,仿佛剑拔弩张的对峙并不存在。

高个男子不发一言,只是眼睛来回瞟动,似在寻找破局之法。

见此情形,许宁方如梦初醒,之前的骑兵只怕回望之时早已看出众人身份,或是顾虑人手不够,或是顾虑路上其他行人车马,所以才没有即时动手,而是喊来援兵于必经之处设下埋伏。

“崔大人既然不给末将面子,不肯下马一叙,那就休怪末将翻脸了。”魁梧男子恨声言道。

“保护马车,从来路突围!”方寸之间,被称作“崔大人”的高个男子拔出刀来,振臂高呼,勒起缰绳纵马向魁梧男子冲去。

随着“崔大人”向前冲去,身边同伴纷纷拔出刀剑,迎上左右的刀斧手,给马车留以安全的空间。

魁梧男子身后的数十弩箭手对准“崔大人”,抬手便是箭雨射去,“崔大人”于马背之上跃起,左脚踩于马鞍借力腾空,运转内力,避开了大部分弩箭,同时刀势不辍,以刀为绳将剩余弩箭圈起,真气凝聚于弩箭之上反射回去,去势较之弓弩更甚三分,只见部分弩箭射入人群之中,七八个弩箭手血雾溅起,立时而倒!

“好胆!”魁梧男子双锤挥舞,击开飞向自己的弩箭,见此情形怒喝。

“崔大人”乘胜追击,一柄横刀破空劈下,直奔魁梧男子头部而去。

“铿”“铛”两声,魁梧男子左锤直上抵住刀尖,右锤抡圆从下至上砸向“崔大人”身上,“崔大人”力劈不成,挥刀挡住对方右锤,借势荡开。

两人交手之间,马车这边早已战成一团,黄白衣衫者以一对多的情况下,已有数人被乱斧砍倒,而刀斧手因为整体数量的碾压,虽然被击杀者更多,却无法使战局向许宁这方倾斜。

武侯红着眼睛,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他喘着粗气,双手死命地拉着缰绳,想要将马车快一点调转过来,然而马车笨重,调转方向好似滚芥投针般困难。

一个又一个的刀斧手想要砍向驾车二人和车靳,又有一个又一个黄白衣衫之人用刀、用剑、用手、用胸去挡住那一柄又一柄的斧钺。杀喊声撞击着许宁的耳膜,啼血杜鹃般的红色溅在他的衣服与脸上,他只觉天旋地转,头晕作呕。

叮铮声响起,武侯拔剑挡开砍向许宁的短斧,将来犯者一剑封喉,他大声喊道:“许宁你在干什么!醒一醒!”

刀斧手的血冲在许宁脸上,顺着面颊缓缓流下,让许宁看起来格外狰狞,武侯的声音振聋发聩,他这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与此同时,弩箭手重新装填好手中短弩,这次他们没有射击与魁梧男子缠斗的“崔大人”,而是对准马车与黄白衣衫之人。

“嗖嗖嗖”箭矢破空之声响起,顿时几个黄白衣衫之人身中数箭闷声倒下,其中一支弩箭擦着许宁的头发射在车轸之上,武侯目眦欲裂,挥剑挡下几支弩箭之后将剑往车辕上一插,于车辕上站起,双手狠提缰绳,仰天怒喝:“起!”

戴着车轭的马儿扬起马蹄,嘶叫着迈开步子,由着武侯将方向转了过来!

“驾!”武侯见马车已经调转过来,右手使劲在马臀上一拍,大声喊道。

马匹受此一击,蹄下生风,带着车往前冲去。两旁的刀斧手见状纷纷冲上前来想要截下马车,只是五六个黄白衣衫者拼死相拦,方使马车得以脱出重围,而他们瞬间被短斧淹没,陷入人群之中没了动静。

武侯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甩动缰绳,驾驶马车顺着来路奔去。许宁坐在车上回头看向混战的人群,黄白颜色已经越来越少,而“崔大人”也被人群挡住,再也无法看见。

短短几个时辰,清晨赶路之时还精神抖擞、兴高采烈的众人,现在与许宁已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马车顺着看不到尽头的林中小路一直颠簸着前行,刚才拼杀的战场渐渐远去,阴沉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遮挡住了太阳。

滴答滴答。

一点一点的雨滴从天上落下,滴落在武侯和许宁的脸上。不一会,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他俩身上的血迹。

许宁闭上眼睛,抬起头对着雨幕,雨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他的脸庞,他的心里没有逃出生天的庆幸,只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哒哒哒哒哒哒哒。

忽的睁开眼睛,许宁回头望去,只看到六个刀斧手骑着马匹破开雨幕,在马车百尺开外追击而来,每人手中拿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雨水顺着刀身流下,滴落在地,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就在许宁不知所措之时,武侯将缰绳往许宁手里一塞,拔出插在车辕上的长剑,转过头对许宁说:“我来挡住他们,你来驾车。”

说话之间,刀斧手已经近在咫尺,武侯翻身一跃,跳上马车车顶。许宁只听到马匹嘶鸣,咚咚两声,又有两人落于车顶之上。

重重地打在车顶上的雨水声,踩在雨水上散乱急促的脚步声,长剑划开雨水与刀刃碰撞发出清脆的锵锵声,几种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噗通两声,似有两个重物从车顶滚落砸在地面,武侯从车顶一跃而下,将左边准备砍向许宁的人从马上踢落,接着借着反力跳回车上,和右边赶上来的刀斧手厮杀起来。

此时落于最后的两名刀斧手也已经追了上来,两人于马背上站立,靠近马车以后跳上车顶,奔向车头围攻武侯。

武侯右手持剑,一边挡开劈向许宁的长刀,一边与三人周旋,拼着右臂挨了一刀,两剑刺死车顶之人,二人从车顶摔落下来,滚至小路两旁。

雨越下越大,打的许宁眼睛难以睁开,正是道路崎岖,马车车轮恰巧撞到路面上凸起的碎石,一下发生侧倾。

站立不稳的武侯右臂伤口撞至车轸,剧痛之下长剑失手脱落,掉在了车轸边上。

最后一名刀斧手在马车倾斜,惊吓到座下马匹之时,丢弃长刀,于马上扑向马车,双手抓住车厢围栏,见武侯站立不稳又长剑脱手,跳上车头,将武侯压在身下,一双手死死掐住武侯颈部,将其头部撞向马车车辕,武侯被他撞得头晕目眩,双手只能不停推搡着对方。

努力将马车从侧倾之中恢复到平稳状态之后的许宁,见到武侯被刀斧手扼住咽喉,不停撞击,慌乱之中瞥到落在一边的长剑,他咬了咬牙,松开缰绳捡起长剑,对准刀斧手,闭上眼睛大叫一声,一剑刺出。

武侯意识溃散,突然只觉掐住颈部的双手失去力量,勉力抬头,看到对方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已经咽气。此时的武侯也耗尽力气,身躯瘫软,双目无神看着天空,任由雨水滴落在瞳孔之上。

许宁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一剑刺死了刀斧手,拔了拔长剑,发现长剑卡在尸体之上无法拔出,只好使劲将尸体连带长剑一起推下马车,转身牵回缰绳,驾驶马车向前奔去。

渐渐驶离的马车之外,雨还在继续下着,冲刷着马车留下的车辙和一滩滩的血水,似要将战场的痕迹连同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一同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