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在那地界,正无奈间,见远处走来一人,不正是昨日守门的将士吗?那人走近前来也看出了这两位就是昨天来的京城人。看他们两个直直盯着自己不放,知道躲也躲不了,索性上前行个礼,与二人搭起话来,看有什么计较。
“二位,在下索明,军中什长,昨天总兵吩咐过了,有什么能帮忙的吗?“这索明早听了昨天的事,更听说总兵在这两个少年处吃了个闷亏,哪敢再有所怠慢。司剑默不作声,慕云上前还了礼,说道:“不知索兄弟方不方便,我们在找一个赌场。如果方便,还劳烦指个路。“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个索明正是要去赌场输两个钱,但是被这么一问,他倒是又不想去了,可仔细一想,心里又有了念头,就乐道:“正好同路,走吧?“二人司慕相视一笑,果然是方便。
二人跟着索明,一路上被他问了许多闲话,慕云陪着虚虚实实说了些。本来就在地方上,也没走太多路,就已经到了。索明说声“到了“,二人放眼望去,却是个普通市集。正欲开口问,索明已经抢先解释道:“合法生意嘛,那就自己也把自己当正经看才行。“说罢,就领着二人穿过各种商铺摊店,七拐八拐,拐进了市集中心,周围却突然空旷,一个“运来赌场“出现在了眼前,门外两个彪形大汉左右立着看门,一见索明,便笑迎道:“索老哥,又来玩?“索明也笑应:“怎么,来送钱还不高兴啊?这两位我朋友,上面也放行的,不要为难。“两个看门的哪敢为难,愈发恭敬,三人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里面好不热闹,虽在市集中心占了那么大一块地,盖了这么个宽敞所在,依然觉得里面拥挤胜过外面街道,三人到了大厅,索明问还有没有什么帮忙的,慕云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就放了索明,说“我们随便玩玩,你去吧“。索明应了,却不走远,与二人保持三四个赌桌的距离,定要看看今天有什么好戏。
二人左看右看,找了个角落清净点的赌桌,是个扔骰子玩的,只赌大小,桌边也没几个人。就走上前去,一开始只是在旁边看,看了有十来局,司剑对慕云说,“可以押了“。这慕云就随手押了大,扔出来果然是大,押了小,扔出来果然是小,再试了几局,估计不会错了,就放在大上面不再动了,果然之后把把出大,桌上的钱都快在押大处放不下了。大概到了第三十把,扔骰子的不干了,但还是客气说话:“二位,没这么个玩法。“司慕也不言语,弄得场面一时有些难堪,桌上原先的几位第十把的时候还在跟着押,到了十三把就已经全部收手了,都知道今天这事不简单,周围的人也早早围了过来,索明早就混在里面看起了热闹,这时哪里还会再出头。
僵持了只一会儿,后台走出一个中年人,叫原先扔骰子的退下。给司慕抱拳做了个礼,面无表情地说道:“二位,这赌场,向来没有客人出千弄诈,我们自己更不曾这样做,今日有人运气如此之盛,匪夷所思。不如这样吧,我们赌几把,一来大家互相验个真伪,二来也给我赌场留条活路。“司剑冷哼一声,“来吧“。中年人挽了袖子,露出小臂,捻起三粒骰子,在手中摇一摇,定住,问慕云:“不把钱重新押吗?“慕云看向司剑,司剑道声“不必“。中年人不再言语,把三粒骰子扔下,手保持扔掉后的动作,众人皆屏息,三粒骰子也仿佛落地比平时都慢些,恍惚间能看到翻转的点数,铛啷啷一阵清脆声响之后,点数是“六六六“,众人哗然,中年人收了手势,颓然站在那。愣了半晌,恢复了神色,吩咐道:“给二位公子换成银票,护送至落脚处,记了样貌,不准再来。“说完转身要走。司剑运了口气,叫声“站住“,一声出来,众人俱是一怔,大厅之上又不再有人言语。中年人回身苦笑道:“二位,还要如何,见好就收吧。“司剑脸色阴沉下来:“怕什么?赌场不叫人赌博了?“中年人知道今天的事情没完了,使个眼色,有人已经跑了出去,叫了些看家护院的保镖出来,看客们俱闪到了一旁,慕云也悄悄混在了人群哩,只留司剑一人,被一众打手团团围住,十几人之后,还有一个老头缓缓走进来,看上去是五六十的年纪,腰杆挺直,须发乌黑,精神头比年轻人还高,走路步履稳健,起落轻盈,举动张驰俱感劲力充沛,司剑知是个内家高手,不敢大意,一声剑吟,手中宝剑已然出鞘,众人细看,是一柄三尺长锋,剑身狭长平扁,剑刃锋利通透,剑与人浑然一体,两边摆好了架势,却都没有动手,只是在那里僵持,中年人忽然开口,一个“打“字遥遥传出,手中剑尖微微颤动,老头身旁气流横冲,司剑身形一转,那些打手刀剑棍棒全都落了空,还不等收回,寒芒一闪,只觉手上一震,家伙全部脱手,飞在在半空中,又一闪,木器全断,铁器皆折,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后边的老头脚尖点地,人化作一个黑影,倏地冲到剑势已败的司剑面前,却不料司剑手腕妙转,本已向后抡的剑这时又在往回走,电光火石间,司剑松了握剑的右手,身子轻轻一扭,避过老头的冲势,忽觉腹部一阵刺痛,像是被刀划了一道口子,左手已经接过了剑,狠狠一剑身拍在了老头后背及腰处,离地的黑影扑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老头在地上一口老血喷出,昏死过去,司剑去看腹部,却并没有什么伤势,才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迅速收剑入鞘。
众人还在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司剑已是一纵,到了中年人身旁,用剑柄戳了一下他腰际,中年人瞬时感觉体弱无力,就要倒下,司剑早已在领上提住,附耳道:“去见你们大老板。“
慕云跟着司剑架着中年人走去后堂,他虽然一路说着“大老板今天不在“的话,但被利刃抵住,也只得往前走。到了后堂,空空荡荡,只摆着些普通家具,中年人松了一口气,但不等他开口解释,司剑又是一剑柄,打的他毫无气力,只得指指左面墙壁,司剑却不饶他,一手提将起来,提到左壁前面。左壁前只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摆些瓶瓶罐罐,中年人咬咬牙,撑着口气,去拨开第三层的花瓶,按了后面的机关,三人后退一步,那架子就连着后面的墙壁一齐从中间打开,司剑在中年人后颈又是一剑柄,随手把他丢在一旁。
两个人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除留了几个通风的眼之外便是全然封住的了,里面只燃起一盏昏暗的蜡烛,架在案几之上,案几之后有一个高大健硕的黑影,投在后墙上更是大的可怕,这个身形,还能有谁?
“廖总兵,好有雅兴,出来一叙。“慕云在门边询问着说道。廖总兵手上不停,细眼一看,却是在数银票,那案几之上放的,除了一摞一摞的银票,还有一个账本一样的东西,他边数边说:“没想到二位此行,为的是这件事。“顿一顿,把刚数出的两沓银票摆在桌上往前一推,接着说:“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二位也没必要声张。“
“住口“,司剑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们此行不为你这龌龊事,闲话少说,我们要个人,姓叶。“廖如机放下手头的事,去翻看账簿,找了几页,道声“是了,随我来“。缓缓起身,壁上的影子愈发大的吓人,绕过案几,吹了蜡烛,领着二人出来,关了密室。司剑不屑再多看他一眼,慕云却时刻注意着廖如机,见了光才发现他此刻脸上全是疲惫,眼神毫无光彩,还带着些许厌烦,全不似昨日的神气。
三人复转回厅,廖如机看到倒在空地上的中年人,视若无睹,吩咐了一个手下几句,又回到后堂坐下,不一会儿,另来了一个打杂的下人。那人瘦瘦弱弱,风吹便倒,看上去全不似一个下苦人该有的样子,走上前来只是立定站住,也不行礼,也不问话。
廖如机也不在乎,开口道:“叶公子,这两位老爷来赎你了,你的债不用还了,随他们走吧。“那个姓叶的打杂人,这才抬头,还以为是什么老爷,却是两个少年人,比自己还小的模样。廖如机说完,缓缓起身,又走回他的密室去了。厅堂三人无语,司剑起身,把手在刚才坐的椅子上用力一拍,喝声“走“,声波震荡,吼的密室中的廖如机一阵耳鸣,头疼不止。那椅子也应声而倒,散落一地,三人疾步出了后堂。到了大厅时,该赌的还赌,好像之前的事没有任何人在意,就连等着看热闹的索明也早已不知去了哪个赌桌混去了。
三人往外走,刚出门,迎面便遇见四个黑衣人,司剑不想生事,只是随意一扫了一眼,却不想看见了一个熟人,不禁放慢了脚步。对方正是那日树林一战的刘凤鸣,只是,当日那条被司剑伤到的胳膊,现在已只剩一条空袖,刘凤鸣自然也看到了司剑,笑一笑,没有说话,跟着三人进了赌场。
司剑这一天,阴郁、烦躁、恼怒、愤恨,只有在这时,才突然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他而言,杀人不是一件难事,如今却因看到刘凤鸣失了左臂,而感到说不尽的凄凉,他知道自己那一剑虽然没有分寸,但不至于断了人家的胳膊,这条左臂可以是因他而断,也可以是与他无关,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凄凉,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慕云见他沉默,不禁也有些悲伤,想着该怎样为他解脱,终究还是没有言语。好在司剑不一会儿回复常态,三人回去了客栈,为叶公子收拾了些吃的,而后又安排客房,各自回房歇息,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今夜,没有一个人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