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颛顼复活」神话
在《大荒西经》中有一段很神奇的文字,它是关于死亡与复活的记载:「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根据《史记》及《路史》等古籍的记载,颛顼是黄帝的后代。而鱼妇是什么人?与颛顼的复活有什么关系?《华阳国志》中记载,古代蜀人有一个王朝叫「鱼凫氏」,这里的鱼凫是否就是鱼妇?
根据现在的材料来看,「不与秦塞通人烟」的巴蜀,在遥远的上古时期,毕竟与中原交流并不频繁,硬将中原的颛顼与四川的鱼凫拉上关系,实在有点勉强。所以,关于「颛顼死而复活」的神话解构,还得从古文字以及鱼的心理原型等角度,来进行分析与理解。
「颛顼」这个名字中的部首,都带有「页」字。许慎《说文解字》说「页」字为「人首也」。原来「页」在古文字中,和人头的「首」是同一个字。这就说明,颛顼这个神祖与人头崇拜有关。
英国学者E·泰勒在《原始文化》中曾讲到,在十九世纪菲律宾群岛上的Nawerans部落,有一种「猎人头」的风俗。每到春耕的时候,酋长会带领族里的战士偷袭敌方的村寨,将敌人的头割回来埋在自己部族的农田里,这样,田里的水稻就会大丰收。而这种猎人头的习俗,也流行在中国广西的佤族人中。不同的是,佤族人往往把敌人的头插在有竹笼的长杆上,并且非常崇拜这个插了人头的长杆,认为这可以给村社带来农业的丰收。
我们从这些例子中显然可以发现,在远古类型的氏族社会里,人头与农耕之间有着很密切的深层联系。
那么,人头崇拜又和死而复活有什么关系呢?
在古埃及,由于尼罗河水每年定期泛滥一次,农作物也因此定期种植、收获,所以古埃及人认为谷物也是一个生命周期。他们崇拜奥西里斯。奥西里斯据说本来是一位法老,后来被谋杀分尸,尸体在泥土里促进了谷物的生长,而他复活后,便成为主宰人们死后永生的大神。
在埃及人看来,农作物永远不会死,它们只是春天生长,秋天被收割,而因为神的尸体与人头之精气进入大地,所以谷物于次年将会再生。因此我们也可以理解,《金枝》中说的衣索比亚「谷王」,为什么会被人民分尸并埋入农田。
谷子与植物,这些生命每年死而复活的循环,被古代人将之与时间的春秋交替对应起来。甲骨文中,「年」字写成「」,而「禾苗」的禾写成「」,可见两者就是一回事。因此,那颗被埋在泥土里的人头,就是来年春天将会再次复活的一切生命的种子。
由以上的分析,我们就能想象在远古时代,颛顼这位部落首领,是怎样受到人民的崇拜。他那颗象征着生殖力量与生命复活奇迹的人头,不但是农业丰收的保证,而且也是宇宙运行一年又一年循环的保障。冬天到了春天将会再来,难道颛顼还不能「死即复苏」吗?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个复活之神又与鱼有什么关系?
心理学家佛洛伊德曾经在研究梦的过程中提出一个观念,他在《图腾与禁忌》中说,鱼的心理象征,其实就是女性的生殖器。
在古代叙利亚人的图腾里,鱼就是子宫。因此《山海经》中,才将这个死即复苏的「鱼」与「妇」联系在一起,鱼就是妇女子宫的象征。
古人认为人要死而复活,必须像再次回到母亲的子宫中那样成为婴儿。所以考古学中有一种葬俗叫「屈肢葬」,就是把死者身体卷成像胎儿在子宫中的形状,这样死者才能再次复活。
原来鱼还有这样神奇的巫术意义。难怪「死而复活」的神话,既离不开神巫首领的人头,也离不开神圣的生殖器。颛顼死而复活的神话,反映了中国远古先民对永生的理解与追求。颛顼不但是类似于古埃及奥西里斯一样的谷王、复活神,而且还能转化成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