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春秋五霸秦穆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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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牛贩子弦高(1)

秦穆公将头使劲摇了几摇,对蹇叔说道:“若待行吊而出师,往返之间,又几一载。夫用兵之道,疾雷不及掩耳,汝老矣,休要多嘴!”

白乙丙掏出蹇叔之密书,拆而观之,内有字二行,曰:“此行郑不足虑,可虑者晋也,崤山地险……余收尔胥焉。”

孟明视吃了一惊:“吾等此次出师,乃是秘密而行,因何为郑人所知?还要前来犒军!”

秦穆公撤兵之后,留下副将杞子、逢孙、杨孙为郑国守卫郑之北门。忽见郑晋讲和,公子兰归郑,立为世子,忿然曰:“郑捷无礼,我等为他戍守郑城,以拒晋兵,他却投降晋国,连个招呼也不打,眼中还有我大秦吗?”——郑捷者,郑文公之大名也。文公姓姬,名捷,史以文公显。知捷者,不多矣。

杞子三人,相约找郑文公质问,文公避而不见,但供养如旧。三将无计可施,遣人面见秦穆公,告以晋郑结盟、公子兰归国之事。

秦穆公闻之大怒,有心出兵伐晋,自忖非其对手;伐郑呢,中间又隔着一个强晋。何况,背晋而撤兵,曲又在己,左思右想,还是忍了吧!

这口恶气,秦穆公能忍,杞子他们不能忍。郑文公贵为国君,我等见之不易,可你公子兰算什么,世子一个。况且,汝这世子又当得不甚光彩。周制,世子就是储君。储君之确立,必须是国君之嫡长子。

公子兰呢?郑文公之庶弟,以弟来做世子,闻所未闻。莫说杞子他们,就是郑人,也有些瞧不起子兰。

于是,便有不少人拿子兰开涮,也包括杞子他们。

一次,杞子、逢孙、杨孙驱车进城,与子兰相遇,为争道差点儿打了起来。

一年多之后,郑文公驾崩,子兰堂而皇之地当上了郑国之君。他一上任,便拿杞子他们开刀,将其军费三减其一。杞子又气又恨,商之于逢孙、杨孙曰:“子兰未曾为君之时,我等尚且奈何不得!今既为君,我等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了。但也不尽如此,我等虽为郑戍守北门,可我等终是秦人,终有回秦的时候,何不趁着子兰新立,国人未服之时,上书吾君,请他潜师袭郑,郑可得也。既得郑,我等便是头号功臣,是留郑还是回秦,岂不进退自如?”

逢孙曰:“袭郑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郑与秦之间,毕竟隔着一个晋国。而晋文公又为当今之霸主,吾之主公敢不敢越晋而袭郑?”

话刚落音,晋文公驾崩之噩耗传入郑国,杞子举手加额曰:“晋文公已薨,他人不可道也。此天赞吾等成功!”遂遣心腹之人归秦,言之穆公曰:“郑人使我等掌北门之匙,若遣兵前来袭郑,我等内应,郑可灭也。晋有大丧,必不能救郑。况郑君嗣位不久,守备未修,此机不可失也。”

秦穆公听了来人之言,忙召百里奚和蹇叔商议。二相同声进谏曰:“秦郑相距千里之遥,此行是否成功,关键要看行军是否隐蔽。从秦到郑,晋乃必经之路,况又千里奇袭,岂能隐蔽得了?崤函有险,东道不通,若是被人半路截杀,必败无疑!夫以兵戍人,还而谋之,非信也;乘人之丧而伐之,非仁也;成则利小,不成则害大,非智也。有此三失,老臣以为万不可行。”

秦穆公满脸不悦道:“寡人三置晋君,再平晋乱,威名著于天下。后因晋侯周成王时,分封诸侯,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晋为侯爵。败楚城濮,遂以霸业让之。今晋侯已薨,天下谁为秦难者?郑如困鸟依人,终当飞去。乘此时灭郑,以易晋河东之地,晋必听之。袭郑之事,就这么定了。”

蹇叔曰:“诚如主公所言,郑丧君在先,晋丧君在后,何不遣使吊晋吊郑,以窥郑之可攻与否?不能因杞子一言之故,便匆匆发兵。”

穆公将头使劲摇了几摇曰:“若待行吊而后出师,往返之间,又几载矣。夫用兵之道,疾雷不及掩耳,汝老矣,休要多嘴!”

写至此,不佞又气又羞。

所气者何也?

秦穆公当年,闻百里奚贤,生尽千方百计,把他从楚国弄了过来。又因百里奚之故,引来了蹇叔,仅仅一番谈话,便拜之为上大夫、上卿、右庶长,与百里奚同秉朝政,谓之为“二相”。那时,蹇叔是七十一岁的老人了,没有见秦穆公嫌他老,如今,国家大了,国势强了,便嫌他老了,还说出如此不敬的话。汝说气不气人?

但话又说回来,蹇叔当年,是何等的自尊?若论他的智慧,公子无知为君之时张榜招贤,他若肯屈就的话,不说混个大夫,混个士总是没有问题,可他不愿屈就;甚而,也不让百里奚前去屈就;虞未亡之时,其友宫之奇为虞君之师,而兼首辅之臣,因他一句话,百里奚当上了大夫,可他什么也不当,甘心情愿地迁往鸣鹿村,做隐士去了;因百里奚之荐,秦穆公遣公子絷携重礼去鸣鹿村请他出山,他却推三推四……如今,为了大秦,为了大秦的强盛,呕心沥血地奋斗了二十七年,却落了个“汝老矣,休要多嘴!”他竟然忍了!汝说他羞不羞?

百里奚见秦穆公玩了蹇叔一个大没趣,自知劝也无用,起身说道:“吾等老矣,吾等告辞了。”

秦穆公也不挽留,待“二相”离去后,密召来人进宫,告之曰:“请汝还报杞将军,明年二月上旬,吾师当至郑之北门,请他做好内应的准备,不得有误。”

来人诺诺而退。

秦穆公又传旨一道,宣“三帅”进宫见驾。

“三帅”闻召而至。穆公曰:“杞子遣使密告寡人,郑之北门之钥匙,为其军所掌,单等吾军来到,便献出北门。此乃天赞之机,寡人欲要汝等率兵前去袭郑,汝等有没有这个胆量?”

“三帅”异口同声道:“莫说主公要臣等去袭郑,就是要臣等把天戳个窟窿,臣等也敢去干!”

“好,寡人要的就是这句话!此次兴兵,不同往年,需千里跋涉,要讲究一个密字。故而,兵不在多,贵在精,汝等回去之后,就军中挑选三千名精干的将士,由汝等带领,再配以三百乘兵车,择日而发。届时,寡人当去东门外为汝等饯行。”

“三帅”齐声回道:“敬从主公之命!”

出师之日,秦穆公偕公子絷、内史廖、公孙枝、繇余、伯乐等一班重臣亲至雍城之东门,为“三帅”饯行。

“三帅”喝过饯行酒后,引吭高歌。众将士和之。

所歌者何?

秦风·无衣这是一首昂扬的军歌。其中描写了秦军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的热忱。当为针对西方蛮族入侵而发。翻译成为白话文为:

谁说没有军衣?你我伙穿战袍。国君起兵抗战,修好咱们的戈矛,共同对敌胆气豪!谁说没有军衣?你我伙穿布衫。国君起兵抗战,修好咱的剑戟。同心协力上前线!谁说没有军衣?你我伙穿下装。国君起兵抗战,修好咱的刀枪。同仇敌忾上前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君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君于兴师,修我戈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君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歌声嘹亮,响彻云霄。连秦穆公也受到了感染,跟着歌了起来。歌毕,西乞术将大旗哗哗地摆了三摆,大军正要出发,百里奚、蹇叔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七八个奴仆,有的抬着酒,有的拎着酒具。秦穆公冷眼观之。

“三帅”见“二相”到了,忙跳下战车,以礼相见。

“二相”命奴仆斟酒,为“三帅”饯行。“三帅”一一饮之,抱拳说道:“儿等君命在身,不能以大礼行之,二老多多谅解,多多保重!”说毕,正要掉头登车,“二相”嚎的一声大哭道:“哀哉,痛哉!吾见尔之出,不见尔之入也!”

这一哭,把秦穆公给哭恼了,遣随侍之寺人前来责问:“吾军将发之时,尔等前来号哭,以沮吾之军心,该当何罪?”

“二相”泣之对曰:“臣安敢哭君之师,臣自哭吾子耳!”

寺人还报穆公,穆公冷哼了一声,传旨启驾。

白乙丙欲要上前拦驾,被蹇叔叫住:“汝要做甚?”

白乙丙道:“孩儿不想去了。”

蹇叔道:“不可。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吾父子食秦重禄,不可临阵脱逃。老父这里有密书一封,交付吾儿,吾儿可依老父书中之言行事。”

白乙丙双手接过密书,藏于盔甲之中,道一声再见,含泪登车。西乞术亦登车,但一脸的凄楚。唯有孟明视自恃才勇,以为此行,必能成功,恬不为意。

大军既发,蹇叔上书穆公,以年老多病为由,请求辞职还乡。秦穆公也觉着前番把话说得太重,当面致歉,但辞职一事没有答应。蹇叔既铁了心要辞职,管你秦穆公允不允,这朝是不再上了,躺在家中装病。不佞笔至于此,心中分外恬意。这才是不佞心中的贤人,当年的蹇叔!

百里奚见蹇叔装病不朝,直造其家,对蹇叔说道:“奚并非恋栈,更不是不愿陪兄归隐鸣鹿村,所以苟留于此者,尚冀吾子生还一面耳!贤兄何以教我?”

蹇叔曰:“秦兵此去必败。贤弟可密告公孙枝,备舟楫于河下,万一三犬子得脱,接应西还,切记,切记!”

百里奚曰:“贤兄之言,弟当照行。多谢了。”

秦穆公见蹇叔归意已决,勉强允之,并赠以黄金二十斤,彩缎二百匹。

蹇叔离秦之日,百官俱来相送,至郊关而还。唯有百里奚一直将他送至晋界,挥泪言道:“不出一年,弟当去鸣鹿村,与贤兄相会,珍重,珍重!”

蹇叔亦是老泪纵横,一边挥手,一边说道:“贤弟亦珍重!吾前日之言,切记,切记!”

直到看不到蹇叔的车子,百里奚方掉头回了雍城,直造公孙枝之门,手握其手,告以蹇叔之言,如此恁般:“蹇叔不托他人,而托大夫,以大夫忠勇,能分国家之忧故也。大夫不可泄漏,当密图之。”

公孙枝曰:“敬从相国之命。”

送走了百里奚,公孙枝便命心腹家将,密去准备船只,如此,如此。

却说孟明视见白乙丙领了父之密书,还道他有破郑奇计在内,是夜,安营已毕,特来索看。

白乙丙掏出密书,拆而观之,内有字二行,曰:“此行郑不足虑,可虑者晋也。崤山地险,晋人御师必于崤。崤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地;其北陵,文王之避风雨处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尔骨:尔,你。骨,尸骨。焉!”

孟明视掩目急走,连声曰:“咄咄!晦气,晦气!”

白乙丙也道父亲有些多虑了,将书撕作碎片,弃之于地。“三帅”休息一夜,引军继续东行。自冬十二月丙戎日出师,至来年春正月,来到洛阳。将至北门,孟明视曰:“此乃天子之都,虽不敢以戎事谒见,敢不敬乎?”传令左右,皆免胄下车,徒步而过。

胄者,帽也。古代作战时戴的帽子。说白了就是青铜头盔。周制,诸侯国的军队,不能携带兵器穿行于天子的辖区,否则,就是谋反。如果非要经过天子的辖区,需要打扮成平民的样子,把皮甲卷起来,头盔放到包里去。可孟明视没有这么做,只是让将士脱下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