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春秋五霸秦穆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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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折戟崤山(1)

莱驹大怒,挺长戈照着褒蛮子当胸刺去。褒蛮子用戟轻轻将它拨开,就势向莱驹刺来,莱驹急闪。

胥婴真的屈指喊了起来:“一……二……三……放火!”霎时,烈焰腾腾,红赫赫火星撒地。

先轸忿然进曰:“孟明视言三年之后‘拜君之赐’者,实要伐晋报仇了。不如乘其新败丧志之日,先行伐之,以杜其谋?”

击秦之事,已成定局。下一步,便是如何击秦了。若按先轸之意,可由晋襄公带丧亲征,但有一部分卿大夫以为不可。辩来辩去,还是先轸的主张占了上风。至于在何地击秦,这要看秦军何时返国,从何路行。

先轸屈指算之曰:“臣料秦兵,必不能克郑。远行无继,势不可久,总计往返之期,四月有余,初夏必过渑池。渑池乃秦晋之界,其西有崤山两座,自东崤至于西崤,相去三十五里,此乃秦归必经之路。其地树木丛杂,山石崚嶒崚,有数处车不可行,必当解骖步行。若伏兵于此处,出其不意,可使秦之兵将,尽为俘虏。”

晋襄公频频颔首道:“一切尽如元帅所言。兵员调度之事,也一并交与元帅。”

先轸道了一声遵旨,遂升坐元帅大帐,发号施令:一、使其子先且居,同屠击引兵五千,伏于崤山之左;使胥臣之子胥婴,同狐鞠居引兵五千,伏于崤山之右。候秦兵到日,左右夹攻。二、使狐偃之子狐射姑同韩子舆,引兵五千,伏于西崤山,预先砍伐树木,塞其归路。三、使梁繇靡之子梁弘同莱驹,引兵五千,伏于东崤山,只等秦兵过尽,以兵追之。先轸则与赵衰、栾枝、胥臣、先蔑等一班宿将,跟随晋襄公,离崤山二十里下寨,各分队伍,准备四下接应。

秦军灭了滑国,自以为得计,哪曾想先轸已为他将窝弓备下,专等他这只猛虎到来。

秦兵自春二月中灭滑,在滑又抢又奸,快活了一个多月,方才带着所掳之子女金帛满载而归。于四月初旬,行至渑池,白乙丙的右眼突然跳了起来,忙追上孟明视,不无担忧地说道:“相书云,‘左眼跳财,右眼跳崖’。我这右眼不知怎的,突然跳个不停,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呢。”

孟明视笑曰:“尽信书不如无书,汝尽管走汝的路,不必担心!”

白乙丙道:“不,我还是有些担心。此去渑池之西,正是崤山险峻之路,吾父谆谆叮嘱吾等,‘崤山地险,尔宜谨慎’,元帅千万不可大意。”

孟明视不以为然道:“吾驰千里,尚然不惧,况过了崤山,便是秦境,家乡近在咫尺,缓急可恃,又何虑哉?”

白乙丙道:“元帅虽然一身虎威,家乡又近在咫尺,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晋兵若是在崤山设伏,那麻烦可就大了!”

孟明视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将军畏晋如此,吾当先行,如有伏兵,吾自当之!”

作为一般士兵,让其殿后,尚以为耻,何况身为“三帅”之一的白乙丙,直羞得满脸通红,几次欲言又止。孟明视视而不见,传命三军,让褒蛮子打着大元帅的旗号,为第一队,在前边开路,孟明视自做第二队;西乞术为第三队;白乙丙为第四队。每队之间,相距不过一二里之程。

褒蛮子惯使一柄重达八十斤的方天画戟,抡动如飞,自谓天下无敌。奉了大元帅之命,一路上趾高气扬,驱车而进,霎时过了渑池,望西路进发。行至东崤山,忽听山凹里鼓声大震,飞出一队车马,车上立着一员大将,挡住去路,高声问道:“来者可是孟明视?吾在此等候汝多时了。”

褒蛮子曰:“汝休问吾的姓名,吾戟下不死无名之鬼,请通姓名。”

那将答曰:“吾乃晋国大将莱驹是也!”

褒蛮子一脸讥笑道:“若是汝国魏犨、栾枝来到,还可斗上几合戏耍,汝乃无名小卒,竟敢拦吾归路!快快闪开,让吾过去。若迟慢时,怕汝挨不得我一戟!”

莱驹大怒,挺长戈当胸刺去,蛮子轻轻拨开,就势一戟刺来,莱驹急闪,那戟来势太重,刺在车衡之上。蛮子将戟一绞,把衡木折做两段。莱驹见其神勇,不觉赞叹一声道:“好一个孟明视,名不虚传!”

蛮子呵呵大笑曰:“吾乃孟明视元帅帐下牙将褒蛮子是也!吾元帅何等之人,岂肯与汝鼠辈交锋耶?汝速速躲避,若待吾元帅兵到,汝无噍类矣!”

这一番话,把莱驹吓得魂不附体,暗自思道:“牙将尚且如此英雄,孟明视可想而知了!”遂高声叫道:“吾放汝过去,不可伤害吾军!”

说毕,将车马约在一边,眼睁睁地瞅着让褒蛮子的人马从自己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开了过去。

那莱驹未等秦之前队过毕,便引军退回东崤山,对梁弘说道:“秦之先锋褒蛮子,武艺出众,一身是胆,犹如海中之鲸蛟,即使魏犨魏大将军起死回生,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怕,太可怕了。”

梁弘笑曰:“他褒蛮子即使真的是一条鲸蛟,已入铁网,能有何为?吾等按兵勿动,俟其尽过,从后驱之,可获全胜。”

且不说梁弘如何评说褒蛮子,单只说褒蛮子前行两箭之地,忽然想到:“这事应该禀报元帅,也叫他高兴高兴。”遂遣一卒,返身而行,去见孟明视,言之曰:“前边有些许晋军埋伏,已被褒先锋杀退,请元帅大胆前行。”

孟明视闻报大喜道:“本帅固知,晋师远非昔日可比,不堪一击。”当即传命西乞术和白乙丙,各自催躜人马,望西而行。

进了东崤,约行数里,地名上天梯、堕马崖、绝命崖、落魂涧、鬼愁窟、断云峪,一路都是有名的险处,车马不能通行。前队褒蛮子,已自去得远了。

莫说白乙丙,连西乞术心中也有些发怵了。他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西乞术试探着说道:“元帅,山地如此之险,倘有埋伏,为之奈何?”

孟明视道:“汝不必担心。蛮子已过去多时,若有埋伏,蛮子岂能不知?”

遂传命三军,解了辔索,卸了甲胄,或牵马而行,或扶车而过,一步两跌,备极艰难,七断八续,全无行状。也许读者要问:“秦兵当日出行,也是由崤山过的,不见许多艰阻。今番回转,如何说得恁般?”

读者莫急,听不佞细说根源。当初秦兵出行之日,趁着一股锐气,且没有晋兵阻拦,轻车快马,缓步徐行,不觉其苦。今日,掳得滑国许多子女金帛,并辎重。况且,遇过晋兵一次,虽然硬过,还怕前面有伏,心下慌忙,倍加艰阻,自然之理也。

闲言少叙。却说孟明视率领秦兵好不容易地过了上天梯第一层险隘,正行之间,隐隐闻鼓角之声,后队有人报道:“晋兵从后追至矣!”

孟明视道:“我既难行,他亦不易,但愁前阻,何怕后追?吩咐各军,速速前进,不得有误。”

说毕,掉头对白乙丙说道:“汝率队前行,我当亲自断后,以御追兵。”

白乙丙道:“不,您身为元帅,这断后的任务,应该让末将来干。”

孟明视把眼一瞪道:“汝欲违抗军命么?”

白乙丙长叹一声,不复再言,牵马西行。约有半个时辰,秦兵来到落魂涧前,但只见前面乱木塞路,人马俱不能通。

孟明视这才有些发慌,自言自语道:“这乱木从何而来?莫非前边果有埋伏?”

说毕,亲自上前查看,但见岩旁有一石碑,碑上刻着五个拳大的甲骨文字:“文王避雨处”。

碑旁竖立红旗一面,旗杆约长三丈有余,旗上书一“晋”字。旗下尽是纵横乱木。

孟明视曰:“此是疑兵之计也。”

白乙丙摇头曰:“吾看不像,是真有伏军也。”

孟明视曰:“即使真有伏军,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了。”遂传令教军士先将旗杆放倒,然后搬开柴木,以便跋涉。谁知这面晋字红旗,乃是伏军的记号。他伏于岩谷僻处,望见旗倒,便知秦兵已到,一齐发作。秦军刚刚开始搬运柴木,忽闻前面鼓声如雷,远远望见旌旗闪烁,正不知多少军马。

孟明视高声叫道:“众将士,准备厮杀!”

话刚落音,山岩高处,闪出一位将军,高声说道:“吾乃晋将狐射姑。请问,哪一位是孟明元帅?”

孟明视高声应道:“本帅便是!”

狐射姑双手抱拳道:“久仰久仰。元帅千里袭郑灭滑,可谓盖世之英豪。听说元帅帐下有一先锋,绰号褒蛮子,有万夫不当之勇,且与元帅有八拜之交,可否站出来让末将一睹风采?”

孟明视笑道:“实不相瞒,褒先锋正在前边开路,此时,怕已进入吾境矣。”

狐射姑亦笑曰:“不是已入秦境,是入了我大晋之陷坑,要不要拉出来一见?”

孟明视大吃一惊道:“汝说什么?”

狐射姑道:“汝之爱将褒蛮子恃勇前进,堕于吾之陷坑之中,已被吾军用挠钩搭起,缚上囚车去了。元帅若是识趣,快快来降,寡君念之姻亲之谊,尚可留汝一条性命。若道半个不字,后悔无及!”

孟明视怒目切齿道:“弓箭伺候。吾要射他个透心凉,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白乙丙与西乞术一齐劝道:“元帅息怒,晋人居高临下,斗箭非吾所长,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我军平平安安地带回家邦。”

孟明视低头思了片刻,又举目前视:道上之乱木虽然已被移去大半,但那道只有尺许之宽,一边是危峰峻石,一边临着万丈深溪,若是强行通过,恐要全军覆没,倒不如教全军一齐退转东崤宽阔处,再作区处。

秦军得了元帅之命,当即掉头后转,一路上金鼓之声,不绝于耳。才退至堕马崖,只见东路旌旗,连接不断,却是大将梁弘同副将莱驹,引着五千人马,从后一步步逼来。秦军过不得堕马崖,只得又转。此时好像热地蚯蚓,东旋西转,没有个定处。孟明视教军士从左右两旁,爬山越溪,寻找出路,只听左边山头上金鼓乱鸣,从左边闪出一将,叫道:“大将先且居在此,还望孟明视早早投降!”

话刚落音,右边隔溪一声炮响,山谷俱应,旗开处,又闪出一将,亦叫道:“大将胥婴在此!”

这一声喊,使秦军愈发惊慌,好像没头苍蝇,分头乱窜,爬山越溪者,俱被晋军所获。

孟明视又气又恨,高声叫道:“先且居、胥婴,你给爷听着,若是有种,跑下山来,给爷战上三百回合!”

先且居哈哈大笑道:“俺家父帅说了,与汝等这群蠢猪,只斗智不斗力。”

胥婴亦道:“孟元帅,孟蠢猪,爷爷懒得和汝动手。请汝睁眼瞧瞧,那堕马崖周围都堆了些什么?是干柴,是掺了硫磺、焰硝的干柴。爷喊一二三,喊到三时,汝若还是不降,爷就不客气了!”

他真的屈指喊了起来:“一……二……三……放火!”

霎时,烈焰腾腾,红赫赫火星撒地。也是天不灭秦,刚刚还是红日高照,顷刻儿乌云满天,大雨如注。秦军正在暗自庆幸,十数路晋军满山遍野向秦军裹来。孟明视喟然叹曰:“蹇伯父真神算也!”

他掉头对白乙丙说道:“悔不听伯父之言,方有今日之困。吾志已决,将以死殉国。汝可和西乞术将军,变服出逃,万一天幸,有一人得回秦国,奏知吾主,兴兵报仇,九泉之下,亦得吐气!”

白乙丙、西乞术哭曰:“吾等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纵使得脱,何面目独归故国?……”言之未已,手下将士,几为散尽,车杖器械,连路堆积。

孟明视又悲又愤,张目说道:“晋人欺人太甚,吾这就杀入晋军,杀他个落花流水,也好让晋人知道知道吾的厉害,请二位贤兄为我掠阵!”

白乙丙叹道:“事已至此,多杀何益!况且,您这一杀,又要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父与子、妻与夫、子与父,阴阳相隔!依愚弟之见,咱就好好坐下,看晋人将吾等如何发落。”

孟明视长叹一声,颓然坐到地上。晋兵觑得真切,蜂拥而至,将他双手缚住,依次是白乙丙、西乞术等。

晋军押着“三帅”、褒蛮子及秦兵,欢天喜地来到晋襄公大营。“三师”,襄公固知也。所不知者,褒蛮子也。

“褒蛮子何许人也?”晋襄公问。

梁弘曰:“秦之牙将也。”

略顿又道:“此人虽则牙将,有兼人之勇,莱驹曾失利一阵,若非落于陷坑,无人可制。”

襄公骇然曰:“既如此骁勇,留之恐有他变!”遂唤莱驹上前:“汝前战输与他,现在寡人面前,可斩其头以泄恨。”

莱驹领命,将褒蛮子缚于庭柱,手握大刀,正欲砍去。褒蛮子大呼曰:“汝乃我手下败将,安敢犯我!”这一声喊,犹如半空中起了一个霹雳,屋宇俱震动。蛮子就呼声中,将两臂一撑,麻索俱断。

莱驹吃了一惊,不觉手颤堕刀于地。蛮子便来抢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