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云散天仍在风休水自清
傍晚,云梦月在桃花潭钓起一条红色大鲤鱼,高高兴兴与红儿做好晚餐。云梦月自幼手脚勤快,烹饪的本事学了不少,三人吃得津津有味。红儿道:“这鱼真好吃,什么时候红儿才能学会四奶奶的好厨艺呢。”云梦月笑道:“红儿够聪明的,学问好,学厨艺还不简单?”红儿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女子呀,有好手艺,让夫君胃口好,衣着鲜,才是本分呢。”云梦月笑笑,道:“红儿真会说话。”
范昭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怕是误传吧?若真如此,红儿今日就不能帮我说话辩驳吕前辈了。古之名士,回到家中,妻妾大字不识,如何与妻妾赏风月,玩风流?”云梦月道:“相公说的有理。依相公看,此句当如此解?”范昭沉吟一下,道:“象苏东坡这样的大学士,妻妾个个有才,所寻知己才艺上佳,必不会同意‘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我在想,如果此句流传无误的话,可解为,女子有才更好,若是无才,须将德行排在前面。什么手艺啊,厨艺啊,针线活啊,倒不是很重要。”云梦月道:“大户人家有下人,自然不必操心粗活。寻常人家,怕是不行吧?”范昭道:“凡事取中,不能走极端。就算穷苦之妻,也得做好相夫教子。没有学问,不辩是非曲直,如何相夫教子?云儿,我们的孩儿,你可得教好,得闲了,向红儿学习《四书五经》。红儿,针线活你不比云儿差,厨艺真得向云儿学习。小宝宝有没有好胃口,当妈咪的最操心了。”
红儿期期艾艾道:“婢子还没有呢。”云梦月笑道:“今夜你好好服侍相公,没准就有了。”红儿羞红脸蛋,垂首不语。范昭轻咳一声,道:“吕前辈尚未认输,我们放松不得。”红儿掠了掠鬓发,道:“少爷,‘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有一种解释。”范昭道:“哦,说来听听。”红儿道:“此句或为‘女子无拆便是德’,由于口误,流传中‘才’字取代了“拆”字。何谓德?有‘德’者,得‘好’也。‘女子’为好。女,负阴;子,抱阳。‘一阴一阳之谓道’,淑女和君子,才德兼备,方是最好。故‘女子无拆’也。”
范昭低头深思。云梦月笑道:“红儿妹妹果然有学问。听说此句还有上联:男子有德便是才,何解?”红儿道:“这个好解。男子品德好,有修养,便有学识。”云梦月道:“哦。我以为,‘男子’也得拆开讲,‘才’字也得作‘拆’字讲呢。”范昭笑道:“拆开讲,也并无不妥。子者,尊称也。男,得对得起这个‘男’字,牢记‘子曰’,身体力行,品德修养自然高。修身之后,便是‘拆’,齐家、平天下,不得分开去做吗?”云梦月笑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便应在相公的‘拆’字上。”红儿嘻嘻笑道:“汉学琢磨起来真有意思。”
范昭道:“是啊。圣人之学,流传于百姓之口,因理解差异,难免走样,失去‘微言大义’。比如三纲五常,本来是鸿学大儒们提出的一种维持社会秩序的道德礼仪规范,却被后人歪曲了。”云梦月笑道:“君为妻纲,相公说什么,妾身就听什么。”范昭摇头,道:“大谬。大明许仲琳着《封神演义》,中讲‘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这个理解比较接近孔子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云梦月道:“这么说,做妻子的可以改嫁了?”范昭道:“当然。南宋著名词人李清照,不就老大时守寡改嫁吗?可惜所嫁非人。”云梦月笑道:“听相公这么说,‘三纲’并非是为臣、子、妻定的,而是给君、父、夫定的!大男子真不容易呀。红儿,还是咱们做小女子的幸福。”范昭道:“遇到我,你们当然幸福了。若是遇到一个21世纪的喷子,自以为比古人高明,那就惨了。”
红儿道:“那‘父子相隐,直在其中’,相公作何解?”范昭道:“你是考我啊。此句应理解为‘直在其中,父子相隐’才是。问题不解决,父子相隐不了,是吧?遇到问题,先是家庭内部解决;不行,再请德望长者解决;还不行,只能打官司了。孔子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条件是‘直’,就是要公平公正,如此,事情就不必闹大,人们就能和睦相处。倘若五常‘仁、义、礼、智、信’,天下人能做到,天下事太平。”
红儿道:“相公真好!奶奶嫁了好相公,真是太平好福气。”云梦月笑道:“你个巧嘴,你不一样么?若是今夜有了相公的孩儿,明儿便不一样了。”红儿俏脸通红,低头吃菜。范昭道:“红儿真有了我的孩儿,当另外对待。”云梦月道:“在广州章府,你不是给红儿配了两个小丫头么?”红儿道:“四奶奶,红儿越礼了。”云梦月道:“红儿,你别多想,我是说,少爷早待你不一样了。巧笑和娥眉,还有广州府的五口大箱子,正由洪门兄弟护送到仙居山。算时日,应该到了。将来呀,就让这两个丫头服侍你。”红儿忙道:“不,不。婢子还要服侍四奶奶呢。”范昭道:“红儿真有了我的孩儿,那名分就不同了。娘子那,我会去说。”红儿感动流泪。云梦月道:“所以呀,你得用心服侍相公。”范昭暗忖:“我何德何能,得如此众多佳人眷顾?”
晚饭后,弯月初上。红儿去厨房洗刷厨具,范昭与云梦月在大堂煮水泡茶。吕雁梅走了进来,道:“范……公子,我娘叫我传话:可以把雍正人头给你,但是,你得答应两件事。”喜从天降,范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云梦月又惊又喜,颤声道:“吕前辈答应把雍正人头交给我们了?”吕雁梅点点头,道:“但是有两个条件。”云梦月一脸欢喜,忙问:“什么条件?”吕雁梅瞧向范昭,道:“我娘说,第一事,七星岭的事你们得保密,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保证七星岭乡亲的安全。”吕雁梅住口,静观范昭。范昭道:“我已有万全之策,定能保守七星岭的秘密。请令堂放心。”
吕雁梅咬了咬嘴唇,道:“第二件事,你永远不能再见吕家的人。”范昭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这么说,连你也不能再见了?”吕雁梅点点头。范昭一把拉着吕雁梅的手,道:“这不行!走,咱们去找你娘说去。”吕雁梅甩开范昭的手,道:“我娘心意已决。我娘说了,只要范公子答应,即刻将雍正人头交与你。还有,未作出决定前,你不得靠近我家的院子。”范昭愣住。红儿走了出来,道:“吕姐姐,婢子瞧出来了,吕姐姐是有情有义……”吕雁梅一抬手,阻止红儿话头,道:“我娘说了,你有三天时间考虑。”说完,转身出去。范昭失魂落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红儿一推范昭,道:“相公,快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范昭苦笑一下,道:“还能怎么办,除非吕前辈能改变心意。”红儿眨眨杏眼,道:“也许吕姐姐另有想法。”范昭精神一振,道:“嗯,我好好想想,有三天时间,足够了。来,咱们先品茶。”
夜里,范昭辗转反侧,就是想不出解决办法。第二天,云梦月去向胡起和苗平学武,两人悉心指点,教了几式精妙剑招拳法。当云梦月问及吕四娘的事时,两人道:“师姐的事,咱们说不上话的。”云梦月只能作罢,专心练武。
时间一晃,就是有三天,范昭依然想不出两全其美之计。范昭心情烦闷,便独自去桃花潭闲走。眼见月上中天,依无良策,范昭便叫“九觉道长”,不见回应,只好回转屋内。云梦月道:“相公,既然想不出办法,不如抛钱币,由上天决定吧。”范昭闷闷不乐道:“什么话!无能之辈才会如此。”范昭不见红儿,问道:“红儿呢?”云梦月神色一紧,道:“她出去,说寻你……”
红儿推门进来,道:“少爷,婢子出去寻你,不想少爷自己回来了。”范昭心烦,道:“寻我做什么?我说了,我出去走走就回来。”红儿道:“是,是……是想告诉少爷,吕姐姐已经将雍正的人头送来了。”范昭奇道:“吕前辈改变主意了?”红儿瞧了一眼云梦月,期期艾艾道:“没。是婢子去回话,说相公答应了吕前辈的条件,吕前辈便使吕姐姐送来人头。”范昭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大胆,谁叫你去的?”红儿花容失色,不敢吭声。
范昭怒气冲冲,道:“你一个丫头,竟敢自作主张,私自去答应条件。谁给你权利代表我?岂有此理!”红儿吓得直哆嗦。云梦月道:“相公,红儿这么做,也是为相公和范家。眼看期限就要到了,相公也拿不定主意。妾身担心,万一过了限期吕前辈不认帐,相公取不到人头,皇上怪罪下来,咱们范家就危险了。”范昭怒气未消,大声道:“是你指使的吧。红儿胆子再大,一个丫头,也不敢随随便便代表我。”
云梦月眼睛一红,哽咽道:“妾身也是为了范家。相公爱娶谁就娶谁,妾身也管不着。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妾身自己会照顾好。”范昭一怔,道:“云儿,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有了孩儿,不能伤心……”范昭一认错,云梦月小声泣哭。范昭一皱眉,上前拉起云梦月的手,道:“好云儿,别哭。现在,肚里的孩子有知觉了,你一哭,她也跟着你伤心。”红儿连忙递上手巾,云梦月抽回手,取巾拭泪,道:“相公喜欢燕姑娘,便纳进门,妾身没意见。相公总得为老爷和大姐想一想呀,还有两个小少爷。咱们范家这么多人,呜呜,可都指望相公呢。”范昭黯然,道:“是我不好。”云梦月道:“红儿,相公不乐意,你便去回吕前辈,说是我的主意,人头咱们不要了。”范昭道:“算了。既然吕前辈给了人头,咱们也不能随意反悔。”红儿道:“就是。相公有的是办法,别人做不成的事,可难不着相公。过些时日,相公定能寻个理由,将吕姐姐迎进门,有情人终成眷属。”
范昭苦笑一下,道:“红儿,雍正人头在哪?”红儿一指墙角,道:“在那个坛子里。婢子心里害怕,就让吕姐姐放那了。”范昭走近一瞧,坛子口密封严实,道:“吕前辈真说给咱们雍正人头?”红儿点头,道:“嗯。吕姐姐亲自送来的,应该错不了。”范昭道:“好吧。先放在这。明儿我去寻三头驴来,然后向吕前辈辞行。”红儿喜道:“奶奶,相公真好,通情达理。”
云梦月微微一笑,道:“红儿,你怎么一会‘少爷’,一会‘相公’的?”红儿俏脸一热,道:“叫‘少爷’还是叫习惯了的,叫‘相公’是跟着奶奶叫。”云梦月道:“都叫‘相公’了,那就好好服侍相公,别让相公心烦意乱的。”红儿应是,忽然一阵恶心,捂着嘴跑到院子呕了一口清水。范昭问道:“红儿,怎么,不舒服了?”红儿蹙眉道:“婢子这几日老是感觉恶心,想是累着了。”范昭问道:“还有什么異常的?”红儿俏脸一红,道:“没……了。”云梦月笑道:“红儿怕是有身孕了。”红儿忙道:“奶奶,婢子可不敢确定。”范昭喜道:“云儿有经验,说你有了,便是有了。嗯,应该是儿子。在广州白云山遇到白先生,白先生说你很快得一子,可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