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日出云俱静风消水自平
吕雁梅站在院落,静静看着月光下的腊梅,弦月西照,梅影疏忽。吕四娘走出来,道:“怎么,还想着他?”吕雁梅道:“娘,这不是范公子的主意。”吕四娘道:“别傻了。范昭也许不希罕乾隆的赏赐,但是,身家性命不得不考虑吧?”吕雁梅道:“红儿说话时,神情紧张,言语不畅,我瞧得出来,她说的不是真话。”吕四娘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范昭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就不明白呀?范昭妻妾成群,雁梅,娘怎么忍心见你嫁过去做一房小妾?”吕雁梅道:“娘,曾祖父也娶妻纳妾的。”吕四娘道:“你这孩子!范昭能跟你曾祖父比么?你曾祖父鸿学大儒,锦绣文章天下共仰,雍正皇帝也不得不亲自著书反驳。范昭算什么?!”吕雁梅不敢与母亲犟嘴,低头不语。
吕四娘道:“雁梅,范昭接近你,这是范昭的计谋。现在,范昭得了雍正人头,完成皇命,正高兴呢,哪里还会把你放在心上。娘只盼范昭能信守承诺,不让朝廷骚扰七星岭的乡亲。明儿,范昭定来向我们辞行。你可悄悄尾随他,探个究竟!”吕雁梅道:“真如娘所说,我还跟踪他做什么?”吕四娘道:“人心隔肚皮。范昭的真实想法,咱们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吕雁梅想了想,应承下来。
过了一晚,范昭用完早餐,便登门向吕四娘等人致谢。吕四娘一脸揶揄,道:“范公子办成这件事,完成了乾隆皇帝十七年来一直想尽孝子本分的心愿,可谓奇功一件。回去后,你的好朋友乾隆皇帝义字当头,一定会好好赏赐你。”范昭叹息一声,道:“老子说‘祸福相依’。小生这一次,怕是‘飞鸟尽,良弓藏’啊。”范昭说了吕四娘想说的话,吕四娘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哦。这么说,你这个皇帝朋友可不够义气了。话说回来,既然祸福相依,你的好朋友乾隆皇帝真砍了你的头,那也是你的福气。对不?”范昭苦笑一下,揖礼道:“前辈吉言,小生心领。”
吕四娘道:“你说你能保证七星岭乡亲的安全,是何良策?”范昭道:“为了七星岭乡亲的安全,也为了前辈不再受朝廷骚扰,只能委屈前辈一下。”吕四娘“哦”了一声。范昭瞧向刀狂剑笑,道:“小生想请胡伯伯和苗伯伯演一出戏,让乾隆皇帝相信是两位伯伯帮助小生拿到雍正人头的。”吕四娘展颜一笑,道:“这个法子不错。乾隆会以为我死在我的两个师弟手中,而你,又可以籍用我两个师弟的威名去吓唬乾隆皇帝,或可免你一死。”范昭躬身道:“前辈英明。”吕四娘道:“我一介女流,谈不上英明。人算不如天算。刀狂剑笑的名头能不能保住你的头颅,还是未知数。你好自为之吧。”
周侗道:“四娘说的有理。范公子,我的两个徒弟随时听你调唤。”刀狂剑笑齐声道:“尊师命。”范昭道:“十日后,请两位伯伯到仙居山一聚,再谋大计。”白华笑道:“小子,万里红山庄一役,乾隆对刀狂剑笑印象深刻,断不会轻易动你的。”范昭道:“如吕前辈所说,未知之数,自安天命。”白华点头,道:“小子,你的天命好象不错哦,大富大贵之相。”范昭笑笑,道:“我也觉得自己不错。白先生,能否赐道符,保小生两位娘子身体安康,不受外邪侵犯?”白华眯着眼,道:“怎么,那个叫红儿的小丫头,有喜了?”范昭点头道:“是。白先生看相也看得很准。”白华嘿嘿一笑,道:“你放心吧,十七年前,我就做了法事。现在雍正……咳咳,没事的。”
范昭不见吕雁梅出来,便想再等等,遂道:“白山人,莫非雍正魂魄已经被封印在坛子里,出不来了?”白华摇头道:“人一死,魂魄很快就走了。坛子里并无雍正魂魄,只得一个头颅而已。”范昭道:“死人头也会有阴气的。”白华沉吟一下,道:“好吧,山人就写两道符送给你的娘子。”范昭连忙称谢。白华回屋写道符。范昭道:“倪员外,罗员外,能否帮小生向乡亲们借来两头毛驴?”两人相视一笑,倪璋道:“这事容易,就当是送你的。”倪璋把吕雁梅叫出来,道:“你去向乡亲们买两头毛驴来,送给范公子。”吕雁梅道:“师叔,附近村子都没人了,得跑好几里山路呢。”范昭道:“确实麻烦,小生愿意和燕姑娘一起去。”吕雁梅不说话。吕四娘道:“雁梅,咱们也要离开七星岭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去和乡亲们说一声吧。”
吕雁梅走在前,范昭跟在后,出了桃花坞,范昭追上,与吕雁梅并肩而行,道:“燕姑娘,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吕雁梅不吭声。范昭又道:“回想这几日,恍然在梦中。”吕雁梅还是不吭声。范昭叹息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吕雁梅忍不住问道:“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范昭道:“当初,和你在一起,说不尽快乐。如今,却形同路人。我这心里,难受得紧!”
吕雁梅道:“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雍正人头么?”范昭道:“天地良心,我是真心喜欢你!”吕雁梅身形一停,瞧着范昭,道:“你当真不是为了雍正人头才接近我?”范昭朗声道:“当然不是。”吕雁梅一脸不信。范昭道:“我一直以为你姓‘燕’。开始,我猜测吕前辈可能住在这一带,你武功高强,可能和吕前辈有些渊源。但我听张家边村的张老伯说,令堂自称未亡人,便断定令堂不会是吕前辈了。”吕雁梅道:“这是为何?”范昭脑筋急转弯,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吕前辈出嫁的可能性很小。”吕雁梅道:“娘亲一直以亡国之人自居。为了抚养我,娘亲才没出嫁。”范昭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以后怎样才能相见?”吕雁梅道:“你既然答应了娘亲的条件,此间事了,咱们便再无相见之日。”范昭默然,忽道:“我去复了皇命,倘若天不绝我,定来寻你。”吕雁梅道:“君子一诺千金。”范昭大声叫道:“什么君子,我才不希罕呢。什么皇命,去他妈的。燕姑娘,不管千山万水,我都会来寻你。”吕雁梅道:“你寻不着我的,我也不会见你。”范昭心中一痛,咬牙道:“好吧。我只答应不见吕家人,那么,我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我们就可以相聚了,是吧?”“你……”吕雁梅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两人跑了三四个村落,问了十来户人家,只肯借不肯卖,最后借得两头毛驴,回到桃花坞,时近正午。云梦月和红儿弄好一桌丰盛的午餐。午餐过后,休息一阵,三人骑着毛驴,离开桃花坞。范昭回头见吕四娘院落寂静无人,叹息一声。云梦月道:“相公,天无绝人之路,相公一定会再见到吕家妹妹。”范昭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自问久经情爱,断不会再为情爱烦恼。我错了,错得我怀疑人生。”红儿道:“相公是情种,怕这一世,都要为情烦恼。”云梦月心中嘀咕:“大姐若在,看你还敢不敢如此放肆!?”红儿心道:“小姐(陈慧殊)若在,少爷必不会移情别恋。小姐出家后,少爷先是移情三夫人(颜诗雨),现在又移情吕姐姐。唉。”
到了张家边村,范昭一人上大悲院取了衣物,嘱托方丈將大箱子里的玩具送給随父母上香的孩童。三人下七星岭,再南下新镇,住进四通客栈。古人讲究早投宿,早赶路。二福子已去永嘉县。范昭叫来余春,吩咐其安排人将两头毛驴送到倪璋府上,去永嘉县城叶氏布店取来新衣,雇一辆马车,明儿回仙居山。虽然身有白华画的道符,红儿依然害怕盛着人头的土坛子。范昭便安排云梦月和红儿睡在隔壁上房,把土坛子放在自己屋内。
夜过子时,繁星满天,黑白双杀出现在范昭房间里。黑白双杀四下一瞧,看见放在墙边的土坛子,黑忍丸抱起土坛子,与白忍丸越窗而走。黑白双杀北上,出了新镇,被刀狂剑笑挡住去路。
诸位看官,你道刀狂剑笑绝因何到此。原来,范昭一行辞别后,吕四娘断定范昭完成皇命后必定欢喜,遂叫吕雁梅去跟踪范昭,以使吕雁梅死了心。周侗道:“雁梅整不谙世事。倘若范昭演戏,迷惑雁梅,反而不妙,就让刀狂剑笑跟踪范昭两日。”吕四娘心里也没底,也害怕吕雁梅真的对范昭动了情,一发不可收拾,便听了周侗之言。是夜,上灯之时,刀狂剑笑躲进范昭隔壁屋内,偷听范昭等人谈话。黑白双杀偷土坛子的行踪,尽落刀狂剑笑的眼底。刀狂剑笑不动声色,跟踪黑白双杀到镇外。
黑白双杀不愿纠缠,施展忍术蛇行步,转身欲跑,又被刀狂剑笑挡在前面。黑白双杀震骇之下,知道无法逃跑,互视一眼,并肩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刀狂道:“放下坛子,让你们走。”黑忍丸上前,弯腰将坛子放在地上。白忍丸忽然双手一扬,打出两点寒星直射刀狂剑笑的胸口。刀狂剑笑怒喝一声,身形往两边一分,躲过寒星,脚尖一点,挥拳伸脚,向白忍丸打来。此时,黑忍丸躬身抱着土坛子,蜷缩成一个肉球,快速向前滚到刀狂剑笑的后边。白忍丸身形快速后退,扬手扔出一团白沙。刀狂剑笑轻哼一声,向上一纵,躲开白沙。刀狂右手一扬,打出一记劈空掌。白忍丸向后一窜,借着刀狂凌厉掌风,在地上快速滚动,逃之夭夭。剑笑向后翻身,凌空落下,一脚踩向黑忍丸。黑忍丸将土坛子扔向剑笑,自己快速滚进草丛里,没了踪影。剑笑一收脚,身子一弯,双手托住土坛子,稳稳落在地上。
刀狂停住身,皱眉道:“什么武功,这么诡异!”剑笑道:“好象是东瀛忍术。”刀狂道:“日本忍者偷雍正人头做什么?”剑笑道:“不知。好在……”忽然土坛子滑落,呯的一声,摔成几块,水流一地,一个骷髅头滚在脚边。剑笑道:“不好,坛子有毒!”刀狂大惊,道:“快坐下,运功逼毒。”剑笑只觉得双手麻木,不敢怠慢,连忙盘腿坐下运功逼毒。刀狂跃过来,左手放在剑笑的头顶的百会穴,右手抵着剑笑后背的命门穴,将内力输入剑笑体内。
黑忍丸下的毒名叫“一点红”,出自火影三忍者之一纲手,中此毒者,中毒部位会出现一个红点,迅速变大溃烂,身体麻木没有丝毫痛感,防不胜防,非独门解药不可治。剑笑双掌中毒,十分严重,好在刀狂剑笑师出同门,内力相通,剑笑汇集两人的雄浑内力,将一点红逼至双掌掌心,刀狂再取刀划破剑笑掌心,将毒血放了出来。
半盏茶后,事毕,剑笑叹道:“日本忍者之毒竟然这么厉害,合我二人的纯阳内力才能将其逼出体外。”刀狂道:“下次再见到那两个日本忍者,一招致命,绝不能手软。”剑笑点头,转头一看,惊叫道:“这不是人头,是豹子头,难道师姐给了范昭一个假人头!”刀狂仔细一瞧,果然是豹子头骨。两人面面相觑,无计之下,只得返回桃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