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石头记》妙引心结瘦西湖自寻禅机
所谓拜匣,就是盛书信的匣子。有身份的人家书信往来,仆人不可以直接拿着书信,要把书信置于一个木匣中,以示隆重。当然这只限于身份较高的人之间使用,范昭平日里和人互通书信,因嫌麻烦,很少用这个。
范昭打开拜匣,里面竟然是一本《石头记》。鲜于管家道:“这本《石头记》是怡亲王亲笔手抄。”范昭惊讶道:“怡亲王亲自抄的?这可新鲜。”鲜于管家道:“是,怡亲王很喜欢这本书,亲自手抄此书。”范昭大感兴趣,拿起书翻了翻,发现才写到三十回,而且缺了引子。不禁有些失望。鲜于管家微微一笑,道:“《石头记》外面误传很多。这三十回是曹雪芹最近亲笔批阅的。”范昭道:“故事虽记于石头,但是没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女娲补天之遗留顽石入梦红尘作引,岂不是少了凤头之姿?”
鲜于管家不懂,问道:“范公子此言何意啊?”范昭笑道:“听闻天下好文章有凤头之始,猪肚之丰,豹尾之响。吾观曹公开篇即以石头文字作记假语村(贾雨村)言,似乎少了些源头。故而叹之。”鲜于管家大喜,拱手道:“我家主子一直觉得此书开篇过直,虽符合‘石头记’之意,却少了意象之趣。今闻范公子一言,敝人茅塞顿开。敝人这就回府,将范公子之构想报与主子。”范昭问道:“曹公可好?”鲜于管家道:“虽被抄家,但是曹家供奉祖祠的田地尚在,生活不愁。主子惜其才情,不时与之相聚,倒也自在。”范昭点点头,暗道:“穿越以来,我引用了一些《红楼梦》里的诗句,装饰风情,欠着曹雪芹的版权费呢。日后见面,得寻个机会给他。”
鲜于管家走后,吕雁梅一脸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书?这般有趣。”范昭道:“名著!位列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首。”吕雁梅轻轻呸了一声,道:“又来哄我,当我读书少么?”范昭笑道:“给,你看看。”吕雁梅伸手接过,看了一会,觉得新鲜,道:“大户人家都是这般生活的么?”范昭想了想,道:“是,或者不是。”吕雁梅笑道:“原来,书呆子是不知道的。你不就是大户人家么?”范昭道:“家父生活俭朴,并不奢华。夫人亦是如此。”
吕雁梅嗯了一声,问道:“永恩送你此书,是何用意?”范昭想了想,道:“永恩是有才情的人,特地送来此书,大概是约我共赏。”吕雁梅道:“我看呀,这书就适合你读。你这个泥人,遇到水便化了。贾宝玉不爱读书,你也一样。这个有才情的亲王,以后和你谈起四书五经,或是考状元什么的,怕是对牛弹琴罢。”范昭记起宝玉黛玉共读《西厢记》的情节,心痒起来,笑道:“我这人实诚,四书五经考状元还真谈不来。颜如玉就在身旁儿,我还向书中去求什么呢?”说着,伸臂环住吕雁梅的腰肢。
吕雁梅与范昭相处日久,手眼温存渐渐习惯,是以不以为意,继续捧书观瞧。范昭低头瞥见吕雁梅脖颈白嫩,再往下便是束紧的衣领。吕雁梅身材高挑,常年习武身材颇好,堪比超模。当时汉人有一恶俗,女子束胸裹脚。吕雁梅是习武之人,不受恶俗束缚,好比后世的金刚芭比,尽管内功深厚,筋骨内敛而外形不显,也掩饰不住自己优美的曲线。
范昭得了便宜,情欲蠢动起来,暗想:“天气如此寒冷,雁梅穿着单薄,莫不是……”范昭想歪了,一只手便如同着了魔似的伸向吕雁梅的胸前。但听“哎呦”一声,范昭猛地缩回手,叫疼起来。原来吕雁梅出于少女的本能,伸手推开范昭的咸猪手(广东话色手)。吕雁梅的铁砂掌已然大成,此时随手一推,范昭就感觉好像被一个铁锤重击一样。范昭喊疼,吕雁梅意识不好,连忙抓起范昭的手观看,但见手背红肿,便用手指轻捏腕部几处穴位。疼痛消失,范昭收回手,苦着脸道:“谋杀亲夫啊,下手这么重!”吕雁梅道:“我不是故意的。嗯,要不我教你练铁布衫吧,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范昭好气又好笑,见吕雁梅示弱,忽起争强之心,忽然惊道:“窗外有人!”吕雁梅一惊,抬眼一看,并无异样。范昭得了空,咸猪手趁机再次袭胸。怎么可能躲过吕雁梅的耳目!吕雁梅本能欲推,转念一想,便停了手,任由范昭得了逞。范昭奇怪起来,问道:“你怎么不挡了?”吕雁梅幽幽道:“范哥哥,我们虽然定亲,可是我毕竟没有过门,你这般轻薄于我是何道理?”范昭心生惭愧,收回手,却涎着脸道:“情之所至,一时忘形。雁梅,我做梦都想与你成亲。”
吕雁梅心绪一阵烦乱,脱口问道:“范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把玉玺送给乾隆?”突遭此问,范昭一愣,道:“当然没有想过,那是你吕家之物,你娘断不肯将此物交给清廷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吕雁梅心里一松,追问道:“那如果不是我吕家之物呢?”范昭脸色严肃起来,想了想道:“那我也不会。”吕雁梅问道:“为何?”范昭默然一会,道:“虽然我当老大是我的朋友,其实我并不喜欢满清。总觉得,把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献给乾隆,咱们汉人王朝就真的向满清投降了。大明天子守国门,极有骨气。我是汉人,也想保留咱们汉人的尊严。”
吕雁梅一阵惊讶,眼泪滚了下来。范昭心内隐隐不安,拉起吕雁梅的小手,问道:“怎么了?”吕雁梅道:“你说满清还在盛世,我原本将信将疑。路过德州,看到苏禄国要向当今皇上献土,我不得不相信。满清既是盛世,顺天意而行是智者所为,范哥哥怎么现在又说出汉人尊严的话?”范昭道:“前明已灭,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只有象征意义,对满清并无实质影响,只不过是乾隆自个儿想得到它。天意并没有说,乾隆得有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我当然可以不给他。”
吕雁梅幽幽道:“《左传》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清入关,杀了很多汉人,王朝更迭,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汉人连衣冠都保不住,哎……”范昭打心底讨厌“金钱鼠尾辫”,但想到21世纪中国人,又有几个人在意束发汉服呢?范昭看不得吕雁梅忧伤,安慰道:“自大汉以降,百姓的穿戴随着朝代的更迭而变化,只不过,这次变化大了点。虽然,满清将其‘金钱鼠尾辫’强加给汉人,咱们汉人不是也将女子裹脚的坏习气传染给满人?就连当今皇上,也穿着汉服写汉诗。”吕雁梅心情转好,笑问:“乾隆写汉诗是有的,怎么会穿汉服呢?”范昭一本正经道:“乾隆在皇宫里偷偷穿呢。哪日我用手机拍……用笔画下来,给你看。”
吕雁梅嫣然一笑,想起范昭深夜在大悲院画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阵甜蜜。
美人一笑,范昭精神大振,索性道:“满清不过276年。到那时,有人振臂一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满清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此人就任大总统,就会宣扬‘五族共和’,如同满清皇帝宣扬‘满汉一家’一般。最后,满人更名改姓,彻底汉化。”
吕雁梅有些激动,颤声道:“奇怪人又说奇怪话了。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范昭肯定地点了点头。吕雁梅心中最后的芥蒂已经放下,满怀欣喜,张开双臂一把抱住范昭。范昭毫无心理准备,暗忖:“这个是什么情况?刚才还说不可轻薄,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范昭手脚刚要有所异动,吕雁梅“倏”地飘身而去,笑嘻嘻道:“范哥哥,跟我学铁布衫吧。”范昭哪肯学武,苦着脸道:“难道,真要学会铁布衫,才能抱你?”
扬州瘦西湖,周侗等人正在观赏雪景。艳阳高照,别有一番滋味。周侗见吕四娘心事重重,遂笑道:“四娘啊,你修习佛经多年。为师问你,眼前此景,可有所悟?”吕四娘茫然四顾,道:“弟子愚钝,请师尊开示。”周侗道:“常言道:‘下雨天不冷,化雪天却冷。’今儿虽不曾化雪,却冷过昨日大雪。你见游人三三俩俩,指指点点,兴致甚高,似乎忘了昨日大雪之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是因为形成雪时要放热,化雪时要吸热。原本是一个普通的物态变化现象,周侗却用来打禅机,以此化解吕四娘的仇恨。
吕四娘毕竟聪慧过人,想了想便明白周侗之意,道:“世事无常,若无严寒,便不能领略严寒过后的风景。”周侗微微颔首,道:“然。严寒难耐,终有过去之时。你常居深山,早无世人贪念,但嗔、痴二字,却是纠缠不已,何不趁此良机,放下嗔、痴之念?”
白华笑道:“师兄所言极是,人知善之为善,斯恶矣。善善恶恶,只不过是‘天行健’扬起的风尘,俗人却总想着就事论事分个清清楚楚。岂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才是最公道的。世人若能安身修德应命,这红尘中便会少了诸多纠缠烦恼。”
这些大道理吕四娘都懂,心里就是放不下。吕四娘道:“师父师叔,我和雁梅约好,打算明日北上接应雁梅。”周侗问其故。吕四娘道:“我给雁梅留下锦囊,算算时日,他们应该到了京城。雁梅依锦囊行事,如果范昭没有通过最后的考验,就会死在雁梅剑下。我打算去徐州等雁梅。”周侗点点头,道:“徐州是南北必经之地,去那里等丫头倒也合适。为师就知道你不肯轻易成全范昭。如今年关已近,罢了,师弟,咱们就去徐州等雁梅,在徐州过个年也不错的。”
白华微微一笑,道:“四娘,你就肯定范昭通不过考验?”吕四娘心里“咯噔”一下,白华的话她不得不重视,问道:“莫非,师叔算到了什么?”白华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近几日我把小妮子的命盘重新理了理,本月她红艳星动,去了徐州,怕是等不着她的。”周侗一皱眉,问道:“师弟,此话当真?”白华郑重点头,道:“静极思动,‘不易’为‘易’之根本,命里该有终须有。”周侗苦笑一声,道:“算了,咱们就当是去徐州过年好了,住个旬日,如果雁梅不来,咱们再回扬州。”
白华微微一笑,心道:“师哥,你劝四娘放下嗔痴之心,自己却对丫头嫁与范昭为第六房妾室耿耿于怀。其实以丫头的清修功夫,还在乎这些世俗的东西吗?!”
吕四娘在徐州等了半个月,不见吕雁梅,心知范昭通过了考验,只得随周侗悻悻转回扬州,赏花灯,过元宵。三月初,吕四娘亲眼目睹范昭以盛大仪式迎娶吕雁梅,内心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