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奇女破常法高士迷常情
吕雁梅想到自己刚才被两个孩童误会,不禁苦笑一下,自语道:“人世间,就是有了这些误会,才变得‘妙趣横生’呀。那个罗卜藏多尔济,悄悄去救济白旗,会不会被差官误会成乘着过年上门逼债的心黑债主呢?”
吕雁梅一时兴起,再次施展轻功,体验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忽听下面有人喝道:“大过年的,你鬼鬼崇崇站在这,不是做贼,就是来逼债的。”另一苍老声音缓缓道:“年轻人,看你衣着光鲜,不象做贼的。积点德吧,债再紧,也应该让别人过个好年吧。”又一声音急急道:“什么?你们当我是黄世仁啊?!我可是是江阴范……咳咳,将银子放给穷人家的大好人。”吕雁梅莞尔,道:“原来,奇怪人被当成黑心债主了,着急了是吧?嘻嘻,且瞧你怎么办?”
把范昭当成黑心债主的是一老一少两名差官。少差官道:“咱们巡查的,就是保平安。老百姓平安无事,天下太平。”范昭忽道:“看你不象汉人。”少差官一脸神气,道:“本差官是八旗子弟,皇上封的督察员巡街御史,这一大片都是本差官的辖区。怎么,你们汉人的不平事,本差官是管得?还是管不得?”范昭猛然脸一板,道:“我就是上门逼债的,你看我衣着光鲜,可知我的后台有多硬!”少差官没听懂,嘀咕一声“后台?”老差官忙笑道:“这年头逼债的人太少了,年夜上门逼债的事从没听说过。既无人告官,又无人闹事,咱们也就是顺道看看。”范昭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少差官还想说话,却被老差官死死拽住。
吕雁梅暗道:“奇怪人用的法子当真奇怪。”见范昭走出胡同口,便飘身下来。范昭看见吕雁梅,喜道:“你来了。刚才吓死我,险些被人当作年夜上门逼债的黑心债主了。”吕雁梅嘻嘻一笑,道:“我正奇怪呢,你怎么就承认自己是黑心债主呢?”就在此时,忽听那边一苍凉声音喴道:“哪位好心人丢进来的银子,菩萨保佑!老妇谢天谢地了。”老少差官面面相觑,暗想自己真的看错人了。范昭哈哈一笑,道:“雁梅,你现在明白了吧?”
范昭和吕雁梅回到贝勒府门口,忽听马蹄声响,抬头一看,正是罗卜藏多尔济。范昭脱口道:“贝勒爷好快。”罗卜藏多尔济笑道:“八旗营地在京郊,都是跑熟了的路。两位也不慢嘛。”德隆管家匆匆走了出来,道:“贝勒爷,皇上给咱们贝勒府加菜了。”罗卜藏多尔济一脸惊奇,下马走了进去,只见一只烤全羊摆放在大厅上,犹冒着热气。鹅掌郡主道:“适才宫里总管李公公,亲自带人送来这只烤全羊,说皇上特旨给爵爷加道菜。”罗卜藏多尔济目光炯炯,盯着烤全羊不说话。范昭道:“皇上特旨加菜,我等更感皇恩浩荡。”罗卜藏多尔济忽然展颜一笑,大声道:“正好想吃草原上的羊肉呢。取大碗来,我、郡主娘娘和尔等,共沐皇恩。”下人呈上大碗,罗卜藏多尔济开怀畅饮,海吃胡塞,全然不顾斯文体面。德隆跟进,范昭也跟进。鹅掌郡主伸手撕下一块羊肉,欢喜道:“这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宴呀!”
两人回到院子,李獒等人早已睡下,其实是烂醉如泥,浓烈的酒气从屋里一直渗透到屋外。范昭一皱眉,道:“内兄他们喝多酒了,没老婆管就胡来。”吕雁梅道:“李大哥人是极好的,什么都让着人。”范昭呵呵一笑,道:“是。人浑了点,却懂善恶好坏。”小雅走了进来,笑道:“范哥哥吕姐姐回来了。听李大哥说,你们和贝勒爷出去救济穷人了。”范昭道:“偶然兴起。夜深了,你还没休息?”小雅道:“刚服侍爹睡下,就听见范哥哥和吕姐姐的说话声。”吕雁梅微笑道:“小雅妹妹真孝顺。”
小雅道:“吕姐姐,你们救济的穷人,一定谢天谢地了,他(她)们一家子肯定特别幸福。”吕雁梅微露诧异。小雅继续道:“我也穷过,知道穷人喝西北风时的感受。世上锦上添花常见,雪中送炭太少了。”吕雁梅点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而不忘穷苦人,忧民而宣德。”
范昭摇头晃脑,道:“我学过经济学,根据经济学原理,把一定量的钱给富人和穷人所产生的幸福度是不一样的,越是穷人它所产生的幸福度越高,而越是富人产生幸福度就越低,所以要增加全社会的幸福度的话,最好的办法是救济那些最穷的人。所以呀,咱们今晚的救危扶困非常符合经济学原理。”
吕雁梅扑哧一笑,道:“又说奇怪话呢。”小雅喜道:“如果范哥哥做了官,得有多少穷苦百姓得福了。”范昭一捊须,和颜悦色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俨然有官样。吕雁梅不乐了,道:“假。你脸上白白净净的,哪有胡须?就你在广州做的哪些事,百分百是……”吕雁梅顿了顿,把“贪官”两个字咽了下去。范昭拍手道:“哇塞,百分数都出来了,高才。”吕雁梅白了范昭一眼。小雅笑道:“想是平日里范哥哥说的许多话,吕姐姐都记下了。范家是江南商贾大户,范哥哥谈谈经济,一定不是那个仕途经济,那个是指《四书五经》的。小雅觉得,范哥哥是说赚钱的学问呢。”吕雁梅微微一笑,道:“小雅,还是你了解范哥哥。”小雅忽然脸一热,低下头。
范昭道:“夜深天冷,咱们呆在这干啥呢。小雅,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小雅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范昭和吕雁梅进了房间,见炭火旺盛,盛热水的木桶放在炭火边,知是小雅所为,遂道:“小雅又孝顺又温柔体贴,将来不知哪家儿郎有福,能娶她。”吕雁梅俏脸一紧,道:“莫不成,你有什么想法?”范昭摇摇头,道:“没呢。起码得咱俩成了亲,我才有心情帮小雅物色夫婿。”吕雁梅不吭声,一双秀目盯着范昭。范昭道:“雁梅,你别想多了,我是绝对不会当官的。当初在万里红山庄,老大……乾隆皇帝就想让我做官,给我搪塞过去了。”
吕雁梅乐了,问道:“你如何搪塞的?”范昭道:“我说我懒散惯了,不做官,将来留给我儿子做。”吕雁梅嘻嘻笑道:“这话真好玩,乾隆没生你的气?”范昭道:“我刚刚救了他,他怎么会呢?”顿了顿,范昭又道:“其实,当朝为官未必是好事,伴君如伴虎,哪天不小心冒犯了龙颜,被抄家砍头就‘后悔迟’了。”吕雁梅道:“说得是。不过,当官的威风呀,百姓见了,得下跪呢。”范昭道:“在平民百姓面前摆官威,必是平庸无能之流。尧帝访贤于野,那才是千古流芳,万民敬仰。”吕雁梅默然。
范昭忽然面显忧色,道:“这次再见乾隆,说不定还要我做官。我不答应,谁知道会不会龙颜大怒?古语云,飞鸟尽,良弓藏;狐兔死,走狗烹。雁梅,乾隆把我晾在这,我内心难安啊。”吕雁梅体贴道:“范哥哥别怕,真抄家,雁梅一定陪着你。”范昭精神一振,握着吕雁梅的手,道:“咱们隐于闹市,乞讨为生,鹰犬百分百想不到。雁梅,我在外面做黑衣仔乞食……”范昭来句广东话,学乞丐右手拿个棍子敲地,左手拿个碗,道:“家里老婆孩子饿着呢,好心人,施舍点钱……啊,不对,给点吃的吧。”吕雁梅莞尔一笑,道:“真要这样吗?”范昭一本正经道:“或者,咱们在江边结庐而居,没准过年时,会有好心人把银子扔进窗里救济咱们。”吕雁梅笑出声来,范昭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看似说笑,其实内心很压抑,未来的不确定性,象块大石头压在两人的心头。自古祸福相依,谁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什么样的事情。乾隆,一代雄主,很明显不是好相与的明君。乾隆把范昭凉在贝勒府,显然还有下一步动作,至于乾隆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心思,尺度在哪,范昭完全猜不出。范昭隐隐觉得,自己在贝勒府呆得越久,事情变糟的可能性就越大,远离乾隆,如果乾隆能忘记自己,才会真正平安无事。在中心地球21世纪天朝的网络穿越小说中,主角光环笼罩下,主角才华横溢的在历史潮流中翻云覆雨。范昭呢,只想安安稳稳陪伴着家人,度过平平安安的一生。古人讲:立功,立言,立德,范昭全无此意。吕雁梅终于读懂了范昭,为范昭即将面对的未来焦虑,此时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陪伴范昭,保护范昭。
天外天,九觉道长注视着范、吕二人,叹道:“刚刚吃完御赐皇家盛宴,就想着过叫花子的生活,天下能如此清醒的不多啊!三十功名尘与土,繁花似锦,终有落尽之时,到头来还是一抔黄土啊!”
二人各自回房休息。吕雁梅有了心事,第一次失眠了,索性起身打坐,灵台渐渐空明,身子又轻轻的有浮空的感觉。吕雁梅心道:“不行,娘说过,本门武学奥妙,不得轻易示人。云梯纵的最高境界是踏雪无痕,突破这个极限就进入了仙道云游之基本。绝不能被凡人知道了,谁也不能。”吕雁梅此念一定,灵台瞬时空明,诸念不起,只感觉全身被一个光球罩住,暖洋洋的,动不了。一个时辰后,吕雁梅出定,躺下睡了个好觉。
九觉道长看得清楚,赞叹道:“果然是数世修行的奇女子,道根深远。”
范昭却做了一个恶梦:乾隆龙颜大悦,放自己回江阴,顺利娶了吕雁梅。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日子甚是惬意。过了几年,忽然一天圣旨到,范家财产充公,范昭被罚终身为乞。范昭大悲之余,暗想,我家产虽然被抄,但是父母妻儿子女尚在,比武状元苏乞儿强多了。只要乾隆不伤害我的亲人,我就好好当一名乞丐。范昭身穿破袍,脸面抺黑,披头散发,左手要饭碗,右手打狗棍,腰里捆一根草绳,再绑一个布袋!等等,一个布袋不够,要多系几个,系几个呢?范昭正在纠结时,吕雁梅出现在面前,带着范昭跑进深山,范昭以为生活在着落了。第二天吕雁梅外出打猎,忽然一只豹子扑进家门,吓得范昭魂不附体,大喊:“九觉道长救我!”猛然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范昭醒来,回忆梦中情节,不禁哑然失笑,暗想:今儿过大年,九觉道长干嘛呢?此念一动,脑海里便响起九觉道长的声音:“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叫贫道做什么?”范昭打个哈哈,道:“我想家里人了。道长,你知道的,没手机打不了电话。道长显显神通,给个画面,让我看看我的老婆孩子。”九觉道:“你的妻妾儿女,现在都睡着了,有啥好看的?再说,你也得让贫道避避嫌吧?”范昭叹息一声,道:“他(她)都不想我。”九觉乐了,道:“怎么,你愿意看到你的亲人为你操心啊?”范昭哑然,脑筋急转弯,道:“道长,乾隆何时会召见我?祸福如何?道长可否随我前往?”九觉为难道:“天机不可泄漏。一入皇城,贫道也没办法。紫禁城有诸多神力护佑,贫道不能也不想自寻麻烦。其实,你仔细想想,这一路走来有惊无险,你还担心什么?天降大任于你,你好自为之。”范昭再叫两声“道长”,九觉再无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