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人人有本难念经事事无常不顺意
范昭得意,心道:“我这21世纪的民主思想,在亲王们这里可闪闪发光了。九觉道长,你以为如何?”九觉道长不出声。范昭又忖:“九觉道长出家前是扬州大盐商的公子哥,放浪形骸,当为宝玉之一也。”九觉传来话音:“这么无聊的话题,就不要扯上贫道了。”范昭心道:“道长木头人,言之无味。”遂故意朗声道:“宝玉不想读书,不读就不读。人各有志,为何一定要读书?一定要入仕?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弘晓、永恩二人一拍桌案,齐声叫好。永恩道:“仁者爱人,爱的是人,而不是礼。以礼逼人,就是不仁,仁义礼智信,以仁为首,若不能仁,休谈其它。”永恩说罢,弘晓频频点头,永壁若有所思,罗卜藏多尔济和包德勒也陷入沉思之中。永恩对范昭道:“当日我与范兄弟一见投缘,今日看来我真没看错范兄弟,实乃我辈中人。”到此席间气氛热烈起来,范昭一番剖白,众人皆有披肝沥胆,心心相印之感。弘晓以筷敲杯,把范昭说的诗当做歌唱了起来。永恩以指击桌,跟着一起唱和。包德勒和罗卜藏多尔济索性跷着二郎腿,拍着大腿也跟着唱起来。永恩干脆找来一把古筝,弹唱起来。海兰珠看着众人喧闹,一时呆住,心中百感交集,看着范昭这样放浪形骸,不但不觉得不妥,反而隐隐羡慕。
一层天,瘦西湖小金山,静坐中的九觉道长睁眼一瞧,叹息一声,复入定。
罗卜藏多尔济道:“朋友们都说,范兄弟酒量惊人,可追刘伶,今儿特备了关外(东北)上贡的烧刀子酒,土法秘制,甘辣香醇,咱们一醉方休。”
房间角落里,海兰珠手攥着五十两银子一根的黄瓜,呆呆站着,头脑中混乱无比。海兰珠包衣出身,从小被洗脑要服从主子,要为主子尽忠,而今天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她原有的观念,更可怕的是,她暗暗觉得这些是对的。海兰珠抬眼望着远去的乌鸦,一个念头闪过:“是呀,乌鸦可以想飞哪就飞哪,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而我海兰珠却……”转念又想起自己粘杆的身份,想起自己的任务,还有自己的家人,海兰珠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人说的都是混话、醉话罢了。
酒酣处,范昭仰面靠在椅子上,心中叹道:“我许时今,(过去)为了做成一单生意,陪人喝,陪人玩。今儿,乾隆皇帝封我为举人。京城里的王爷、贝勒都请我这个范举人喝酒,巴结我!呵呵,还是呆在大清好。美滋滋!”
太后每日都要读佛经,是以这几日,鹅掌郡主都与吕雁梅进宫侍读。在家闲暇时,两人也下下围棋。吕雁梅原本不会下围棋,范昭指点一二后,很快能与郡主作敌手。鹅掌郡主与吕雁梅感情渐深。下午,吕雁梅随郡主从皇宫回来。范昭酒已醒,遂将上午赴宴之事细细说于吕雁梅听。吕雁梅蹙眉道:“这些话,怕是做皇帝不爱听的。”范昭笑道:“怎么,你随郡主进宫多了,越发谨慎了。”吕雁梅道:“还不是为了你。”范昭捉起吕雁梅的双手,笑道:“太后喜欢你。老大孝顺,断不会做出令太后不悦的事。”吕雁梅叹息一声,道:“你要在京城开商号,回江阴遥遥无期了。”范昭道:“不会。我已经想好了,留海兰珠当掌柜,请乐老爹管帐房,再拉王爷贝勒罗额驸入伙,商号的事,就可以甩手了。是亏是赚,咱不再去想它。”吕雁梅微微一笑,道:“这哪能亏本呀。你呀,真会想。”
养心殿,乾隆看着窗外的残雪,久久不语。李公公侍候一边,面无表情。查兴低声道:“主子,范昭安抚王爷,是不是有些过了?”乾隆摇摇头,道:“你不懂。世道难哪。王爷们觉得王爷难做,范昭觉得范昭难做,可是,有谁曾想过,朕又容易么?朕这心里想啊,朕要是范昭,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呀。”查兴道:“主子,范昭真厉害,利用一本《石头记》,就将王爷们的真性情套了出来。”乾隆点头道:“范昭安抚王爷别出心裁。范昭总能给朕带来新奇。查兴,你找一本《石头记》,朕要好好看看。”李公公道:“皇上圣明。皇上前年南巡,上奉孝道,下恤黎民,中应百官之请。如今太后吉祥,皇上何不择日,再度再巡?”乾隆心一动,想了想,道:“如今西北未定。待定了西北,朕再巡视江南,蠲赋恩赏、巡视河工、观民察吏、加恩士绅、培植士族、阅兵祭陵。”
过了一夜,正月二十三日晨,鹅掌郡主又与吕雁梅进宫侍读。午时,罗卜藏多尔济在偏厅与范昭小饮。昨日在致美楼,范昭享足了人上人的滋味,正春风得意。罗卜藏多尔济频频劝酒,很快七八杯酒落肚,范昭觉得舌头有些大,道:“额驸,你喝的也太少了,这酒……这么烈,呃……”范昭打个隔,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罗卜藏多尔济把酒杯递过去,向海兰珠使个眼色,海兰珠连忙给范昭斟满。罗卜藏多尔济道:“范兄弟,你的范家分号几时开好啊?”范昭已有醉意,道:“分号嘛,八字还没一撇呢。”罗卜藏多尔济道:“这可不成,咱们哥几个得帮衬帮衬,要不外人听去不得说咱们不够义气?范兄弟需要什么现在就说。”范昭道:“开分号得寻一处临街的门面,后面得有房间供伙计居住,还有仓库。”罗卜藏多尔济道:“这个好说,离我府邸不远就有一处地方不错,明儿咱们就去看看,你要是中意咱们就盘下来。”说着又来敬酒。范昭拿起酒杯,手一指罗卜藏多尔济,笑道:“好……好,最后一……杯了。”范昭举杯饮了一小口。罗卜藏多尔济笑道:“这可不行。范举人常说‘一口焖,感情深’,这杯酒当一口喝掉。”范昭摇头,道:“好……酒,慢慢喝。”罗卜藏多尔济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我喝完了,该你了。”范昭拿起酒杯,道:“舍命……陪君……子。”
罗卜藏多尔济递眼色给海兰珠,海兰珠握着范昭的手,道:“主子,别喝了,再喝就醉了。”范昭手一推,道:“我哪会醉?这些日子,我从来就没醉过。”酒杯一晃,酒洒在了胸前马褂。海兰珠急道:“奴婢该罚,弄湿了主子的衣服。”范昭道:“不……是你的错,罚……什么?”罗卜藏多尔济道:“兰珠,送范举人回去休息吧。”
海兰珠扶着范昭,摇摇晃晃回到梅香小院。乐雅走过来,帮忙扶着范昭,道:“珠妹,公子怎么喝成这样?”海兰珠含混道:“主子今儿高兴了吧。”两人把范昭弄到床上,范昭已然发出鼾声。范昭醉酒,只睡觉,不胡闹,这点好。海兰珠道:“要给主子更衣。”乐雅俏脸一红,不吭声。海兰珠笑道:“我是奴婢,我来侍候主子。雅姐,主子当你是妹妹,还是回避的好。”乐雅道:“我去瞧瞧,昨儿洗的衣服干了没有?”海兰珠道:“橱柜里有新衣服呢。”乐雅欲走还留。海兰珠道:“你在这帮不上手呢。”乐雅道:“我去给公子煮解酒汤。”
海兰珠凝视范昭一会,心情复杂,手抚着范昭脸庞,喃喃道:“主子,年少有为,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什么时候娶我呀?”范昭一把握着海兰珠的手,道:“雁梅,我早就想……你了。”海兰珠见范昭闭着眼乱说,心生一计,将小嘴儿贴在范昭耳边,学着吕雁梅的声音轻轻说:“范哥哥,你想我什么呀?”范昭抓紧海兰珠的手,道:“我好想抱你,你……总不肯……”海兰珠心儿噗噗跳起来,俏脸通红,暗忖:“难道,真要这样……与他……罗额驸又说,不可作贱了自己。”海兰珠举棋不定,惶惑起来。
眼见范昭鼾声如雷,再这样下去,只怕范昭真要睡过去了。乾隆的秘令,父母的期待,在海兰珠脑子里萦绕。海兰珠咬咬牙,推着范昭,软语道:“范哥哥,衣衫湿了,不换会着凉的。”说着,去解范昭的衣扣。范昭呼出的酒气,令海兰珠血脉膨胀,禁不住手儿颤抖。范昭依然酣睡。海兰珠扶起范昭,脱下范昭的马褂。范昭醒了,醉眼朦朦道:“雁梅,你身上这般香呢?”吕雁梅平素不施脂粉,肌肤天然靓丽。然而,这几日,海兰珠将太后赏赐的法兰西香水摆出来,缠着吕雁梅和乐雅研究香水胭脂搭配之法,弄得三人身上的香水都是一个味。范昭醉眼朦胧,闻着海兰珠身上的香水味,就把海兰珠当作吕雁梅。
海兰珠轻笑道:“范哥哥喜欢,多闻闻。”说着,把脸蛋贴了过去。范昭捧着海兰珠的脸蛋,道:“雁梅,今儿对我这么……好?”其实呢,海兰珠长得和吕雁梅并不像,范昭醉酒之下,潜意识里就当面前人是吕雁梅了。再加上海兰珠有意学吕雁梅的神态语声,范昭糊里糊涂的,哪里能分清。海兰珠呼气如兰,笑道:“妹妹对哥哥好呢,哥哥呢?”范昭把持不住,一把抱住海兰珠,喘气道:“当然好……”
乐雅端着盘子走进来,见状惊叫一声,手一抖,盘子里的醒酒汤跌落在地,摔个粉碎。乐雅丢掉盘子,双手掩面,背过身子。这下范昭惊出一身酒汗,真醒了。范昭瞧见乐雅,疑惑道:“乐雅,你怎么了?”乐雅不敢转身,颤声道:“你……你们……”,说着就跑了。范昭低头一看,自己穿着内衣,正将海兰珠紧紧搂在怀里,海兰珠闭着眼,一脸害羞。范昭又是一惊,一把推开海兰珠,结结巴巴道:“你……我……这……”海兰珠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范昭手脚无措,连声道:“怎么回事?我……”忽觉恶心,身子向前一俯,张嘴一吐,吐了海兰珠一身。海兰珠又羞又气,赶紧爬起身跑出去。
范昭定了定神,没人使唤,只好下床找笤帚欲打扫地板。门帘一挑,却是吕雁梅从太后那里回来,见范昭酒气冲天,皱眉道:“怎么喝这么多?”范昭道:“应酬往来,身不由己呀。”吕雁梅道:“你总说不会喝醉,今儿醉了吧?快沐浴去,这里交给我。”说着一把夺过笤帚,清扫起秽物来。范昭一脸窘样,连忙去衣橱取了衣服,就往浴室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