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新常态改变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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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企业应对(2)

其实,美国和欧洲都是以人为本,只不过是以不同的人群为本。不清理坏债,就要把银行拖垮,银行的股东、出资人就要遭受损失。所以,美国以股东为本,以资金的提供者为本;欧洲则以资金的使用者为本,以债务人为本。

这两个大经济体主要的区别在于市场机制的有效性。按市场规律办,看上去冷酷无情,但结构调整迅速,美国经济率先恢复。欧洲各国落在后面,仍在债务的泥潭中挣扎。几个摆脱了债务重压的国家,比如爱尔兰、希腊,它们的办法其实还是卖资产,没有别的办法。政府出售国有资产,居民还不起债的,对不起,你的资产最后还是要让银行拿走,拖是拖不过去的。西班牙开始也扛着、拖着,实在扛不住了,资本市场上有压力,欧盟也给它压力,必须清理银行坏账,西班牙同样是减少政府开支,出售国有资产,偿还或核销债务。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法国和意大利,还在那儿拖着,拖的结果是经济没有办法恢复。所以,对欧洲而言,我认为最坏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去杠杆化还没有完成。

中国经济的高杠杆问题现在刚刚显露出来。经济的短期增长明显放缓,放缓有多种原因,其中之一也是高度负债。政府和企业大量借债,搞投资拉动,投资的结果是产能的增加超过消费能力,造成各行各业的大量过剩产能。在过剩产能的压力下,企业现在不敢投资了,特别是制造业不敢投,最近房地产业也不敢投了,投资增速下降,经济增长就跟着往下掉。

投资不行了,消费是不是希望所在?很遗憾,消费不是想刺激就能刺激起来的,消费要有收入作为支撑。过去十几年里,中国居民的相对收入一直在下降,绝对收入还在增长,但是增长速度落后于GDP,落后于政府收入和企业收入的增长,以至于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不断缩小。清华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1993年居民收入为GDP的63%,2007年降到52%。估计这个比例近几年还在下降,收入跟不上,消费对经济增长的驱动作用就会越来越弱。

结构失衡给经济带来风险,中短期的最大风险在房地产,房地产价格如果大幅度调整,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就会水落石出,接着就会牵连银行。经济结构出问题并不可怕,调整过来就好,在调整的过程中,增长速度不可避免地要下滑,但在调整之后,就可以迎来另一轮增长的高潮。

结构性问题造成了短期的需求疲软,投资和消费都不乐观,经济的运行势态可以从“克强指数”中的发电量看出。请大家注意,用发电量作为GDP的近似指标,并不是要预测下几个季度的经济增长,宏观的GDP和企业没有太大关系,企业做得怎么样和能不能准确预测GDP几乎没有关系。做企业不是判断大势踩准点,如果眼睛盯在宏观上,盯在政府什么时候出刺激性政策上,你的企业就危险了。

有人关心现在的微刺激会不会变成强刺激,我说微刺激、强刺激跟你有啥关系啊?即使像“四万亿”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也不过维持了两三个季度的繁荣。在结构性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政策的作用注定是短期的。

我认为再推出强刺激的可能性不大,原因一是政府意识到了“四万亿”强刺激的严重后果;二是缺乏强刺激的资源,货币发行没有太大的空间,财政政策方面,中央政府也许还有些余力,但地方政府已经负债累累;第三,本届政府的思路是通过改革创造新的红利,而不是政府花钱和印钞票。在改革方面确实也做了一些事情,尽管不到位,但方向还是应该肯定的。

从宏观层面分析的结论是:需求很快好转的希望不大,要等消除了过剩产能后,投资才能恢复,消费则取决于收入结构的调整。由于阻力大、方法不得力,改革红利也不是马上就可以看到的。这对企业来说意味着什么?企业将在长期的低增长环境中运行,我想强调低增长的长期性,因为目前的增长放慢不是周期性的,而是结构性的,结构性问题的解决需要时间。

在这样的环境中,企业该怎么办?收缩战线,回收现金,宁可踩空,不要断粮。对于收缩战线,有些企业感到纠结,有一种矛盾心理,现在收缩了,刺激性政策一出台不就踩空了?我想说踩空不怕,以后还有机会,要是现在断了粮,以后就没机会了。

在收缩战线的同时,建议大家认真思考转型。说到转型,我的观察是谈得多做得少,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企业还没有到生死关头。人都有惰性,习惯一旦形成,让他改很困难,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不会改。在宏观层面上,我们希望看到增长模式的转变;在企业层面上,希望看到经营模式的转型,而阻碍转型的,主要是认识上的问题。

我们要认识到:第一,低成本扩张、抢占市场的时代已经结束;第二,低成本获取技术和产品的时代也已经结束。过去国内、国外有未满足的需求,也就是有现成的市场,产品做出来不愁卖,跑马圈地,看谁的速度快、产量大、成本低。现在不一样了,市场迅速饱和,房地产业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今后再想拿市场,必须从同行手中拿了,不是“占”,而是从别人手里“抢”。

过去我们生产简单的产品,现在低端市场都已饱和,高端的你仿不了,必须通过自己的研发,才能掌握能够打入市场的技术。这是一个全新的经营环境和全新的竞争环境,要想扩大市场份额,必须从同行手中抢夺市场,现有的产品卖不动了,要用新的产品打入市场,必须进行研发,这是很大的挑战。

不少企业意识到转型的重要性,必须创新,但不知道怎么去创新,觉得转型的风险更高。有一句话很流行:“不转型创新是等死,转型创新是找死。”那么,为什么企业的创新能力长期处于低水平呢?

深入观察,内心世界的缺失是一个原因。按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仔细分析会发现,中国人的个人价值通常是用客观标准衡量的—他们非常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而不是主观的、发自内心的感受。什么叫成功?他们认为成功有客观标准,企业的成功是用销售额、市场份额衡量的,企业家就要看他住什么样的房子、开什么样的车子。每天想着销售额和市场排名,他当然只求做大而不求做强。商学院的学生在一个班里,班长的企业是上百亿的销售额,几个亿或者几十亿的只能做班委而当不了班长,好像个人的价值和成功都体现在企业的规模上。企业的经营也喜欢看别人是怎么做的,他为什么做那么大?因为他进了房地产业,所以我也要进。攀比、模仿,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冲动,没有内心的冲动和激情,怎么可能有创新呢?

乔布斯对创新的执着追求已经不能用赚钱来解释了。两年前我到加州参观脸谱公司,同行的朋友问扎克伯格为什么要办这样一家公司。他说,让六亿人在一个平台上交流是件很酷的事。扎克伯格没有提他和几个小伙伴当初的动机—上传女生的照片,评比谁更漂亮。不管什么动机,都是发自内心的冲动。财富当然也是创新的激励,但不是唯一的甚至不是主要的激励。钱可以给人带来幸福感,但这种幸福感衰减得很快,你赚到第一个100万时欣喜若狂,赚到第二个100万时笑笑而已,第三个恐怕就觉得很平常了,这个现象在经济学上叫作“边际效用递减”,内心精神上的驱动就没有这个问题。

如何建立自己的内心世界?人的一生应该追求什么?其实没有统一的答案,个人价值也没有客观的标准,全凭你自己的感受和感悟。

另一个与创新相关的概念是价值创造,企业存在的意义就是创造价值。有人可能会问,企业不是要赚钱吗?一点不错,企业要为股东赚钱,为了持续地赚钱,企业必须为社会创造价值。赚钱和创造价值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可持续性,如果没有创造价值,你今天赚了钱,明天可能就赚不到了;如果创造了价值,你今天没赚到钱,明天、后天一定可以赚到。

什么叫创造价值?我的定义有两个:第一,你为客户提供了新的产品和服务,客户可以是企业或者个人消费者。比如智能手机,苹果公司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产品,满足了人们的需求,更准确地讲,是创造了新的需求,在这个过程中,苹果当然创造了价值。腾讯推出微信服务,人们因此获得了新的交流沟通手段,社交和私人生活也因此更加丰富,这也是价值创造。第二,你可以提供现有的产品和服务,但是你的成本更低,从而价格更低。通俗点讲,为客户省钱了,你就为他们创造了价值。

搞清楚创造价值和赚钱之间的关系,有助于我们思考自己的商业模式和转型方向。转型一定要转向价值创造,以价值创造为基础,企业的发展才可能持续。以互联网金融为例,现在一窝蜂地上,看上去都赚钱,但大多数不可持续,因为它们没有创造价值。做信贷生意,最困难的是信用评级,准确估计每个客户的违约风险,才能决定贷款的利率和数量,这就需要收集和分析客户公司或个人的财务信息。

很多企业和个人过去在淘宝网上交易,阿里巴巴利用这些交易信息估计它们的财务状况和违约风险,根据信用等级发放贷款。你搞一个网站,只是把借方和贷方拉到一起,但你没有信息,无法评估信用等级,你的价值创造在哪里呢?阿里金融提供了低成本的信用评级,它创造了价值,因此它的商业模式是可持续的。

很多企业家想更好地判断形势,判断政策走向,这当然可以帮助企业赚钱,但并没有创造价值。你踩点踩对了,赚到了钱,但一定有企业踩错了,你赚了它们的钱,就像炒股票一样。从社会总体来看,猜宏观、猜政策不能创造价值,仅仅是在企业之间重新分配价值而已,宏观分析所带来的社会价值总和等于零。所以,我建议大家不必过度关注宏观,要把精力和时间用在企业的价值创造上,思考自己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经济有周期波动,上上下下很正常。一家好的企业,并不是看上升期扩张得有多快,而是看下行期能不能撑得足够长。建议大家多花点时间读书和思考,思考如何转型以及如何创造价值。

中国经济转型与企业家精神

张维迎

独立经济学者、原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

企业家是转型的核心之一

所谓的中国经济转型是什么意思?我们知道,这个转型包括两方面。

一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从1978年开始,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束,什么时候结束我们也不知道。在这个转型过程中,企业家是完成这个转型的关键,1984年,我写的第一篇文章发表在《读书》杂志上,是一篇关于企业家的文章,时代需要具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

二是近几年谈得很多的,就是整改方式的转型。这个转型是从配置效率的提升推动创新驱动的整改,核心也是企业家。要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一些理论,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一般的整转理论。一个是新古典增长模式,讲的是产量、生产从哪儿来,从三个方面来。第一是资本的积累。我们有越来越多的设备、越来越多的厂房,这和农业时代不一样。第二是劳动力增长。第三是技术进步。在新古典增长模式里,技术进步是外生的,什么原因带来的?我们不去讨论,总之是技术进步带来了整转。

我们做的主要是资本的积累,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中国搞的计划经济跟这个整转模式是相符的,我们认为中国的民间进行积累的力量很弱,所以要借助国家、政府的力量进行积累,这叫作强制的储蓄,比如农产品价值压得比市场价格低。这种整转模式没有整转的机制,也没有结构。我们似乎觉得有量的增长,资本增加了,劳动力增加了,我们就可以有经济增长。我认为问题是很多的,包括资本为什么会积累,技术为什么会进步,这些增长模式都没有告诉我们。

第二个增长模式是我们现在用得很多的,就是凯恩斯主义的增长模式。GDP的增长代表经济增长,GDP包括三部分:消费、投资和进出口,这成为“三驾马车”。按照这样一种理论,经济增长来源于总需求的增长,我们要刺激消费、刺激投资、刺激进出口,出口超出进口的那部分才能对经济增长做出贡献。这种模式的政策含义是什么?就是要维持经济增长,我们就用国家宏观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来刺激总需求,包括现在讲的要扩大内需,实际上也是建立在这种模式的基础上。可以说当今中国好多人喜欢这种模式,包括外商的投资,投资银行的分析师分析中国经济,需求怎么变化,有哪些消费需求、哪些投资,看政府的货币政策,要建立储备金,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个模式基础上。

我认为,这个模式错得离谱,因为这“三驾马车”只是GDP的构成,本身不构成增长的源泉。我们讲投资,投资是增长的重要源泉,但是不能从需求的角度理解,投资本质上提供了供给,投资伴随着技术的创新使我们的生产力提高。但按照凯恩斯主义的增长模式,我们只要投资就有需求,就有GDP,这造成了现在中国面临的好多麻烦。更离谱的是消费,我们发展生产本来是为了消费,但在这个模式里,消费只是一个手段,我们的目的是GDP的增长。如果投资不行的话,我们怎么刺激消费?就像我们在2008年为了保持8%的增长速度,家电下乡进行各种补贴、鼓励买二手房,等等,这完全是本末倒置的。这个政策带来的后果非常严重,现在中国经济面临的困难就与2009年时凯恩斯主义的刺激政策有关。当我们面临新的困难时,我们还试图继续用凯恩斯主义的政策去解决它,我认为问题会越来越严重。我们需要真正理解经济是怎么发展、怎么增长的。我想我们应该放弃凯恩斯主义的增长模式。

亚当·斯密的经济增长模式

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斯密的经济增长模式。

这种模式非常简单,一个国家的财富要增长,国民收入要增长,要依赖劳动生产力的提高,即一个劳动者在单位时间内可以生产更多的东西,而劳动生产力的提高主要依赖于创新和技术进步。技术进步依赖于什么?依赖于劳动分工和专业化。这个道理非常容易理解。一个人如果做好多事情,是不可能做好的,必须专注于一件事,而且专注的面越窄,越能把这件事做得好,并且他越会不断地想出一些新的办法,进行改进,提高效率。而分工要依赖于市场交易和市场规模,我们要分工,要有市场。市场规模对我们认识经济问题来说非常重要。这当然不是亚当·斯密最先发现的,两千年前中国的荀子、西方古希腊的色诺芬尼都明确讲了。当一个村庄很小的时候,这个村庄不可能养得起专业化的人员。如果村庄很大,就可以养活很多专业人员,分工就越来越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