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创作这部歌剧,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写作的神速。从1889年1月至3月完成声乐缩谱,其间只用四十四天。随后,从5月初至6月中的六个星期,歌剧的配器总谱全部就绪。一部三幕七场的大型歌剧,竟然以如此紧促的步履写就,这不仅在俄罗斯歌剧史上空前绝后,也说明老柴此时的创作灵感企及何等强度。
老柴自己深知这部歌剧的价值和意义所在。“或许我看错,这歌剧应该是部杰作”,他在给脚本作者――老柴的弟弟莫杰斯特·柴科夫斯基――的信中如是说。当时老柴为潜心写作此剧,专程前往意大利佛罗伦萨。他与弟弟之间的两地传书,为后人留下有关《黑桃皇后》创作过程的珍贵资料。每当写完一场音乐,老柴总是急不可待地担心下一场的脚本是否会及时到达。“我坚信,不论音乐还是总体,《黑桃皇后》都是一部优秀的、而且是非常独创的作品。”老柴的口吻中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可惜的是,老柴没有具体说明此剧究竟在什么方面堪称“优秀、独特”。普希金的同名小说早被公认是俄罗斯文学中的经典,以阴冷的叙述和反讽的笔调著称。故事紧紧围绕一文不名的下层军官赫尔曼展开。由于嗜赌成性,他决意威逼掌握赌博诀窍的“黑桃皇后”――老伯爵夫人――说出纸牌秘法。伯爵夫人受惊死去,但阴魂不散。赫尔曼受伯爵夫人阴魂欺骗,最后输光全部赌资,丧失神智,发狂致死。
让人恐怖的情节,几近荒诞的“超现实主义”。老柴的《黑桃皇后》与普希金相比,减弱了其紧张、集中的叙述节奏。最主要的改变是加入十九世纪歌剧中常见的套路悲剧――赫尔曼与丽萨(伯爵夫人的孙女)之间的爱情纠葛,由于两人的社会地位差异,注定酿成悲剧。此外,第二幕中富丽堂皇的贵族舞会(但用反常的配器凸现其“非真实”和“超现实”的性质),以及歌剧中多处展现的俄罗斯民间风俗场面,使歌剧与普希金小说原作相比,增加了不少“风味野趣”,当然也损失了某些叙述的力度。
但是,情节的散漫依靠音乐本体“直指人心”的特性得到了弥补。小说中只能间接描摹人物性格,而歌剧以音乐的全部力量将人物直接展现在观众面前和耳边。老柴与男主角赫尔曼之间对“命运无情”的深刻认同,是此剧在音乐上所以具有高度创意的关键所在。赫尔曼逼死伯爵夫人和伯爵夫人阴魂显灵的两场戏,老柴的音乐语言之极端(特别是配器风格,其次是和声组织),让人不禁质疑老柴是“浪漫主义伟大抒情歌手”的陈旧论断。“什么是生活?一场赌博而已!不论好坏,全是梦幻!”――赫尔曼在最后一幕的唱段,道出老柴自己对生活“非现实”“超现实”性质的判定。这是疯人的呓语,更是激烈的抗议。由此,老柴的《黑桃皇后》预示了音乐中“超现实主义”意念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