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学军和团长女儿马晓魏眉目传情,爱情之火就要燎原之时,李学军的老家靠山屯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和李学军有关,但李学军并不知道。在一连两个月的时间里,桂花没收到李学军的一封信。她一封又一封如火的信又如泥牛入海,她知道,李学军变心了。伤心欲绝的桂花开始哭泣,这种昼夜的哭泣引起了王支书的警惕,在桂花妈的督促下,王支书终于走进了桂花的房间。此时的桂花显得特别的无助,只到这时她才感受到亲人的重要性,此刻,父亲成了她心里的支柱。于是她什么都说了,李学军要把她甩了,她不想活了。
王支书很气愤,他背着手,嘴里叼着烟,很支书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桂花妈就说:“这算啥,这么大闺女让人甩了,以后怎么还有脸活。”
王支书不说话,铁青着脸,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在靠山屯大队,啥事都是他的一句话。
王支书突然说:“不能让他说甩就甩了,没那么容易。提干怎么了,不就是个小排长嘛。”
桂花妈说:“甩了你家闺女又咋的了,闺女又没和人家定亲。”
王支书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就说:“定亲,明天就定。”
王支书一家要下手了。于三叔又一次充当了使者,这次和上次不同了,这次是王支书找到的于三叔,于三叔在王支书面前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重视,于是他的积极性空前的高涨。这事,到李二哥家一说,没费什么事李二哥便痛快地答应了。
李二哥和李二嫂并不知道儿子学军最近思想到感情发生的变化。学军探亲时,要和桂花定亲,遭到了王支书的强烈反对,这让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儿子入党了,提干了,他们仍然没有从这种打击中苏醒过来。桂花和学军定亲的事,这次是王支书主动提出的,善良的李二哥和李二嫂终于在心里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这桌定亲的酒席是王支书家备下的,王支书坐在上首,把李二哥也让在了上首,李二哥对这种礼遇也是第一次遇到,于三叔在一旁陪着。两杯酒下去之后,李二哥的腰身也挺直了,他想:儿子也是军官了,大小也是国家干部了,配桂花这丫头,也算可以了。于是,他举着酒杯说:“来,支书亲家,咱们干。”
于三叔在一旁也说:“两位亲家干。”
王支书最后的舌头也大了,也亲家长亲家短地叫上了,一桌人除了桂花都显得兴高采烈的。
王支书大着舌头说:“亲家,学军现在就是个小排长,我‘四清’就是支书了。”
李二哥说:“那是,那是。”
王支书又说:“学军也算有出息,配我们家桂花也算可以了。”
李二哥说:“你们家桂花跟我们家学军也算可以。”
王支书说:“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有啥事说。”
李二哥说:“那是,那是。”
这顿宴席一直从中午吃到晚上,第二天,关于桂花和李学军定亲的消息便传遍了。
桂花是在定亲后的第三天出发的,这是她第二次去部队了,因此这一次比第一次便捷也顺当得多。
当她出现在李学军的宿舍时,李学军正在和马晓魏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桂花突然推开门,三个人都愣了。还是李学军先反应过来,对发愣的马晓魏说:“这是我老家的同学,王桂花同志。”
王桂花没有来部队时,就意识到李学军身边又有女人了,但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当她看到马晓魏第一眼时,便确定这就是要夺走李学军的女人。她听李学军那么介绍,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李学军的话音刚落,桂花就说:“学军,咱们的事躲着藏着的干啥,早晚大家都得知道,我这次来就是找你结婚的。”
马晓魏一听什么都明白了,她先看了一眼桂花,又看了一眼李学军,白着脸,推开门,气呼呼地走了。李学军想追过去解释解释,他在后面一连喊了几声,马晓魏也没有停下。
走回宿舍的李学军突然就有了火气,他指着桂花的鼻子说:“谁让你来的?你来干什么,你是谁的未婚妻?!”
桂花对这一连串的反问,似乎早有防备,她站起来,脸上挂着冷笑道:“李学军你听清楚了,我是你的未婚妻,今天找你结婚来了。”
李学军说:“咱们自由恋爱,可以好,也可以不好。”
桂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李学军你都把我睡了,睡舒服了,又把我忘了,想把我甩了,找个女兵当老婆,没门。我告诉你,几天前,你爹你妈,我爹我妈已经给咱俩定亲了,你想赖账也可以,那我就死在你这里。”
李学军见桂花也较真了,气得他浑身直抖,毕竟有把柄攥在桂花手里,此时他真恨自己意志不坚定,咋就一冲动把她给“收拾”了呢,要是没那个事,他现在肯定什么也不怕,都新社会了,恋爱自由。此时,他恨不得打自己一顿耳光。
李学军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认输,他有自己的理想,他爱马晓魏,更爱自己的前途,他不能娶桂花。否则的话,他的前程便永远离不开农村了。李学军想对桂花说些软话,把她劝回去,于是他就说:“桂花,现在部队很忙,有啥事等我探亲再说,你回去吧,我现在就送你去车站。”
桂花早料到了他这一手,不紧不慢地说:“想让我回去可以,只要你和我结婚,我明天就走。”
桂花把李学军顶到了一个死角上,他没路可退了。但他又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葬送自己的前程和幸福。认识马晓魏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幸福来临了,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桂花面前,李学军不想就这么就范,一个想嫁,一个不想娶,两人就僵在那里。到了晚上,李学军也没有给桂花找招待所的意思,他知道只要桂花住下了,那就更麻烦了。
晚上李学军去站岗,把桂花一个人扔在了宿舍里。那天晚上,李学军一个人把一夜的岗全给站了。他站了一夜岗,桂花在宿舍里坐了一夜,流了一夜眼泪。天亮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一个天大的决心。
上班的时候,她出现在了团部办公楼前,她要找李学军的领导,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他知道官都比李学军大,她要找这里最大的官。当马团长出现时,她一眼就认定他应该是这里最大的官。几步走过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马团长面前,然后声泪俱下地说:“首长,您给我做主啊,李学军学陈世美,他要甩了我,我没脸活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桂花这一跪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让马团长感到很恼火。马团长不会处理这样的事,他让人叫来政治处主任,政治处主任把桂花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桂花就向主任哭诉,叙说和李学军的恋爱经历,现在李学军入党了,提干了,就不想要她了,字字血,声声泪的。主任很犯难,这样的事见多了,每年他都要处理几起,撒泼、耍赖的,处理这样的事很难掌握火候。
主任只能说:“现在都新社会了,恋爱自由,父母不能包办,领导更不能包办,你们好好谈谈。”
主任只能这么说。桂花一听不干了,又一次给主任跪下了,她鼻涕眼泪地流下来了,她说:“主任首长,李学军道德败坏,他睡了我又不干了,早知今日,那他还睡我干啥?”
主任听桂花这么一说,立马警醒了,保护部队干部是他的责任,同时保护女同志,也同样是军人的义务。他立马让人把李学军从哨位上叫了过来,在另一间办公室里,主任问李学军:“你和王桂花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学军铁嘴钢牙地说:“同学关系。”
他没料到桂花会来这一手,刚开始他有些慌,现在话一出口,他就镇定下来了。
主任说:“去年秋天王桂花到部队看你,你们怎么了?”
李学军没料到桂花把这事都说了,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一下子呆了,他定定地望着主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主任心里有数了,又问李学军:“你想怎么处理和王桂花的事?”
李学军梗着脖子说:“我和她没关系,要说恋爱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不想和她谈恋爱了。”
主任吸了口烟,又喝了口水,很冷静地望着李学军,然后说:“事情怕没那么简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主任说完就出去了,他又来到了桂花面前。主任说:“王桂花同志,李学军说不想和你谈恋爱了,别影响部队工作,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这事慢慢处理。”
桂花听了主任的话,不哭了,她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瓶安眠药,死死地攥在手里,一字一顿地说:“主任首长,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就把这些药吃了,死在你们部队。”
问题严重了,主任安排人把桂花带到招待所,又让两个卫生队的女兵陪护,他怕真要有什么意外,那就不好处理了。
接着主任又和其他领导通了个气,统一了认识,然后又找到李学军,开诚布公地谈了两点:一,让李学军同意桂花的请求,和她结婚。二,撤消李学军的干部身份,复员处理。
主任阐述理由时说,要是谈恋爱还好说,由组织出面做桂花工作。现在不一样了,你把人家都那个了,再不要人家,这就是玩弄妇女了,属于道德问题,部队不能培养有道德问题的干部,主任给李学军一天考虑时间。
那天晚上,李学军躺在床上一夜也没睡,他一直在流泪。提干,是他的梦想,马晓魏也是他的梦想,他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如果同意桂花的请求,他可以继续在部队工作,如果不同意,他就得复员,回到老家靠山屯去,马晓魏他也不会得到。这些账他早就算明白了,不用算了,脑子里空空的,他只想流泪,也只能流泪了。
李学军和王桂花的结婚证是桂花到部队的第三天去驻地公社政府领的。桂花拿到大红的结婚证时,长长地吁了口气,她没有在部队做过多的停留,她对自己有交代了。她和李学军分手时说:“李学军,我知道你不心甘情愿,这没啥,有一天你把我随军了,变成城市户口了,我答应和你离婚。在你没把我带出农村前,我就是你的老婆,别的说啥都没用。”
桂花离开部队不久,李学军排长的任命书下来了。
马晓魏的身影只是远远地在他的视线里出现过几次,她没找过他。
不久,马团长到师里去任参谋长了,马团长的家也迁走了。又过了不久,马晓魏被抽调到师医院工作去了。
李学军的生活又一次水波不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