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楼观紫云衍庆集》,简称《紫云衍庆集》,全书三卷,题曰“句曲朱象先集”。该书收录唐宋到元代高道名士所撰楼观碑文10篇,朱象先自撰碑文4篇,计14篇;收录唐宋元人楼观题咏诗词93首,朱象先自己的楼观题咏诗二首,共95首。全书诗文内容上自唐武德三年,下迄元武宗至大年间。因此,本书内容在时间上正好与《楼观内传》三卷前后相续,是今人研究唐宋到元代早期楼观道历史的基本史料,该书全文被《道藏》所收录。
一 编纂者朱象先生平考
《紫云衍庆集》的编撰人朱象先虽出身于茅山道,但他从元世祖至元十六年即来到楼观,精研楼观道史,先后编撰出《楼观内传》三卷的节录本《终南山说经台历代仙真碑记》和《紫云衍庆集》,使上自魏晋、下迄宋元的楼观道历史得以保存至今。此后他一直留住楼观30余年,亲身经历了楼观从道教楼观派到衍化为全真道的全部过程,与当时住持楼观的历代全真高道关系甚密,亲自撰写了记载元代早期楼观道复兴的4篇碑文。晚年又出任说经台住持,羽化后又安葬于说经台下之仙蜕园内。对这样一位与楼观道道缘甚深、对楼观道史研究贡献甚大的高20
道和学者,理应予以足够的重视和研究。
(一)生平与名号
朱象先的生平事迹未见于《道藏》传记类及其他道书、碑石,其详情难于尽考。限于见闻之狭,本书仅就《碑记》和《紫云衍庆集》述其大略。
关于名号,朱象先在他自己撰写的碑文中都有明白的题署。《碑记》后记自题“茅山朱象先拜识并书”,《紫云衍庆集》自题“句曲朱象先集”,他亲自撰写的三篇碑文自题曰“三茅山一虚臾朱象先撰”,他所写的《终南山古楼观刊关尹子后序》题曰“一虚子敛枉书于说经台”。茅山古名句曲山,又名冈山,在今江苏省西南部。相传汉景帝时有咸阳人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修道成仙于此,故改名三茅山或茅山。朱象先的几种题署,采用了茅山的古名、通用名和异名。“一虚臾”、“一虚子”当是象先自号。按古代习俗,自称“雯”者,其年龄至少应在五十知命之年以上。“一虚”者,道为一,道能集虚,修道者应守一、集虚也,所以“一虚”应是象先自命的道号。从上述题署可以断定,朱象山早年修道于茅山,出身于茅山道,道号一虚子,五十岁以后自号一虚史。
《二)生平与生卒年
朱象先的生平,可以从《紫云衍庆集》卷下所收的杜南谷(赠别一虚史》一诗中见其大略。其诗云:
海陵仙人一虚子,方瞳玄鬓长如此。
胸中一点天地真,清气逼人过秋水。
我昔被君居燕然,挂剑长春偶相会。
别去笑指黄金台,翻然西度函关外。
浮空紫气上终南,稳驾青牛休地肺。
烟霞猿鹤争欢迎,疑是玄元见文始。
丹峰楼观尚依然,摩辈古柏正逾醉。
从兹与了未了缘,莫向时人话前事。
今犹古兮古犹今,天上人间复何异?
不须忙去升昆仑,逍遥且住人间世。
他年我亦事西游,分席经台校玄旨。
该诗文彩无甚佳处,其真正价值在于对朱象先的生平作了比较完整而真实的记载。“海陵”西汉时置县,南北朝时置郡,治所在今江苏省泰州市,由此可以推测朱象先可能就是江苏泰州人。“居燕然”及“挂剑长春偶相会”句,说明朱象先早年曾从茅山到杭爱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杭爱山古称燕然)和北京长春宫云游访道,与杜南谷相会于此。但朱象先居长春宫未久就离开北京,西出函谷关,云游访道于终南山古楼观。终南山古代又名地肺山,“休地肺”句说明象先来楼观后就留住下来,至作者赠诗时一直没有离开过。“烟霞猿鹤争欢迎”一句是借老子、关尹相会典故,描写象先到楼观后受到了楼观道众和住持的热情礼遇和真诚欢迎,所以他才愿意长住于此。当象先到楼观时,老子昔日炼丹之峰和系青牛之古柏依然如故,“丹峰”一句是古代资料中关于楼观炼丹峰的最早的直接记载。朱象先访道楼观是他早年的夙愿,现在终于了结昔日的“未了缘”。杜南谷在诗末希望朱象先不要离开楼观,并表示自己也愿意“他年”“西游”终南,与朱象先道友在经台共校“玄旨”,精研真道。他后来是否真的来楼观,我们已不得而知,但朱象先却真的在晚年一直定居楼观,并羽化安葬于此。
杜南谷诗中所述象先生平,从象先本人在楼观所留文字中可以得到进一步的确证。朱象先来楼观后的第一件大事是将《楼观内传》节录为《碑记》。在《碑记》后记中,他自述其撰写《碑记》始末云:“至元乙卯(1279年),象先自浙右往礼祖庭,因坐于经台,得熟其书(按指《内传》三卷)”,于是将它节录为《碑记》,“以呈宗主聂公,提点赵公,刻之贞石,照示无穷。”可见朱象先从“浙右”(即茅山或江苏)初来楼观时在1279年,即南宋灭亡、元世祖统一中国的那一年。当时他既已自号一虚臾,可能已年过五十,由此可以推知朱象先应当生于公元1229年以前。此后,定居楼观的朱象先又先后应本观主持之请,撰写了(古楼观系牛柏记》、《终南山重建会灵观记》、《文仙谷纯阳洞演化庵记》(此记作于元成宗大德六年,公元1302年),及《终南山古楼观刊关尹子后序》(此序时间不详)。朱象先的最后一部著作是《紫云衍庆集》,该书所收录的时间最晚的作品是《玉华观碑》,碑末年月为“至大元年清明日,知观王守玄、何守真、钱慧通建”元武宗至大元年即公元1308年,由此可以断定朱象先的卒年最早不会先于1308年清明日。
根据以上考证,朱象先生于公元1229年以前,江苏泰州人,早年修道于茅山,出身茅山道。后一度云游访道于蒙古和北京长春宫(即今白云观),1279年从茅山来到楼观,精研真道,编著楼观道史。其羽化应在1308年清明日以后。据此,象先在楼观至少居住了30年,享年应在80岁以上。
(三)朱象先之鑫及其蕊碑的新发现
关于朱象先的羽化、安葬之地,本书作者从《道藏》传记类、各种道书及楼观碑石资料中寻求多年,一直未获结果,心中总觉是一大缺憾。1986年间,楼观农民在垦荒造田过程中,无意间从地下二米处掘出一块石碑。楼观台文管所管理文物的王忠信同志闻讯后赶赴现场查看,当时仅露一碑头,迅即请土地主人清出沙土,现出碑身,当场拍照、拓片。此碑石质粗糙刻制简陋,碑头无篆额,前后、碑阴亦无撰书人姓名及立石年月,仅碑身正面题有两行、十字碑文:“说经台住持朱象先之墓”,文字清晰完好,并无缺损。不久,本书作者在撰写本书初稿中为核对、补充个别碑文再访楼观,王忠信同志告知此讯,心中惊喜不已,随即赶到现场,发现碑座、碑身下部又被沙上掩埋。我们用手将沙土扒开,十字正文立即全部显露。经我们查勘现场方位地形,并与现存于楼观的几个古楼观形势图互相比对,一致认为墓碑即在元代楼观的“仙蜕园”(道士羽化后安葬的集体墓地)旧址,其方向、距离、位置与元代“仙蜕园”的位置完全符合。由朱象先墓碑处向北,犹有昔日“仙蜕园”古柏两株兀然耸立。据此,我们认为,这即是昔日朱象先遗蜕安放之处,朱象先晚年曾任楼观说经台住持。元武宗以后,楼观已由盛而衰,朱象先墓碑之粗糙简陋又是一个物证。元末到明清以来,楼观曾历经地震、山洪袭击,多处殿宇被震坏、掩埋,许多现存碑文都有具体记载。仙蜕园地势低缓,昔日墓群基本上已全被掩埋,朱象先之墓碑自然也在所难免。600多年后,他的墓碑又无意中被重新发现,供今人凭吊缅怀,岂非天道自然,无名而有德乎?
(补注:该书结稿交印后,翻阅《中国道教》一九九二年第一期有陈万卿撰《朱象先&;lt;创建长春观碑记&;gt;一文。该文称,民国《续荣阳县志》载:“《创建长春观记》,朱象先撰并正书”。原碑已佚,作者从荣阳县老教师童文英先生遗物中发现了董先生1936年的《创建长春观碑记》抄件全文。碑文首题撰书人为“终南古楼观大宗圣宫三洞讲经师朱象先撰并书”,正文中叙其撰碑文始末云:“大德乙已(1305年)春,予游篙岳,薄留是观。葆光(观主葆光子张志宗)灶香作礼,状建观始末,恳征资石,义不得拒,乃即其事而次第之,且系之铭”。这是朱象先晚年在楼观正式担任道职的又一力证,故特补注于此。)
二《紫云衍庆集》的主要内容
《紫云衍庆集》共三卷,明正统《道藏》收录于川字部第六、七、八卷,今存。“紫云衍庆”之名,当直接源于元代重修宗圣宫时,建有三楼,其一曰“紫云衍庆楼”。朱象先为元初人,其书名当直接取于此。然而我们私意推测,象先用此书名或更有深意。据《楼观内传》,老子昔日去周出关,尹喜预先即见有紫气东来,遂有圣真契遇、二经授受之盛事,楼观从此道法不绝,这个宗教传说,岂非朱象先取名“紫云衍庆”之深意?
《紫云衍庆集》所收录的内容,大体上可分为四类:记事类、道行类、题咏类,及《关尹子》书的“重出”和刊印。
(一)记事类
这一类包括唐代和元代早期修建楼观殿宇的九篇记事碑文。唐人两篇,有著名书法家欧阳询撰书之《大唐宗圣观记》,述高祖武德三年亲礼楼观、诏赐“宗圣观”嘉名的盛况;有朝散大夫戴漩撰《大圣祖玄元皇帝灵应碑》,述开元二十九年玄宗梦见老子下降,乃于楼观寻得老君玉像一尊,君臣迎接安置于内殿供养的异事。元代碑文七篇。有李鼎撰《大元重修古楼观宗圣宫记》,述元太宗八年开始,李志柔奉全真道掌教大宗师尹志平之命大修楼观,并出任宗圣宫主的详细过程,楼观信奉全真道即始于此;有元初宗圣宫主石廷玉撰《终南山古楼观宗圣宫图跋文》,此图并跋文现存于宗圣宫遗址,反映了元代宗圣宫的宏大规模和建筑格局;有朱象先撰《古楼观系牛柏记》,述元世祖之子安西王命楼观道士雕刻石牛置于系牛柏下的过程;又有朱象先所撰《终南山重建会灵观记》,述元代重建会灵观的过程,其中又述及楼观信奉全真之初,观内“执事者姐龋不合”的现象,为今日所能见到的涉及楼观改奉全真过程不无曲折的惟一资料;朱象先还撰有《文仙谷纯阳洞演化庵记》,其中述楼观改奉全真之初,李志柔之门弟子从各地纷纷云集楼观,有重要史料价值;有王守道撰《玉华观碑》,内容与《演化庵记》类似;有杜道坚撰《大宗圣宫重建文始殿记》,其中对“文始”二字作了训释,认为“上古之道无文”,大道不可言思,自《关尹子》九篇问世,始有解释发挥大道玄旨之文,故称关尹子为文始先生,其书被道教尊为《文始真经》。从道教思想而言,此说颇为中肯。以上9篇碑文,在记事时间上上起唐武德三年,下至元武宗至大元年。
《二)道行类
道行类收录楼观道士传纪碑文3篇。有唐崇文馆学士负半千撰《大唐宗圣观主银青光禄大夫天水尹尊师碑》,述尹文操之乡贯家世、出家访道、师承道法、道职、功德、著述甚详,史料价值高于《碑记》、《仙鉴》中的尹文操传。有元代安西路儒学教授贾麟所撰《大元清和大宗师尹真人道行碑》,述元初全真道掌教大宗师尹志平随邱处机西行大雪山、两次人秦礼渴楼观、命李志柔大修楼观并任之为宗圣宫主及一生事迹、功德、著述。该传多处引述尹志平衷心仰慕楼观之语,及其闲居楼观时所赋诗句,对研究全真高道对楼观的态度及楼观改奉全真道的原因,甚有价值。道行类第三篇是《大元宗圣宫主李尊师道行碑》,元代全真著名高道李道谦撰文。李道谦道行、学问皆冠绝当世,与李志柔道缘交往较深,碑文述李志柔之乡贯出身、道法师承、门下弟子、修建各路道观功德特别是大修楼观过程甚为翔实,为《碑记》李志柔传所不及。尹文操、尹志平、李志柔都是楼观道在庸代和元代兴盛时期具有重大影响的关键人物,这三篇碑文的史料价值是不可忽视的。
(三)题咏类
《紫云衍庆集》卷下原题“名贤题咏”,收录了唐、宋、元代文人骚客及著名道士楼观题咏诗词95首。其中最重要的有,唐代著名诗人王维的《题玉真公主山庄》,储光羲的《玉真公主山居》,卢纶的《过玉真公主景殿》,李群玉的《玉真观》。宋代著名诗人王禹9的《楼观留题》,苏轼的《楼观留题》、《书五郡庄道院》、(说经台》及《题玉真公主祠堂》共5首,苏辙的《寄题楼观》、《次韵题玉真公主祠堂》共2首,石延年(字曼卿)《楼观》一首。《名贤题咏》收元人作品最多,共60多首,其中最重要的有清和真人尹志平《说经台》10首,秦彦容、黄道朴《和清和真人经台十诗》各10首,披云真人宋德方《说经台》一首,诚明真人张志敬《从大宗师游楼观登经台留题》一首,天乐道人李道谦《和义卿大师游楼观诗韵》一首,句曲山人(登经台》一首,观妙真人孙德或《说经台》一首,朱象先《题玄元出关图》一首。以上诸人或元初全真掌教大宗师,或为元初全真著名高道,他们的楼观题诗充分反映了楼观在当时中国道教中的崇高地位。此外,元代文人题诗最重要的有著名词曲家张好古的《楼观》一首。朱象先友人杜南谷的《赠别一虚史》诗,是《名贤题咏》及整个《紫云衍庆集》的结篇诗,它完整记述了朱象先的生平及来居楼观的经过,以此结篇,包含了《紫云衍庆集》作者的一片苦心,否则,今人如何能找到朱象先生平的研究线索。
(四)关于《关尹子》书的。‘,出”和刊行
楼观道一直尊老子为道教的惟一教祖,视尹喜为楼观道开派立宗的宗师,因此,关尹子其人其书历来为楼观道士所特别尊奉。南宋金元之际,长期失传的《关尹子》一书被宣称失而复得,这件异事自然受到楼观道的特殊重视,立即将“重出”本《关尹子》刊刻印行,在全真道内轰动一时。重出本的真伪,也引起当时及后世学者的争论。对此,《紫云衍庆集》所收的一些碑文资料有比较具体的记载,仅予简要述评。
记述《关尹子》书“重出”和刊行过程的主要碑文资料有:李鼎《大元重修古楼观宗圣宫记》、贾im《大元清和大宗师尹真人道行碑》、杜道坚《大宗圣宫重建文始殿记》、朱象先《终南山古楼观刊关尹子后序》及赵仁甫《赋关尹篇献清和大宗师言归楼观》等5篇。上述5篇大体上述及《关尹子》的失传过程和重出经过,客观上涉及重出本的真伪问题。
第一,关于《关尹子》书的失传过程。《关尹子》书9篇,《汉书 ·艺文志》道家类有明确著录,关尹子的事迹和思想,《庄子》、《吕氏眷秋》、《史记》、《列子》屡有记载,其人其书的真实性是无可怀疑的。但从东汉之后,《后汉书》、魏晋南北朝史书、《隋书·经籍志》、《唐书·艺文志》对该书已无著录,传纪中不置一词。唐宋两代崇道尚玄之风甚盛,特别是唐玄宗、宋徽宗时多次诏令州郡及道士搜访道书,编纂刊行,均未见发现《关尹子》的消息。唐玄宗令生徒习《老子》、《庄子》、《列子》、《文子》之书,尊老子为玄元皇帝,庄子为南华真人,文子为通玄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庚桑子为洞灵真人,四真人(或称四子)之书俱称“真经”,独不及关尹子及《关尹子》书,若其书尚存,岂能被冷落至此?这种情况直到南宋依然如故。魏晋之后,无论南北,道士编纂校刊道书的活动前后相继,虽间亦有人提及《关尹子》之书名,但从未见有人将《关尹子》书予以校刊、编人道书系统。晋人葛洪在《抱朴子内篇·遐览》中开列一生所闻所见道书200多种,亦未提及此书。上述历史事实可以充分证明,《关尹子》九篇在东汉以后已经佚亡是毫无疑问的。对此,《紫云衍庆集》所收5篇碑文资料也有类似记载。贾徽所撰尹志平道行碑云:“抑闻《关尹》九篇,作于文始世,可闻而不可见也。虽碧虚(指北宋全真高道陈景元,号碧虚子,以广求道书、校勘精审闻名当世)之赡博,而误指《西升》。(意谓将《关尹子》和《西升经》混淆)政和两诏,遍访道书而不获也。”李鼎重修宗圣宫记云:“又《关尹》九篇,名闻旧矣,而世亡其书。唐宋崇道之代,诏访遗书屡矣,竟不获。”这些记载,是符合历史真实的。
第二,关于《关尹子》书的“重出”过程。《关尹子》的“重出”过程,事在扑朔迷离之间,当时人已难以详考,也可能是不愿深究吧?据上述5篇资料略云,“大元癸已之岁(元太宗五年,公元1233年),正清和典教之日(指尹志平掌全真道大宗师)。有张仲才,沂水羽客也,得是书于浙,特诣师席献之,一时惊异焉”。“洁之,则曰,始进士孙定得之永嘉山中,盖如李鉴得《阴符》于篙岳也。”据南宋进士录,孙定实有其人,但从未有其他材料提及孙定有此奇遇。羽客张仲才与孙定是什么关系,孙定所发现的千载难得的奇书轻易到了张仲才之手有何因缘?对此,略加话问即可弄清,但上述资料中却既无所问,也无所答。以理度之,尹志平学行高雅,不会不间,必是张仲才所答支吾,无法如实记载。古代典籍、文物失而复得之事,时亦有之。关键在详考其发现过程,从各方面综合分析确定其真伪。
第三,关于重出本《文始真经》与古本《关尹子》书的关系。对于重出本《关尹子》书,有人信其真。当时尹志平将它交付楼观刊印,朱象先为重印本写了序言。全真高道宋德方、秦志安等编纂元道藏《玄都宝藏》,将此书“补人藏室”,定名为《文始真经》。元代编纂《宋史》,又将《文始真经》著录于《宋史》之中。由于《道藏》及《宋史》的收录和著录,进一步提高了人们对《文始真经》的相信程度,注释者颇多,比较著名者有南宋之陈显微、杜道坚,元代之牛道淳,明代之归有光、王一清等,遂使《文始真经》在道教内广为流传。但是,也有不少学者怀疑重出本《文始真经》并非古本《关尹子》书,而是后人依托关尹子之名而所自作。最早怀疑此书可信性的是南宋著名图书收藏家陈振孙,他在其《直斋书录题解》中说:“汉志有《关尹子》九篇,而隋唐及国史志皆不录,其亡久矣。徐藏子礼得之永嘉孙定。首载刘向校序,末有葛洪后序。未知孙定从何传授。殆皆依托也。序亦不类向文。”他在南宋当时重出本刚一出现就从三个方面对它的可信性提出怀疑,判其为“依托”之书。一是以《关尹子》书汉志有著录,而汉以后之史书皆无著录,说明此书佚亡己久。二是传说此书最初得之于永嘉孙定,而孙定又“从何传授”此书,不得其详。三是此书前有刘向序,后有葛洪序,但此书所载刘向序文与刘向的文字风格习惯不相类,怀疑此序为依托者所附加,并非刘向本人所作。继陈振孙之后,明代著名史学家、《元史》的总编修人宋滚在其《诸子辨》中也说:“《关尹子》一卷,周关令尹喜所撰。喜与老腆同时,著书九篇,颇见于汉志,自后诸史无及之者,意其亡已久矣。今所传者,以一宇、二柱、三极、四符、五鉴、六匕、七釜、八筹、九药为名,盖徐藏子礼得于永嘉孙定,未知定又果从何而得也。前有刘向序,??文既与向不类,事亦无据。疑即定之所为也。间读其书,多法释氏及神仙方技家,而藉吾儒言以文之,如变识为智、一息得通、婴儿蕊女??宝鼎红炉、诵咒土偶之类,A之时无是言也。其为假托盖无疑者。”宋镰除重申了陈振孙的上述三条理由外,又增加了一条理由,认为重出本的思想内容与文字多效法吸收佛教和神仙方技家的思想和概念术语,这些思想、概念术语在老A4与关尹子的时代根本没有出现,因而无疑是后人假托关尹子之名而自己撰写出来的,根本不可能是关尹子本人的著作。宋赚进一步怀疑它可能就是孙定的作品。清代著名学者纪n等人编纂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古代典籍的作者、内容、篇目、版本及渊源等都进行了考证和评论,在提及南宋重出本《文始真经》时说,此书“或唐五代间方士解文章者所为”。综合以上资料,本书认为:关尹子其人及古本《关尹子》书的真实性是勿庸置疑的;南宋重出本《文始真经》的发现过程扑朔迷离,缺乏证据,其内容、宗旨、概念词语与《庄子》等书所述关尹子思想多不相合,特别是其中的三教合一思想在先秦时根本不可能出现,其中的神仙方术思想与关尹子思想相去甚远,前人判为依托之书是有道理的。辨析《文始真经》与古本《关尹子》书的关系,是为了还关尹子其人其书以本来面目,此事无论在版本学上或学术史上都关系甚大,故不得不辨,非好辨也。但辩明重出本《文始真经》非古本《关尹子》书,并不意味着完全否定重出本《文始真经》的文化史料价值,它毕竟反映了唐宋金元以来中国道教文化的演变脉络和发展趋势,特别是其中的三教合一思想,与金元之际出现的全真道正好契合,故《文始真经》的注释家多为全真高道,非无由也。
三(紫云衍庆集》的史料价值
《紫云衍庆集》属于资料选编。它收录范围广泛,取舍比较精严,对所选材料不加删削,原文照录,反映了朱象先作为一个道内学者的严谨学风,因此对研究楼观道史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一)它是研究唐、宋、元初楼观道史的基本史料。
《紫云衍庆集》所收资料,上起《大唐宗圣观记》,下至《玉华观碑》,叙事范围上起唐武德三年,下至元至大元年。从时间上看,正好与《楼观内传》三卷(下至田仕文,隋唐间人)前后相接,可以看作《内传》的续编。
为《楼观内传》编撰续作的心愿,在朱象先心中早已有之。当他初来楼观时,熟读《内传》三卷,首先撰写出《内传》三卷节录本《碑记》。但是,《内传》三卷仅30人。最后一人田仕文,“户邑人。年19,开皇七年试业,披度为道士”,“年七十五解化”。据此,田仕文应为北周武帝天和四年(569年)至唐贞观十七年(643年)间人。而朱象先所撰《碑记》却在田仕文之后又续写四人:尹文操、梁签、尹志平、李志柔。尹文操,唐初人;梁荃,五代末后周楼观道士;尹志平、李志柔,金元之际全真高道。由此可见,将楼观道史续至元初是他撰写《碑记》时就已形成的志愿。但当时终因来楼观时间较短,资料不足,只能限于写出这四人的简短小传而已。《紫云衍庆集》前无序言,后无跋文,成书时间已难确切考定。但其所收《玉华观记》碑文碑末题识为“至大元年清明日,知观王守玄、何守真、钱通慧建”,则《紫云衍庆集》的成书时间最早不会超过“至大元年清明日”(1308年)。这一年朱象先已80岁,来楼观已30年,可见《紫云衍庆集》是他晚年在楼观30年中广泛搜求碑石资料,精心取舍、认真编纂而成的心血之作。此书编成之后,对朱象先来说,夙志已酬,道缘已了,这位对楼观史作出了重大贡献的道教学者也就安然羽化了。将这样一位道内学者安葬于说经台下,既合其志趣,也应是楼观道士对他所表达的崇敬和怀念吧!1989年4月,笔者徘徊于朱象先所撰古碑之下,思绪万千,情不自已,曾吟小诗一首:
关令结楼入终南,老聆厌世出函关。
山石斑斑铭道德,云霞悠悠法自然。
铜枝铁干柏千株,玉茎碧叶竹万杆。
一虚安卧经台下,古碑巍巍入云端。
(二)收录范囤广泛。取舍又比较谨严。
从《紫云衍庆集》的内容看,既有记事类,又有人物传记类,既有重出本《关尹子》的发现和刊印过程,又有唐、宋、元文人、高道的楼观题咏诗词。这些内容,对后人研究这一时期有关楼观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及当时道教文艺提供了可靠的资料。从作者搜集资料的来源看,既有碑石,又有文字资料,不拘泥偏颇于某一方面。但《紫云衍庆集》的主要特色在于对资料取舍严谨,所收录的碑石和文字资料都是研究当时楼观道史不可或缺的。以记事类而论,唐代以高祖礼渴楼观、诏赐嘉名为首,楼观在唐代的鼎盛实始于此。元代以尹志平命李志柔复修宗圣宫、任为宗圣宫主为首,这是道教楼观派改奉全真的一大枢纽。以人物传记碑而论,仅收尹文操、尹志平、李志柔三种,其碑主既是当时对楼观道最有影响的关键人物,其撰人又都是一代名儒或高道,内容具体翔实,记事又比较可靠。名贤题咏虽近百首,以作者论则有著名文人和高道两类,以内容论则有怀古、记游、论道、颂德等类,风格亦复各异,由此可见,朱象先在取舍上是颇费苦心的。
(三)保存了一些有特殊价值的难得资料。
从表面上看,《紫云衍庆集》的有些资料似乎显得烦琐细碎,不必收人,但仔细推究,则不尽然。如《重建会灵观记》,细述其重建过程,初看似嫌繁细,但记叙中忽擂一语,观内“执事者姐P,不合”,连李志柔也无力解决,迫使掌教大宗师从北京“教札敦谕,清规遂定”。这是现存资料中唯一能见到的一个特殊信息,说明楼观改奉全真过程中还是微有风波曲折的。又如《演化庵记》,此庵地位并不显要,但其中却记述了李志柔任宗圣宫主后,其门弟子从各地纷纷云集楼观,若无此举,楼观之复兴既不可能,改奉全真也不会那样迅速。此两碑皆朱象先自己撰写,其事亦是亲闻亲见,非象先谁能道此语?另外,《紫云衍庆集》所收录的有关重出本《关尹子》的发现、刊印过程,也是其他道书中无法保存的特殊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