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少年维特之烦恼(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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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后的解脱(1)

他来到城门口。守门人已经和他很熟了,一句话也没问便放他出了城。野地里雨雪交加,直到夜里11点,他才回家敲门。

年轻的佣人发现,主人进屋时头上的帽子不见了。他一声没敢吭,只侍候维特脱下已经湿透的衣服。事后,在深谷的悬崖上,人家捡到了他的帽子。叫人难以想像的是,他怎能在漆黑的雨夜登上高崖,竟没有失足摔下去。

他上了床,睡了很久很久。翌日清晨,佣人应他的呼唤送咖啡进去时,发现他正在写信。他在致夏绿蒂的信上又添了下面的一段。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睁开这双眼睛。唉!它们就要再也见不到太阳,永远被一个暗淡无光、雾霜迷蒙的长昼给遮挡住了!痛悼吧,大自然!你的儿子,你的朋友,你的情人,他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夏绿蒂啊,当一个人不得不对自己说“这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早晨”时,他的心中便会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感觉,这种感觉最接近于一场即将结束的朦胧的梦。

最后一个!夏绿蒂啊,我真完全不理解这个什么“最后一个”!难道此刻,我不是还身强力壮地站在这儿吗?可是明天我就要倒卧尘埃,了无生气了啊。

死!死意味着什么?你瞧,当我们谈到死时,我们就像在做梦。我曾亲眼目睹过一些人怎样死去,然而人类生来就有很大的局限,他们对自己生命的开始与结束,从来都是不能理解的。眼下还存在我的,你的!你的,啊,亲爱的!可再过片刻……分开,离别……说不定就是永别了啊!不,夏绿蒂,不……我怎么能逝去呢?你怎么能逝去呢?我们不是还存在着吗?逝去……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还不只是一个词儿!一个没有意义的声音罢了!我才没心思管它哩……死,夏绿蒂,就是被埋在冰冷的黄土里,那么狭窄,那么黑暗!

我曾有一个女友,在我无以自立的少年时代,她曾是我的一切。后来她死了,我跟随她的遗体去到她的墓旁,亲眼看见人家把她的棺木放下坑去,抽出棺下的绳子,然后便开始填土。土块落在那可怕的匣子上,咯咯直响,响声越来越沉闷,到最后墓坑整个都给填了起来!那时我忍不住一下子扑到墓前……心痛欲裂,号啕悲恸,震惊恐惧到了极点。尽管如此,却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会出什么事……死亡!坟墓!这些词儿我当时真的是不理解啊!

啊,原谅我!原谅我!昨天的事!那会儿我真要死了才好哩。我的天使哟!第一次,破天荒第一次,在我内心深处确凿无疑地涌现了这个令我热血沸腾的幸福感觉:她爱我!她爱我!此刻,我的嘴唇上还燃烧着从你的嘴唇传过来的圣洁的烈火,使我心中不断生出新的温暖和喜悦。原谅我吧!原谅我!

唉,我早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从一开始你对我的几次热情顾盼中,在我俩第一次握手时,我便知道你是爱我的。可后来,当我离开了你,当我在你身边看见阿尔贝特时,我又产生了怀疑,因而感到焦灼和痛苦。

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些花吗?在那次令人心烦的聚会中,你不能和我交谈,不能和我握手,便送了这些花给我,我在它们面前跪了半夜,它们使我确信了你对我的爱啊。可是,唉,这些印象不久便淡漠了,正如一个受领了包含在圣餐中的恩赐而内心无比幸福的基督徒,他那蒙受上帝恩赐的幸福感也会渐渐从心中消失一般。

一切都瞬间即逝啊,惟有昨天我从你嘴唇上吸饮的生命之火,眼下我感觉到它们在我体内燃烧,而且尽管时光流逝,它却永远不会熄灭。她爱我!这条胳膊曾经搂抱过她,这嘴唇曾在她的嘴唇上颤抖过,这口曾在她的口边低语过。她是我的!你是我的!对,夏绿蒂,你永远永远是我的!

阿尔贝特是你的丈夫,那又怎么样呢?哼,丈夫!难道我爱你,想把你从他的怀抱中夺到我的怀抱中来,对于这个世界就是罪孽么?罪孽!好,为此我情愿受罚,但我已经尝到了这个罪孽的全部甘美滋味,已经把生命的琼浆和力量吸进了我的心里。从这一刻起你便是我的了!我的了,啊,夏绿蒂!我要先去啦,去见我的天父,你的天父!我将向他诉说我的不幸,他定会安慰我,直至你到来。那时,我将奔向你、拥抱你,将当着无所不在的上帝的面,永远永远地和你拥抱在一起。

我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说胡话!在即将进入坟墓之时,我的心中更加豁亮了。我们会再见的!我将会见到你的母亲!我会见着她的,找到她,啊,在她面前倾吐我的衷肠!因为你的母亲,她和你本是一个人呀!

将近11时,维特问他的佣人,阿尔贝特是否已经回来了。佣人回答是的,他已看见阿尔贝特骑着马跑过去。随后,维持递给他一张没有用信封装的便条,内容是:

“我打算外出旅行,把你的手枪借我一用好吗?谨祝万事如意!”

可爱的夏绿蒂昨晚上迟迟未能入眠,她所害怕的事情终于证实了,以她不曾预料、不曾担心过的方式证实了。她那一向流得平稳轻快的血液,这时激荡沸腾开来,千百种情感交集着,把她的芳心给揽得乱槽糟的。这是维特在拥抱她时传到她胸中的情义的余焰呢,还是她为维特的放肆失礼而生气的怒火呢?还是她把自己眼前的处境和过去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充满自信的日子相比较,因此心中深感不快呢?叫她怎么去见自己的丈夫呢?叫她怎样向他说清楚那一幕啊?

她本来完全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可是到底没有勇气。他俩久久地相对无言,难道她应该首先打破沉默,向自己的丈夫交待那一意外的事件,在这不是时候的时候吗?她担心仅仅一提起维特来过的消息,就会给丈夫造成不快,更何况那意想不到的灾难!她能希望她丈夫会完全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在态度中一点不带成见吗?她能希望丈夫愿意明辨她的心迹吗?要知道,在他面前,她从来都像水晶般纯洁透明,从来未曾隐讳——也不可能隐讳自己的任何感情。这样做,她有顾虑,那样做,她也有顾虑,处境十分尴尬。与此同时,她的思想还一再回到对于她说来已经失去了的维特身上,她丢不开他,又不得不丢开他,而维特没有了她,便没有了一切。

她当时还不完全清楚,那在她和阿尔贝特之间出现的隔膜,对她来说是个多么沉重的负担。两个本来都如此理智、如此善良的人,开始由于某些暗中存在的分歧而相对无言了,各人都在心头想着自己的是和对方的非,情况被越弄越复杂,趋弄越糟糕,以致到头来变成了一个压根再也解不开的死结。若他俩能早一些讲清楚,他俩之间互爱互谅的关系能早一些恢复,心胸得以开阔起来,那么,在此千钧一发的关头,我们的朋友也许还有救。

此外,还有一点特别值得提提。我们从他的信中知道,维特是从来也不讳言自己渴望离开这个世界的。对于这个问题,阿尔贝特常常和他争论,并在夏绿蒂夫妇之间也不时谈起。阿尔贝特对自杀的行为一贯深恶痛绝,不止一次甚至一反常态地激烈表示,他很有理由怀疑维特的这个打算是认真的,甚至还以此开过他几回玩笑,也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过夏绿蒂。这使夏绿蒂在想到那种可能会出现的悲剧时更加忧虑不安,但又叫她难于启齿,向丈夫诉说眼下正折磨着她的苦恼。

阿尔贝特回到家,夏绿蒂急忙迎上去,神色颇有些窘迫,他呢,事情没有办好,碰上邻近的那个官员是个不通情理的小气鬼,心头也不痛快,加之道路又很难走,使他没有好气。

他问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夏绿蒂慌慌张张地回答:“维特昨晚上来啦!”他问有无信件,夏绿蒂说有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已经放在他房中了。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又剩下夏绿蒂一个人了。她所爱的和尊敬的丈夫的归来,在她心中又唤起了一种新的情绪。回想到他的高尚、他的温柔和他的善良,夏绿蒂的心便平静多了。她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使她身不由己地要跟着他走进去,于是便拿起针线,像往常一样跨进了他的房间。她发现阿尔贝特正在忙着打开包裹和读信,信的内容看来颇不令人愉快。她问了丈夫几句话,他回答却很简单,随即就坐在书桌前写起回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