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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陈平走了两天之后,白晔回来了。

白晔回来的当天,就来到警卫连找到了田壮和李胜明。

白晔第一句话就问:陈平走了?

她一回来就听说了陈平的事。

田壮和李胜明俩人都没有说话。

白晔的眼圈就红了,她低下头说:我知道你们俩对我有看法。

田壮就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现在是干部了,瞧不起我们了。李胜明忿忿地说。

白晔的脸就白了一些。他们看见白晔的眼泪涌了出来,在腮边缓缓滚过。

半晌她说:有些事你们不懂。

他们没说话,不望白晔,望头顶上的天空。

白晔又说:陈平一家对我很好,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

白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们一直望着白晔走远。

田壮说:我要是陈平,想都不想她,就当没她这个人。

李胜明也说:没良心哩。

老兵探家的日子就到了,开始有一些当满三年的老兵陆陆续续地回去探亲了。

指导员找过田壮和李胜明问他们俩准备什么时候探家,俩人都答:再等一等。

李胜明找到田壮就说:这个样子咋回去哩。

田壮暂时也不想探家,虽然他谅解了母亲,可他仍不想回山镇。童年的记忆常常令他欲哭无泪。母亲是为了生活,然而抹不掉的是他灰色的记忆。他害怕这种忧伤的记忆,然而山镇留给他的另一种记忆也使他无法忘怀。

在这之前,张芳曾来过几次信,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一想起张芳心里便充满了柔情,山镇值得他怀恋的只有张芳了。

在遥远的山镇,张芳的目光在期待着他,她在思念着他。

在许多夜晚的梦境中,他见到了张芳。他又和张芳回到了童年,他们坐在一张课桌上,她偷偷地塞给他一个滚热的鸡蛋,他不接,她就固执地把鸡蛋塞到他的书包里。他偷偷地看她,她低垂着眼睛,脸孔红红的。

梦醒的时候,他总要长时间地发呆,这温馨而又美好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怀恋过去美好的一切,他思念着过去。

刚到部队不久,张芳曾给他寄来一张照片,照片是张芳在荣军院内那片小树林里照的。她背靠着那片松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遥望着远方的他。她含着笑,似在期待着他来到她的身旁。

这张照片一直揣在他的怀里,没人的时候,他就找出来呆呆地看上一阵子,她羞涩的笑、她的一切便悄然走进他的心里,那时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满足。

于是,他给张芳写了封信,告诉他现在他还不想回去,他想念她,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她能来部队看他。

信发出去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便期待她的消息了。

探亲的老兵陆陆续续都走光了,连队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起来。

田壮把自己不想回家的打算已和指导员谈了,他说:老兵都走了,班里的岗哨轮不开,我就不回去了。

指导员想了想说:你可想好,也许这是你惟一一次探亲的机会了。

指导员的意思,田壮明白,指导员的弦外之音就是,如果日后没机会留在部队,战士休假在四年服役期中,只有这么一次,也就是说: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笑一笑,深思熟虑地说:工作么。

指导员就说:好!

当天晚上点名时,指导员就表扬了田壮,并号召全连的战士学习田壮这种精神。

田壮面对指导员的表扬,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激动了,那时他们都巴望着领导能表扬自己。兵当得时间长了,就品出了其中的滋味,表扬对田壮这样的老兵来说,已没有实际意义了,他希望的是机会,那就是提干。他想不出更好的归宿,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也不愿意回到山镇,他只有等机会,只有提干,才能长久地留在部队。

几天前,他去卫生队看到了庞巧妹。她很热情地向他询问陈平的事,她的语气中有不尽的惋惜和留恋,并询问陈平的地址,她说她要给陈平写信。

他告诉了她陈平的地址。他羡慕庞巧妹的无忧无虑和居高临下。他明白这一切都因她是师长的女儿。他又想,如果自己的父亲是师长呢?也许自己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知道,自己和庞巧妹,不是一类人,也无法相比。但他弄不明白,庞巧妹为什么要喜欢陈平,如果陈平不负伤不复员,以后的一切会是什么样子昵?他不敢想,也想不出。

那天晚上,李胜明把他叫到猪舍旁那间宿舍里。李胜明给他看了一封父亲的来信。李胜明的父亲在信中说:为了还欠下的债,已经把老屋卖了。还说,李胜明要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别回来。父亲还说:自己已没有脸面活了,但现在仍活着是巴望李胜明有个出息,有朝一日让父亲的头在村人面前抬起来。父亲又说:自己咳血的病愈来愈重了,以前李胜明寄给他的钱,他没舍得用,更没舍得买药,都还债了。父亲在最后感叹地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哩。

李胜明就灰着脸说:现在我什么也不是,有啥脸回去哩!

田壮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觉得这么多人活得都挺不容易。他同情李胜明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这时,他抓住了李胜明的手,沉重地说:咱们还有一年,多努力吧!

李胜明就慢慢地把身子蹲在了地上。

自从哑女走后,指导员便开始整夜地失眠,他觉得对不住哑女。他清醒地认识到,他对不住哑女,是他害了哑女。他想到了离婚,可有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瞅不上哑女。没有人知道他的苦衷,他也没有勇气对任何人倾诉。

夜晚的指导员已不是白天的指导员了。白天的指导员是孤独的和权威的。夜晚的指导员显得很平易近人,他经常来到猪舍和李胜明谈心。有时说着说着,他就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艰难生活。

李胜明就觉得指导员也挺不容易的,但他不明白,指导员明明不喜欢哑女,为什么还要娶哑女。他无法张口,最后还是没有问。

后来说着说着,俩人就都动了感情,李胜明就流了泪说:指导员,我可喂了两年猪哇。

指导员说:我知道。

李胜明又说:当初我是听你的才来喂猪的。

指导员说:你放心,只要一有机会。

李胜明还说:指导员,我就靠你了。

指导员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