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了,一缕强光从三角形的小洞里射进来,但山妮不知道这是上午还是下午的阳光。醒来后她心中立即袭来一阵巨大的恐惧,忙伸手摸摸怀中的孩子。孩子没事儿,孩子的身体仍是热呼呼的,柔软温润,像丝绸一样光滑。不知道她晕厥中孩子哭了多久,反正他已经哭乏了,这会儿像蚊子一样轻声哼着,嘴唇无望地寻找着奶头。山妮忙摸摸奶子——实际不摸她也知道,奶子仍是空的。她曾引以自豪的、永不枯竭的奶水彻底断流了。她对不起小狗剩呀,泪水扑塔扑塔落在小狗剩身上。
儿子感受到了妈妈的活动,仰着小脸,企盼地看着妈,他的目光失去了神采,哭声衰弱无力。山妮仰起头,发狂地打量着四周,努力寻找着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山妮愿把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变成奶水,送到儿子嘴里,让他活到政府派来的救援队伍到来之后。可惜,她做不到这一点。奶水的产生是一个精细的过程,母亲吃下的食物溶进血液,通过种种管道,伴着母亲的愿望送进乳房,变成甘甜的乳汁。这个本领是大自然造就的,是老天爷送给母亲的本领。如今,却因为未知的原因,因为震惊和恐惧,突然截断了奶水的通路。
其实山妮知道,即使没有回奶,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她的奶水也维持不了几天。但她仍一昧地自责,恨自己无用,在生死关头断了奶水,而昨天,不,前天晚上,她还挤了满满一碗奶呢——她忽然一阵颤栗,忙抬头寻找那天盛奶的大碗。她找到了,奶碗仍在窗台上,倾斜着,但分明还有半碗奶水没有倾完。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儿子有吃的了!半碗奶虽然少,至少可以把死神抵挡半天。山妮急切地伸手端碗——她够不着,她尽可能伸长胳臂,但奶碗始终在指尖之外。她再度用力,一阵剧疼几乎使她晕厥。
在此后的几个时辰中,奶碗成了她唯一的注目。她在剧疼许可的范围内,一次一次变换姿势,一次一次伸长胳臂。也许她的努力真的拉长了她的身体,终于,她的指尖碰到了碗沿。这次轻微的碰撞在她心中漾起无比的喜悦。随之,她以极大的耐心,用指甲一点点地拨动着碗边,让奶碗沿着窗台向这边滑过来。终于,她可以用两只指尖夹着碗边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拉过来,拉过来。
极度的努力使她头晕目眩,她缓口气,镇静一下自己,努力扣住了碗底,她成功了。就在这时,狗剩又哭起来,积攒了最后一丝气力尖利地哭起来。哭声扎疼了山妮原本已非常虚弱的神经,手指一抖,奶碗从指边滑脱,在地上摔碎。
有足足10分种时间,山妮一直张口结舌地盯着地上的碎碗片。她祈盼着这只是一场梦,碎碗会变回那个盛着奶水的大碗。她怎么能把奶碗摔碎呢,这是狗剩唯一的希望呀。山妮失声痛哭,用力撕扯着头发。母子两人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混响,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