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诗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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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诗十九首》的全文及其译文(1)

第一首:

衣带渐“缓”终不悔,为“君”思得“奴”憔悴之《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①。

相去万余里②,各在天一涯③。

道路阻且长④,会面安可知⑤。

胡马依北风⑥,越鸟巢南枝⑦。

相去日已远⑧,衣带日已缓⑨。

浮云蔽白日⑩,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注释:

①生别离:是“生离死别”的意思。屈原《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离别。”②相去:相距。万余里:此乃思妇的心理感觉,极言路途之遥远,而非实指。③天一涯:天各一方。涯:边。④阻:险阻,艰险。《诗经·秦风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⑤安可知:怎么知道。⑥胡马:北方胡地所产的马。胡:秦汉时期,中原人称北方的少数民族为胡。⑦越鸟:指南方的鸟。越:应该指的是越族,即百越。⑧已:同“以”。远:久。⑨缓:宽松。以上两句套用汉乐府《古歌》:“离家日趋远,衣带日渐缓”旧句。⑩“浮云”句:是猜疑其另有所欢之意。不顾反:不想着回家。反同“返”。老:指心神忧伤,形体消瘦。“岁月”句:即“岁暮”,指一年很快就会过去。弃捐:丢掉。勿复道:不要说了。加餐饭:这是汉代经常习惯用的安慰别人的话。这里是希望对方保重身体,留待异日相会。

译文:

走啊走,郎君走得是越来越远了,和君就像生离死别一般。

此一去,我们怕是要相隔千里万里了,天南地北孤零零地各在一边。

道路啊,是关河间隔,艰难而又漫长,谁知道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

南来的胡马始终依恋熟悉的北风,北飞的越鸟啊,就连筑巢也朝着南面的方向。

离别的日子,一天天地愈加久远,我人已经憔悴,衣带也一天天地松缓。

莫非是天上的浮云遮蔽了太阳,你留恋上了异地的人儿,竟然忘记了我的思盼,不知道把家还。

由于思念你的缘故,我已红颜老去,日月匆忙,眼看又到了年关。

唉,还是不要再提这种伤心的往事吧,还是希望你好好地保重身体,努力地加餐吃饭吧。

第二首:

春光烂漫难排“寂”,言词大胆展“性情”之《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①,郁郁园中柳②。

盈盈楼上女③,皎皎当窗牖④。

娥娥红粉妆⑤,纤纤出素手⑥。

昔为倡家女⑦,今为荡子妇⑧。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注释:

①参照汉乐府《相和歌辞·饮马长城窟行》“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可知这里也有“思远道”之意思。②郁郁:浓密茂盛的样子。③盈盈:指仪态美好。一说指姿容丰满。④窗牖:泛指安装在墙上的窗子。⑤娥娥:《方言》称:“秦晋间,美貌谓之娥。”⑥“纤纤”句:“纤纤”形容女子的手指细而且柔长。“素”是白的意思。⑦倡家女:指歌舞乐伎,而非今日所说的娼妓。⑧荡子:义近“游子”,而非今日所说的行为放荡的“浪子”。《列子》称:“有人去乡土而不归者,世谓之狂荡之人也。”

译文:

园外河边的草色青青没有尽头,园内满园的杨柳茂盛而浓密。

院内楼上一位娉娉袅袅、皮肤白嫩的佳人,正依附在楼头窗口。

她的装扮实在是十分的漂亮啊,露出她那柔长白净的双手。

想当年曾经是个能歌善舞的乐伎,到如今却嫁给了游子家做媳妇。

外出的游子啊,常年在外不知回来啊,长夜空床寂寞,又怎么能叫人独守。

第三首:

“娱乐”非本意,“忧国”是本心之《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①。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②。

斗酒相娱乐③,聊厚不为薄④。

驱车策驽马⑤,游戏宛与洛⑥。

洛中何郁郁⑦,冠带自相索⑧。

长衢罗夹巷⑨,王侯多第宅⑩。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注释:

①“青青”二句:前者是就颜色而言,后者是就形体而言的,两者都是永恒不变的。这里用来说明生命的短暂和对人不如物的感慨。陵,状如丘陵的古墓。磊磊,石块积累的样子。②“人生”二句:极言生命的短暂,人生在世,倏忽如过客的意识十分强烈。③斗酒:指少量的酒。④薄:言其少,是相对于酒厚而言的。⑤策:马鞭,此为鞭策之意。驽马:劣马,迟钝的马。⑥戏:嬉戏。宛:宛县。⑦郁郁:繁盛的样子。⑧冠带:指高冠博带的达官贵人及缙绅之士。自相索:自相往来,不与外界相通。索:求访,往来。⑨长衢:大街。罗:排列。夹巷:夹在长衢两旁的里巷。⑩第宅:皇帝赐给大臣的住宅。两宫:指汉代洛阳城内的南北两宫。双阙:耸立在宫门两端的望楼。百余尺:极言其高耸。极宴:穷奢极欲地纵情享乐。戚戚:忧愁的样子。《论语·述而》:“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何所迫:像被什么逼迫着一样。

译文:

陵墓上长得青翠的柏树,溪流里堆聚成堆的石。

人生长存活在天地之间,就好比匆匆远行的过客。

区区斗酒足以娱乐心意,虽少却胜过豪华的宴席。

驾起破马车驱赶着劣马,照样在宛洛之间游戏着。

洛阳城里是多么的热闹,达官贵人彼此相互探访。

大路边列夹杂着小巷子,随处可见王侯贵族宅第。

南北两个宫殿遥遥相望,两宫的望楼高达百余尺。

达官贵人们虽尽情享乐,而我却忧愁满面不为什么所逼迫。

第四首:

“贫贱不再穷独守,富贵应须致身早”之《今日良宴会》。

今日良宴会

今日良宴会①,欢乐难具陈②。

弹筝奋逸响③,新声妙入神④。

令德唱高言⑤,识曲听其真⑥。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⑦。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⑧。

何不策高足⑨,先居要路津⑩。

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注释:

①良宴会:热闹得令人难忘的宴会。②具陈:一一述说。③筝:瑟类的古乐器。奋:发出。逸响:不同凡响的声响。④新声:当时流行的曲调。⑤令德:有美好德行的贤者,这里指作歌词的人。令:美;善。高言:高妙的言辞,这里指歌的内容。⑥识曲:知音的人。听其真:指听懂了里面所包含的人生真谛。⑦“齐心”二句:指以上乐曲所包含的人生感慨,是人所共有的想法,只是其中的意思大家想到但是却说不出来。⑧奄忽:急遽,迅疾。飚:风暴。⑨策:鞭策。高足:快马。⑩要路津:指路津的关隘之处。这里比喻在政治和社会上占据重要的位置。路:路口。津:渡口。无为:用不着。轗轲:即坎坷。

译文:

今天度过了一个热闹的令人难忘的宴会,其中的欢乐难以一一述说。

宴会上有人用筝演奏出了不同凡响的乐曲,这首流行的曲调使我们神往。

高尚的作词者作出了美妙的曲词,我们似乎都听懂了其中的深意。

乐曲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只是大家都无法将之表述出来。

人生啊,就好像狂风吹扬起来的尘土,聚散不定,瞬间即逝。

何不鞭策自己的骏马,到那险要的关隘之处,占据那政治上的高位。

用不着再苦守那贫贱了,贫贱坎坷的道路是那样的辛苦。

第五首:

“曲多和寡,知音难寻”之《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①,阿阁三重阶②。

上有弦歌声③,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④。

清商随风发⑤,中曲正徘徊⑥。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⑦,但伤知音稀⑧。

愿为双鸿鹄⑨,奋翅起高飞。

注释:

①交疏:窗格雕镂花纹。结:张挂。绮:有花纹的丝织品。在这里指窗格装饰华美。②阿(ē)阁:四面有檐的楼阁。③弦歌声:丝弦弹唱的声音。④无乃:莫非是;大概是。杞梁妻:相传齐国大夫杞梁出征莒(jǔ)国,战死在莒城下。他的妻子到城下他的尸体旁痛哭了十个昼夜,莒国的城墙被她哭塌。事见《左传·襄公二十三年》。⑤清商:一种短歌曲名,声音低回婉转。发:传播。⑥中曲:乐曲的中段。⑦惜:痛惜。⑧知音:《列子》:“伯牙善于鼓琴,钟子期善于听琴。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若兮江河。’伯牙每有所念,钟子期必得之。”⑨鸿鹄:天鹅一类善飞的大鸟。

译文:

那西北方有一座高楼矗立眼前,堂皇高耸恰似与浮云齐高。

高楼镂著花纹的木条,交错成绮文的窗格,四周是高翘的阁檐,阶梯层叠三重。

楼上飘下了弦歌之声,正是那《音响一何悲》的琴曲,谁能弹此曲,是那悲夫为齐君战死,悲恸而“抗声长哭”竟使杞之都城为之倾颓的杞梁的妻子吗?

商声清切而悲伤,随风飘发多凄凉!这悲弦奏到“中曲”,便渐渐舒缓迟荡回旋。

那琴韵和“叹”息声中,抚琴坠泪的佳人慷慨哀痛的声息不已。

不叹惜铮铮琴声倾诉声里的痛苦,更悲痛的是没有能够领会曲中之意的人。

不要难过,我是你的知音,愿我们化作心心相印的鸿鹄,从此结伴高飞,去遨游那无限广阔的蓝天白云里。

第六首:

“思乡在远道,同心却离别”之《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①。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②。

还顾望旧乡③,长路漫浩浩④。

同心而离居⑤,忧伤以终老⑥。

注释:

①兰泽:生长着兰草的随便的低湿的地方。古代有赠香草以结恩情的风俗习惯。②所思:所思念的人,这里是指其妻子。③旧乡:故乡。④漫浩浩:犹言漫漫浩浩。漫漫:路长的样子。浩浩:谓广阔无边。⑤同心:指夫妻恩爱,两心如一。语出《易经·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⑥终老:到老,终生。

译文:

走进江水中采来了荷花,兰泽的香草一望萋萋,很多很多。

采集花草要送给谁呢?原来是要送给远方家里等我的爱妻。

回首遥望思恋的家乡,却是长路漫漫,天地茫茫。

夫妻同心然而却人分两地,度日如年般孤独地忧伤终老。

第七首:

“愁秋夜独徘徊,愤旧友忘故情”之《明月皎夜光》。

明月皎夜光

明月皎夜光①,促织鸣东壁②。

玉衡指孟冬③,众星何历历④。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⑤。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⑥。

昔我同门友⑦,高举振六翮⑧。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⑨。

南箕北有斗⑩,牵牛不负轭。

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注释:

①皎:洁白。这里用作动词,指照亮。②促织:蟋蟀的别名。③玉衡:北斗七星中的第五星,又可指第五到第七星中的斗柄三星。孟冬:冬季的第一个月,即夏历的十一月。④历历:星星行列分明貌。⑤易:变化,变换。⑥玄鸟:燕子。逝安适:飞往温暖的地方。逝:飞往。⑦同门友:同学兼朋友。⑧六翮(hé):指鸟的翅膀。翮:羽茎。⑨遗迹:行人身后遗留下的足迹。⑩南箕:星名,即箕宿星。斗:指北斗星。牵牛:星星名。轭:指车辕前用以套在牛颈上的横木。良:确实,诚然。盘石:即磐石。古人多用以象征感情的坚贞和不可改易。

译文:

皎洁的明月照亮了仲秋的夜色,在东壁的蟋蟀低吟地清唱着。

夜空北斗横转,那由玉衡、开阳、摇光三星组成的斗杓,正指向天象十二方位中的孟冬,闪烁的星辰,更如镶嵌天幕的明珠,把仲秋的夜空辉映得一片璀璨。

深秋,朦胧的草叶上,竟已沾满晶莹的露珠,深秋已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时光之流转有多疾速呵!

而从那枝叶婆娑的树影间,又听到了断续的秋蝉流鸣,怪不得往日的鸿雁(玄鸟)都不见了,原来已是秋雁南归的时节了。

京华求官的蹉跎岁月中,携手同游的同门好友,先就举翅高飞,腾达青云了。

而今却成了相见不相识的陌路人,在平步青云之际,把我留置身后而不屑一顾了。

遥望星空那“箕星”“斗星”“牵牛”的星座,它们既不能颠扬、斟酌和拉车,为什么还要取这样的名称真是虚有其名。

想到当年友人怎样信誓旦旦,声称着同门之谊的“坚如磐石”,而今同门“虚名犹存”,“磐石”友情安在?叹息和感慨,世态炎凉,虚名又有何用呢?

第八首: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之《冉冉孤生竹》。

冉冉孤生竹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①。

与君为新婚②,菟丝附女萝③。

菟丝生有时④,夫妇会有宜⑤。

千里远结婚⑥,悠悠隔山陂⑦。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⑧!

伤彼蕙兰花⑨,含英扬光辉⑩。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注释:

①结根:扎根,比喻生长。泰山:就是大山。“泰”同“太”,与“大”同意。阿:山坳。②为:成。③菟丝:一种植物。④生有时:指菟丝生长旺盛的时间是有限的,比喻女子的青春是有限的。⑤会:就是聚合,指夫妻同室而居。宜:指美好的时光。⑥千里:指男女双方的家,相距很远。⑦悠悠:遥远的样子。山陂:即山坡,这里指的是山与山相连。⑧轩车:有栏杆的车。这里指男方至女方家迎亲的车子。来何迟,为什么迟迟不来。⑨“伤彼”句:惠和兰都是香草,一箭多花者叫做惠,一箭一花者叫做兰。此句以花喻人,实际上是自己悲伤。⑩含英:指即将盛开的花朵。含:指还没有完全地绽放开。英:指花。“过时”两句:以花自喻,要求对方及早来娶她,否则自己如花一样的青春盛颜一过,也将和秋草同萎了。“君亮”两句:亮,指的是真的、实在的。高节,坚贞的品质。

译文:

一根柔弱孤独的小翠竹,生长在大山荒僻的山窝里。

想当初我与你刚成婚,亲如菟丝草缠绕着女萝。

菟丝生长的旺盛是有时限的,我的青春也是十分有限的,年轻的夫妻要珍惜生活。

你曾经说无论多远都要娶我,不管是山连着山坡连着坡。

苦苦的相思已经使我容颜憔悴,为何还不见你来接我的轩车!

可叹那美丽的春惠幽兰,迎春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花儿正艳若还不去采摘,则将会随秋草一同零落。

只要君牢记你的誓言守志不移,我就一如既往地等着你!

第九首:

“为君折香花,此物最相思”之《庭中有奇树》。

庭中有奇树①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②。

攀条折其荣③,将以遗所思④。

馨香盈怀袖⑤,路远莫致之⑥。

此物何足贵⑦?但感别经时⑧。

注释:

①本篇为《古诗十九首》里的第九首。奇树:美好的树木。②发:开放。华:同“花”。滋:鲜嫩,繁茂。③条:枝条。荣:花。④遗所思:有什么想法。⑤馨香:本指的是花香,这里指所摘的花。盈怀袖:充满怀抱衣袖。⑥莫致之:必能送达对方。致:送达。⑦何足贵:为什么值得珍贵。一本作“何足贡”。⑧“但感”句:但,只是的意思,说明上句“此花为什么值得珍贵”?只是某种原因,这原因就是“分别得太久了”。

译文:

院子里栽种着一棵非常好的树,春来叶儿翠绿繁花万朵。

我攀着枝条把花儿采摘,想把它送给我心爱的人儿。

香花都已经装满襟怀衣袖,路远难送让人无可奈何。

此花为什么这样的珍贵?只是因为离别已久,思念如渴啊。

第十首:

“夏夜清风明亮月,片片相思寄银河”之《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①,皎皎河汉女②。

纤纤擢素手③,札札弄机杼④。

终日不成章⑤,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