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月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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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散文(2)

雨丝飘飞如雾,远看是有,触之则无,很能对应于一种朦胧的情绪。我总觉得,那女孩与我有一种特别的关联,虽然彼此并没有多少话说。她穿着青色的衣衫,就有如秧苗的色泽。俊俏的样子,也好似那些随手栽下的秧苗,很快就会迎风而长。田野上栽下的秧苗,一行一距大都对齐了的。如此生长起来,也就齐刷刷地,很是齐整,仿佛在眼前平铺开去。风过处,稻浪起伏,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人在田埂上走,满眼都是绿,那绿简直要扑上眼帘来。连身上的衣服也染绿了,似乎随手一拧,即可滴下翠色的汁液来。印象中,女孩的身影便是一直映着绿色的田野。

多年以后,再见到时,彼此都长大了。女孩不再是过去的模样,我的记忆也无从印证。只记得如烟似雾的天气里,鸟叫声是清脆的,人的意识则不是那么清楚,就像背景里飘着的雨丝,如烟似雾,落满了山川和田野,却又不留什么痕迹。或许记忆中,有片雨丝一直惘惘地下着……

(原载于《教师报》2010年4月21日)

冬韵

冬日里,晴天多。天是蓝天,那蓝像是无底的。云卷成一团一团,极像是海中的冰山,缓缓地移动着。清早,云每移动一程,夜的阴影就褪去一重,直当有的云朵浮起来,高高地飘着,天就亮了。还有雾,雾不似天上的云团那般厚,许多时候还是稀薄的。但笼上一层薄纱,就使得景物不那么分明。好似惺忪着的睡眼,得再揉一揉,才会一片明亮。看地上,地上有霜,也是薄薄的一层,但却是分明的。尤其是那枯黄了的草上,薄霜一溜儿摊在那里,冷冷地闪着光。

树,有还绿着的。但那绿也不同往常,就是说不再有饱满欲滴的青翠,而显出一种淡漠,好似是沉淀下来了,为的是度过寒冬。此时的绿,不再张扬,而是内敛。但在绿色的背景上,落叶的树却很突出。树上的叶子不是一下子落尽的,也有一个先后的过程,这表明树在很自觉地减去负荷。直当落尽了叶子,枝条欠伸着反弹回去,另有一种舒畅。至于月亮升起来,那挂在树杈上的月轮显得格外分明。树由干而枝,是越来越细;至于叶子,更是碎片。没人知道,树上有多少叶子,就是那些细小的枝条,也数不胜数。冬天的树落去叶子,可以节省养分。其实不只是落尽叶子,还会折下一些枝条来。为整体着想,就不惜牺牲一些局部了。如果天一直冷着,树上那些枝条还会渐渐地收缩起来。这对于挺过一季寒冬,也是一种相宜的姿势。

树的背后,太阳升起来了。红彤彤的,色泽像蛋黄一样。只是这个火球,还没有热力。事情好似就是这样,越是色彩鲜艳,越像是重重渲染,且光圈的周围,还有层层的云雾烘托着,似乎也减了热气。只当不需要渲染或烘托,从而进入一种白炽化的状态,那热力就来了。眼看一团火球挂在光溜的枝丫上,要不是阳光减了热力,简直要点燃那堆枯柴。树枝真是枯了吗?当然不是。某时掐一下树枝,会有水痕,其实就是树的汁液了。当枝条上冒出许多骨朵,不久就会有叶子张开来迎接春天。

(原载于《闽西日报o生活专刊》2010年12月31日)

过年

要过年了,街上添出不少喜气。最明显的是卖春联的摊子,一个个搭成蒙古包一样。那里卖的不只是春联,还有各样写着吉语的红纸条以及高挂的红灯笼,当然也少不了装钱的红纸包。不管怎么说,那一样的红就烘托出热闹来。摊子边,还有现场写春联的,便忍不住要停下来看看。看人家写字,也是一种乐趣。原来一笔一画都有讲究,写成字了,还真是好看。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可买可卖的,都买着卖着。对联可现成地买来贴,就无需自己磨墨了。其实自己不仅写过春联,还帮左邻右舍写过。尽管曾博得父亲的许可,但自己心里明白,那只是字尽可能地写得端正而已。

贴春联,是过年的一个点缀。但留在记忆里的,也有红包,就是压岁钱。早年的压岁钱少,也许就几角钱吧,但得用红纸包好,再压在煤油灯下。其时村里还没有电灯,为省煤油,平时灯只能点上一会,但守岁之夜,是得点到天亮的。煤油灯下垫了红包,一团红晕映上灯罩。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一种志愿,要好好地读书,取得更好的成绩。到开门的时候了,要放一挂长长的鞭炮。一家放,家家放,那声响得持续很久。虽没有那么多五光十色的焰火,但并不减少热闹。夜色里,浓烟会涌起白色的雾来。放过鞭炮,小孩子还可举了火把,捡地上未曾燃响的鞭炮,再零星地放着,那可是若干日子里的娱乐。

去拜年,先走山路,叫十二排。没有当真算过,是不是十二座山峰,但得上坡下坡,弯来绕去的。路旁的灌木还会挡道,用手去拨,说不定会抖下雨水来。若是树枝上结了冰溜,莹莹亮。即使冷,也会去摘下一串来。出了十二排,是一水库。在儿时看来,那是多么大的一片水域啊,蓝幽幽,好像无底似的。水库边风大,但还是要在堤坝上走,看风吹皱了水面,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到得远处,不见波痕了,眼皮有点涩,刚眨一下,那水波又由远而近荡回来了。到得岸边,“啪”的一声,又开始由近而远漾开去。水库边,就有村子了。要去拜年的不止一家,但亲戚都很热情。那热情除了问寒问暖外,还得喝酒。喝了酒,尽管寒风吹面,却不怎么冷了。

还得赶路。那一条长坑里,隔五六里就有一个村子。村子间的分界,就是有一座林子,叫水口林。林子里多半有几棵大树,还有不少杂木,介于上下间的则是藤萝。过了水口林,就是又一个村子,而村子里往往又有亲戚。酒是喝不下那么多了,但礼数得到。大路上往来的人大都是去拜年的,虽不至“家家扶得醉人归”,但脸上都溢着酒气,当然也有喜气。那时路两旁的田地不尽闲着,还有一些青青绿绿的蔬菜,更有大片的油菜田。油菜花开浪赶浪,是一片片起伏的花海。而“陌上花开缓缓归”,思量起来感觉真好。

(原载于《闽西日报o生活专刊》2010年2月5日)

年味

窗外飘来炸年糕的香味,那年味一下子就近了。炸年糕一般都在年前,炸好了放到一边,随吃随取。年糕的主料是糯米,有的还拌着蒸好的番薯。先要搓成团,再揉成长圆条。小时候家里炸年糕,大人小孩一起忙,小孩子顽皮,常不愿搓揉成拇指大小的圆形,而要捏成别的形状,待在油锅里炸成了便喜滋滋地吃下去。

街上,摆出许多卖对联之类的摊子。那红颜色一阵子铺天盖地而来,过后则又纷纷收摊。或许这也是商品经济的一大特色,赶个新鲜,不无应景。儿时家里多半买一两张红纸,先裁好写对联的,剩余的小块就贴板凳桌椅。贴谷仓和畜栏的,还要写上“五谷丰登”和“六畜兴旺”,我很早就会写这两个成语了。至于写对联,仍是父亲执笔,到后来父亲让我写,我也就兴冲冲地写起来,写成后还得了父亲的表扬。自那后,每逢写对联,父亲都让我写,还得帮邻居写,他自个儿则乐得在一边看。

那时年饭无疑是一年中最好的,大人清早就起来张罗了。先是蒸好的饭上面还要插上许多白嫩嫩的大蒜,盆里是大块的猪肉,还有鸡鸭。上桌前,先要敬天地祖宗,待得上桌,才发现碗筷都是新的。一连几天,都是放开了肚皮吃饱饭,以至于年刚过去,就在心里扳着指头算还有多少天又是过年了。往往一直到不再惦念时,新年真的又要来了。吃过了年夜饭,要守岁。小孩子早就商量好了,聚在谁家玩扑克。一般来说,今儿晚上玩扑克,大人是不会禁止的,反正要守到开门时候,而开门多半都在子时,大半夜的不能干坐着。有时大人自己也参与,不过大人玩大人的小孩玩小孩的,我们几个多聚在一户人家里。天太冷,就在旁边点起一堆火来,那户人家的大人都睡下了,不干涉我们玩。守岁嘛,总得有人守着。一直玩到子夜时分,才各自回家。其时父亲已起来了,正烧香烛,我就去举长竹竿来挂鞭炮。鞭炮在夜空中炸开,一家如此,家家如此,小山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放过之后,还要点着火把找未曾燃着的,那可是若干个日子都可玩的,且还玩出了技巧。比如点燃了引线不急于抛出,抛出时快接近水边才爆响,可惊起水波;再就是插在烂泥巴里,可炸出一个坑来。

还有拜年,是年后的余兴。其时天冷,但在别人家里喝上一碗米酒后,走在路上就不觉得冷了。要去的人家多,且多集中在一条长坑里,叫半溪峒。村子与村子之间有树林隔开,那是水口林。转过一片水口林,听到戏文的声音,以为那里开始搭台唱戏了,就赶紧走,走到近前,才发觉是收音机里播出来的。实则隔不上几天,唱戏的就来了。路两边,田地上种了紫云英,看去一片青绿。有些地块种了荞麦,那是戏文里常听到的,正在花开时节,看了让人感到亲切。还有大片的油菜花,黄灿灿地开过去,一浪赶一浪。三三两两的人走在路上,这“陌上花开缓缓归”的情景,思量起来甚有意趣。

而今都说年味渐减,其实是渐变。凡事总会变的,唯有停留于时光中的记忆不时涌起,于寒天冷气中带来一些温馨暖意。即便时光老去,心儿依然柔和。

(原载于《闽西日报o生活专刊》2011年1月28日)

路亭

亭之为用,大约有园亭与路亭之分。园亭是供人眺望的,人在亭中,可放眼四面的景物,但从外面看来,则亭之所在也成了一个景点。至于路亭,顾名思义就是建在路边的亭子,主要是供人歇息的。不过人在亭中歇息的时候,也可打量山野的景象。山野之间,多有杂花生树,鸟鸣喈喈。至于离得人家不远的亭子,亭边多半有个茶桶,里面盛着凉茶,让过路人解渴。这样的亭子,又叫做茶亭。此外也有把路亭叫成凉亭的,那是因为人在亭中,可以吹吹凉风。从远处看去,树丛中隐约露出一角亭来,给予人的感觉是有几分亲切。感觉得离人家不远了,这便可以解去行走于山野之间的寂寥。但到得近前一看,如此的屋舍是没有门的,当不得家。家不管如何简陋,总要有个门户,至于亭子就不然。没有门,当不得家,所以只能充当歇脚之用。

路亭的构造,大多是三面墙托起一个屋顶。也有的只有两面墙,路可从亭中过。这是考虑到路边空地不多,这才将亭子建在路上。或者说,此一段路是与亭子合在一起了。年深月久,亭子也会老去。背阴的墙上多有青苔,青苔沿着墙往上爬,会一直蔓延到屋顶。屋瓦的缝隙里,则长着杂草。那屋瓦的排列也不整齐了,且多有缺漏。支撑亭子的木头发暗,有的地方已朽,甚而还长出了菌子。从外面看去,或许亭子多少有些歪,那是与墙体的倾斜有关。不过木构架的支撑是很牢固的,只要不是完全地朽去,就不会塌下来。一般地说,亭子很旧了,左近的乡人就会发起一些募捐,为的是或修或建。这样,亭子才不会废弃在一边。那些人中,有的也许不在了,但名字还留在梁上。此外亭子上往往还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天王王,地王王,我家有个叫夜郎,过路客人念一遍,保目净睡到天光。”这等于咒语,说是让过路人多念几遍,就可止住小儿夜哭。路亭那边歇脚的人多,自然是一个相宜的地方。

“大路通南北,小亭避风雨。”此一联语,是我在某处路亭上看到的,真是很好的形容。其实亭子上除了对联外,还有别的题字。题字多了,就重叠在一起。墙上的文字不一而足,其中颇有歪诗胡话。但不可否认,也有的词儿很缠绵。正如或一时节,一种相送也会很多情。尽管人都走远了,还手搭凉棚将你望。长亭短亭,十八相送,这不只是书上有,山歌里也有唱的。且那墙上,便留有这样的歌词,算是一时间的感怀。随着交通的改善,而今坐车的多了,走路的少了,那亭子才少有人去关顾。不过,亭并未退出视野。因为路大多还是从前的路,只是拓宽了,并尽可能地取直了。这样人在车上坐,不时还可看到路边的亭子。路亭虽不再有从前的那种功用,却可视之为一种装点。不过有别于园亭的,所得的仍旧是山野之趣。至于伴着园亭的,则多是精雕细琢的景致。

(原载于《名城汀州》2010年5月4日)

廊桥

桥上有屋,那样子很像一道走廊,名之为廊桥,甚是恰当。桥上常有人在那里歇息、谈天。老人讲故事,儿童唱歌谣。从那些故事与歌谣里,便可了解村庄的历史。或者说,村庄的历史往往通过故事与歌谣传唱下来。有的故事很古老,都说不清年代了,因此故事的开头大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不过更多时候,人们还是讲现在的事情,这毕竟更为接近。比如谁家盖新房了,谁家生儿子了,谁家孩子上大学了,谁家的姑娘要出嫁了。

日子如流水,长长地流着,廊桥则是一道承载,承载着不同的光景。桥下水边,有女子蹲在那里洗衣。水流是清澈的,一圈圈水波荡漾开去。女子的心中,或许也在泛开涟漪。洗完衣服,直起腰来,看那廊桥的倒影映在水中,很是亲切。有时候几个女伴靠在桥栏上,谈着各人的想法,当然是与对象有关的。起先还以为桥上没人,不提防从廊柱后钻出个小脑袋来,扮个鬼脸就逃。几个女的愣在那里,着实恼人。当中若有辣妹子,一定会追赶上那小孩,抓回来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