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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钟和钟声

[西班牙]加夫列尔·米罗

幸福是唯一的善,理性是唯一的导航灯,正义是唯一的崇拜物,人道是唯一的僧侣。

——英格索尔敲钟人那只长满老趼的手抓住绳头上的结,像拉铁匠炉的风箱似的开始拉那根绳子。绳子从一块黑石碑开始,顺着一道栏杆拉上去,越过教堂中殿和钟楼的整个黑脖子。绳子摇动着正在最后一根吊竿上沉睡的黎明之钟的木制双肩。小钟扭动、翻转、点头、歌唱。钟声像清脆的童音。在它旁边,欢叫的鸟儿将离开那儿去觅食。天空像水果刚刚被划破一点皮一样,一股玫瑰色的果汁喷出来,在轻微的伤口上出现了城市的轮廓;接着又出现了松林的黑色长毛绒;随后,两座小山的美丽形状也都清晰可见。夜晚在深沟里纺织的雾开始拆线;带着新鲜夜露的草地显露出来,在一条路边无比欢乐地跳跃“1766年铸的母亲钟”同情地望着它。它们的年龄几乎相同。那钟既粗重又和平,为不安的道路感到难过。既然它必须和赤裸的大地一起回来并且在这个黄昏像以往一样疲惫,道路又这么高兴地要去哪儿呢?它是对的:傍晚,看来道路要回村里去了。

这是“1766年铸的母亲钟”说的话。它仍然在打盹儿。实际上,它直到十二点才醒来,即使在这时,它也很少忙碌。它说的话不多不少,只有九个字,在诵《万福马利亚经》时响九下。钟声传向城市,使城市、田野、无依无靠的道路笼罩上一种热乎乎的平静气氛这只钟为阳光明媚的原野带来夜晚的宁静,你在这儿能感觉得到远方的寂静。寂静的远方仿佛走到这儿专为体验和品尝孤独。到处空无一人,连大猎犬也走进家门围着桌子转。只有天空和山顶显得明亮似火,因为山谷、果园和房舍都眯起眼睛来睡午觉了。

在唱诗的时刻到来之前,所有的钟都一动不动地吊着。中午,一阵阵芳香的风儿从成熟的田野飘进拱门,在钟口上像蜜蜂似的嗡嗡作响。一只金色的鸟儿环绕着圆尾顶飞舞,眼睛放射着无限的光芒,紧张的翅膀像浪花飞溅在海滩一样在空中激动地拍击,然后消失在蓝天里。一只只钟陷入了孤独。阳光把钟穿透,像血液一般流入它们那明亮的肉杯子里。

节日和光辉纪念日发疯地加速着钟的运动,它那快活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子,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一只巨钟。钟的心房跳动着,在体内容不下了,它们一起冲出来,升上天空成群地飞行,飞到远方后它们快活、明亮、轻巧地落下来,开始在草地上玩耍,时而飞升起来,时而像打着旋儿的树叶和拉圈的孩子一样聚在一起。

一个行人想把它们捡起来,但是办不到,因为现在的钟声在他的胸中波动、震颤。他走开时,希望听到钟声响彻四方。无辜而善良的钟诵着祷词;沉默下来时,路上的钟的心房离村子更远了。

钟的心房飞到它们的栖息架上的摇篮里睡觉去了。几只冻结的眼睛望着它们,几对潮湿而寂静的翅膀触摸它们。它们早把不友好的同伴抛在了脑后。成群的大鸟展开它们那麻布似的翅膀围着它们飞舞。消失在蓝天里的那只激动而紧张地飞行的鸟儿现在在何处呢?

整个天空和原野充满反射着星光、拍动着翅膀的钟的振动。在月光下,它们渐渐变成了银色的钟。此刻,钟楼显得既年轻又美丽,每块方石都毫无遮掩地现出它们那古老的风韵,它像一位白发苍苍的美丽母亲穿着她那古老的新婚礼服让女儿们观赏。钟楼既像人也像植物,它像一条手臂高举着一串月亮葡萄。

现在,一只只钟成了村庄和平的标志。

白天,它们、小广场上的泉水以及树木、鸽子、炊烟和孩子们使村庄到处充满了生气。而它们的作用更大,它们从上空,从远方,从牲畜、运货物的人和行人能听到钟声的地方包围过来。它们压倒了空气的跳动;它们是搏动,是吼叫和歌谣。面包的香味…糖汁的香味、酒桶的香味、洗过的麻布的香味村庄里的各种香味一起飘来。钟声传到寂静的辖区边缘;土地和道路仿佛是用同样的模具铸造的。钟声里波动着时间:从前的停止不动的时间,躺在四棵在落日余晖中闪着金光的意大利柏中间的世代的时间,现在像触及我们太阳穴的无形的鸟儿颤动似的一瞬间的时间和像一阵新起的柔风一样从地平线上刮来的、在钟楼的黑色捻线杆上纺线的时间。纺纱的钟,也是掌管钥匙的钟。每天每夜开关光线的红拱门。这就是钟的形象。那么,敲钟人呢?不错,敲钟人是可怜的!

因为人们相信,敲钟人所做的,仅仅是敲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