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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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陷绝境:孤注一掷(2)

“数数看,”他耳边一个声音说。

他把手伸进第一个小箱子里面,拿起一捆钱,从中取出一叠,其余的放下。都是些50和100美元的钞票,每一千美元一叠。他想一共数了10叠。

“我为什么不把保险箱关上?”他心里在说,徘徊着。“干吗要停在这儿?”

接着传来了最奇怪的话语,作为回答:

“你曾经有过一万美元的现款吗?”

瞧,经理记起来他从没有过这么多。他所有的财产都是慢慢积攒起来的,而现在又被他太太占去。他一共有4万多美元财产————但都会被她夺去。

想到这些事情他迷惑不解,然后把抽屉推进去,关上门,一只手放在门钮上,轻而易举就能锁上,断了一切诱惑。他还停在那儿。最后他来到窗前把窗帘放下。他又去试了试房门,门先前就锁好了的。是什么使他起了疑心呢?他干吗要这样轻手轻脚的呢?他来到柜台的一端。好象要靠着胳膊思考一下。然后他走过去用钥匙打开小办公室的门,开亮灯。他还打开办公桌,在旁边坐下来,只是想着奇怪的心事。

“保险箱是打开的,”一个声音说。“上面只有一条很小的裂缝。锁的弹簧还没有关上。”

经理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白天的一切困扰又回到他身上。又想到眼前就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钱可以为他排忧解难。只要他能得到这些钱和嘉莉该多好。他起身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地板。

“怎么样?”他心里在问,慢慢抬起一只手搔着头,作为回答。

经理绝不是一个傻瓜,不会盲目地因为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可他的处境太奇特了。酒还在血管里,并且悄然升到了头上,使他兴奋地看到眼前的处境,还生动地为他描绘了一万美元的前景。有了这些钱他便看到了美好的机会。他可以得到嘉莉,哦,是的,他能!他可以摆脱掉太太。那封信还等着明天早上商讨呢。他用不着去答理它。他回到保险箱旁,把手放在门钮上,然后拉开门,取出了装钱的抽屉。

一旦取出钱放在面前,再想着放回去似乎就太傻了,不拿当然是会很傻的,啊,他可以平平静静地和嘉莉生活好多年呢。

天啊!怎么办呢?他第一次紧张起来,好象一只严厉的手抓住了他肩膀。他胆怯地看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万籁俱寂。外面人行道上有人拖着脚走过。他拿起箱子和钱放回保险箱,又把门关上一些。

一个头脑不是很强健,在职责和欲望之间颤抖的人,所面临的尴尬困境,是良心从未动摇过的人几乎无法估计的,除非真实地描绘下来。灵魂的时钟发出庄严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嘀嗒嘀嗒地说,“拿吧,”“别拿”,“拿吧”,“别拿”;从未听过这声音的人,是不配进行评判的,这种精神上的斗争不仅可能产生在思想敏锐;性情高尚的人身上。连最迟钝的人,在想走向邪恶的时候,也会产生一种正义感,它与邪恶的倾向在权威和力量上是均衡的。我们必须记住这不是对正义的认识,因为动物在邪恶面前本能地退缩,并非是对正义有所认识。人类仍然首先要受到本能的驱使,然后才由理性予以调整。是本能唤醒了罪犯——是本能(这里高度的理性分析是不存在的)让罪犯感到危险和对邪恶的恐惧。

人每当要冒险犯下从未犯过的邪恶时,内心总是动摇不定的。心灵的时钟既敲响它的欲望又敲响它的回绝。那些思想上从没经历过进退两难的人,下面的故事可以让他们有所了解。

当赫斯特沃把钱放回去时,他又恢复了轻松和大胆的天性。谁也没有看见他呀,就他一个人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这件事他自己就会办好的。

晚上喝的酒还在对他发挥效力。尽管他额头冒汗,经过那无名的恐惧后手还在发抖,酒气仍然使得他面颊发红。他简直没注意到时间在流失。他又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眼睛盯住那一堆钱,心里老想象着可以用它来做点什么。他踱进小办公室里,又踱到门口,再踱到保险箱旁。他把手放在门钮上打开。里面是钱啊!看看当然是没什么害处的!

他又取出抽屉,拿起钞票。他们如此平整,如此结实,如此轻便,体积毕竟很少。他决定要拿走。是的,要拿走,把它们放进衣袋里。他看了看,发现装不下,用手提包装!真的,用手提包装。手提包是装得下的————全都装得下,谁也不会有所怀疑。他来到小办公室,从屋角的架子上取下手提包。他把包放到桌子上,来到保险箱处。由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想在大屋子里装钱。

他先取出捆好的钞票,再取到当天的零星收入。全部都要拿走。最后他把空空的抽屉推回去,把铁门几乎关上,站在旁边深思。

在这种情况下内心都还要犹豫不定,这几乎是难以理解但确实千真万确的事实。赫斯特沃一时不知做什么好。他希望想一直————好好思考一下,决定这样做是不是最好。他一心渴望得到嘉莉,家庭的矛盾把他逼得烦恼不堪,因此他不断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他还是犹豫。他不知道这事会给他造成什么恶果————多久他就会为此悲哀。他根本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的道德问题,并且在任何情况下都决不会想到。

他把钱全都装进手提包后,心情又突然变了。他不要做————不要!想想看这会引来多大的丑闻。还有警察!他们会来追捕他的,他不得不逃跑,可是逃向哪里呢?啊,做一个逃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他又取出两个钱箱,把钱全部放回去。紧张之中他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因此把钱放错了箱子。他正推门时,心想自己没把钱放对,于是又把门打开。真是两个钱箱放混了。

他把它们取出来要重新放好,可这时没有了恐惧。他害怕什么呢?他手里正当拿着钱时锁咔嗒一声,门给关上了!是他锁的吗?他抓住门钮用力拉着。门锁上拉不动了。天啦!他现在真的骑虎难下了。

一旦意识到保险箱肯定已锁上,他额头上顿时汗水直流。浑身剧烈地发抖。他环顾四周,立即作了决定。现在已不能拖延了。

“假如我把钱放在保险箱上,”他想,“然后离开,他们也会知道是谁拿的。我最后关门。另外还会发生一些事情。”

他立即说干就干。

“我必须离开这里,“他想。

他急忙走进小办公室,取下轻便外衣和帽子,锁好办公桌,抓起手提包。然后他只留下一盏灯,其余的都关掉,打开门。他极力装出过去那种自信的神气,但这神气已几乎荡然无存。他很快后悔起来。

“真不该做这件事,”他说。“这是一个错误。”

他一直沿街走去,和一个认识的守夜人打招呼,他正在一扇扇试门看关好没有。他必须离开这个城市,而且要快。

“不知道火车班次如何?”他想。

于是马上掏出手表看看,快一点半了。

在第一家药店他停下来,看见里面有一个长途电话亭。这是一家有名的药店。最早拥有私人电话亭的店子之一。

“我想用用你的市内电话,”他对值夜班的人说。

后者点点头。

“请接1643,”他查了密歇根中央铁路东站的电话号码后对电话总站说。不久就接通了售票处。

“这儿去底特律的班车有哪些?”他问。

服务员告诉了他。

“今晚上没有了吗?”

“卧铺的没有了。另外还有一辆,”他补充道。“3点钟有一班邮车离开这里。”

“好吧,“赫斯特沃说,到底特律是什么时候?”

他想只要能赶到那儿,再过河进入加拿大,他就有充分时间去蒙特利尔。听说中午以前就可以赶到,他心里一阵宽慰。

“梅休要上午9点才打开保险箱,”他想。“中午前他们是不会知道我去向的。”

然后他想到嘉莉。要想得到她,就必须立即行动。她得跟他一起走。于是他跳上停在最近的一辆出租马车。

“去奥格登公寓,“他急剧地说。“如果你快些我多给你一美元。”

车夫给马一鞭,让它象是飞奔的样子,不过也算够快的了。一路上赫斯特沃寻思着怎么办。一来到嘉莉住的门号他就冲上台阶,按响门铃叫醒女佣。

“德鲁特太太在家吗?”他问。

“在,”吃惊的姑娘说。

“让她穿好衣服马上到门口来。她丈夫受伤送进医院了,想见她。”

女佣赶紧上了楼,看见他紧张、认真的举止,信了他的话。

“什么!”嘉莉说,点燃煤气灯,取到衣服。

“德鲁特先生受伤送进医院了,他想见你。马车就在楼下。”

嘉莉迅速穿好衣服,不久来到楼下,除了必须的东西外什么都忘记带。

“德鲁特受伤了,”赫斯特沃急忙说。“他想见你。快走。”

嘉莉完全蒙在鼓里,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进去吧!”赫斯特沃说,扶她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跳进去。

车夫调转马头。

“密歇根中央铁路车站,”他站起身对车夫耳语说,不让嘉莉听见,“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