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嘉莉妹妹
3015200000044

第44章 旅行的安慰:海上小船(2)

回到旅店赫斯特沃急于但又怕见到早报。他想知道自己犯罪的消息已传到了何等程度。所以他让嘉莉先上楼去,说自己一会儿就上来,然后去找日报细看一下。周围没有熟悉的或可疑的面孔,可他不想在门厅里看报,就来到上面一层楼的大厅,在一扇窗旁坐下细看起来。关于他的犯罪也没说什么,不过也有“寥寥几行”,夹在一些凶杀、事故、婚礼和其它电讯消息中间。他有些忧伤,真希望消除这一切麻烦。他在这个遥远的安全之地,每时每刻都越来越感到他犯了一个大错。只要他知道的话,也许还有一个摆脱困境更容易的办法。

他把报纸留下后才回到房间,心想这样它们就不会落入嘉莉手里。

“唔,你感觉怎样了?”他问她。她正一个心思看着窗外。

“哦,很好,”她回答。

他走过来,正要和她谈话,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也许是我的一包东西,”嘉莉说。

①两者都是美国侦探组织。

赫斯特沃去打开门,外面就站着他非常疑心的那个人。

“你就是赫斯特沃先生吧?”这个人说,做出一副非常精明和自信的样子。

“不错,”赫斯特沃沉着地说。他对这种人相当了解,对他又采取了过去那种熟悉的冷漠态度,象这样的人在他管理的酒馆里属于最低一个档次。他走出去把门关上。

“瞧,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对吧?”来人秘密地说。

“我能猜到,”赫斯特沃轻轻说道。

“那么,你打算不把钱交出来吗?”

“你知道这是不行的,”侦探说,冷冷地盯住他。

“这是我的事,”赫斯特沃严厉地说。

“你瞧,朋友,”赫斯特沃颇有权威地说,“这件事你什么也不清楚,我又不能向你解释。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想要别人来指手划脚。请你原谅。”

“喂,你现在在警察手里,”这个男人说,“那样说可没有用。只要我们愿意,是可以给你添很多麻烦的。你在这家旅店的登记有问题,你并没有带上太太,各家报纸也还不知道你到了这里。你最好明智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赫斯特沃问。

“你是否会把那笔钱送回去。”

赫斯特沃停了片刻,盯住地板。

“这个用不着向你解释,”他终于说,“你用不着问我。我不是傻瓜,你知道。我就明白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只要你愿意是可以给我造成很多麻烦,对此我完全清楚。但这并不能帮你弄到那笔钱。现在我已决定了怎么办。我已给菲茨杰拉德和莫伊两位老板去了信,所以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就等着看他们怎么说吧。”他一边说一边离开门口沿过道走去,不让嘉莉听见。这时他们快来到过道的末端,这儿通向一个大厅。

“你不把钱交出来吗?”这个人说。

这句话让赫斯特沃非常恼怒,热血涌上头脑,心潮起伏。他不是一个盗贼,不想要那笔钱。只要他能向菲茨杰拉德和莫伊解释,也许事情又会好起来的。

“你瞧,”他说,“我谈这个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完全尊重你的权力,不过我得和了解情况的的人谈谈。

“唔,你是无法带着钱离开加拿大的。”那人说。

“我并不想离开,”赫斯特沃说,“只要我准备好了什么也阻止不了我的。”

他转回身,侦探紧盯住他。这似乎无法容忍。他一直往前走,回到房间。

“是谁?”嘉莉问。

“芝加哥来的一个朋友。”

整个谈话令人震动,加上又是发生在他一周来的所有忧虑之后,因此足以引起赫斯特沃深深的沮丧和道德上的反感。最使他痛苦的是他被当作一个盗贼来跟踪。他开始看到了社会不公平的性质,它只看到事情的一面——常常是一个漫长悲剧中的某一点。所有的报纸只注意到一件事——他盗走了钱。至于怎么盗的,为什么盗,则无人问津。一切引起这个盗窃行为的纠葛都不为人知。他受人指控却不被人理解。

这天他和嘉莉一起坐在房间里,他决定把钱送回去。他要给菲茨杰拉德和莫伊写封信,把一切解释一下,然后用快件把钱寄回去。或许他们会原谅他,让他回去。他曾撒谎说已给他们去了信,现在正好可以弥补。然后他就离开这个乖僻的城市。

他仔细想了一小时,考虑怎样用言之成理的话来解释这件纷繁复杂的案子。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太太的事,但不能。最后他缩小范围,声称自己招待朋友酒喝多了点,头晕目眩的,发现保险箱开着,以致取出钱来看看,却偶然把保险箱锁上了。他为此后悔莫及,遗憾给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他会尽量挽回损失,把钱寄回到——大部分钱,余下的他也会尽快付清。至于他还有没有可能性继续当经理呢?这个他只能暗示一下。

仅从这封信的言词上看,就可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烦恼不安。他一时忘记了重操旧的职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即使会让他干。他忘记了仿佛是自己把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了,忘记假如他还要千方百计把自己和过去连结起来的话,那个分合的伤痕总是抹不去的。他总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他太太,嘉莉,需要钱,眼前的处境,等等——所以不能清醒地思考问题。然而他把信寄了出去,等到回信后再寄钱走。

同时他也随遇而安,和嘉莉尽情地寻欢作乐。

中午时太阳出来,把金色的阳光射进了他们打开的窗户。麻雀在吱吱地欢叫。空气中传来欢歌笑语。赫斯特沃目不转睛地看着嘉莉。在他所有的烦恼中,她仿佛是唯一的一线阳光。啊,只要她能全身心地爱他——欣喜若狂地拥抱他,象他在芝加哥的小公园里看到的那样——他就会多么幸福啊!他会因此得到补偿的,会看到他并没有失去一切。他会不在乎的。

“嘉莉,”他说,有一次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从现在起你愿意和我生活下去吗?”

她奇怪地看着他,但心怀同情地软化了,因为他脸上的那副表情使她不得不这样。这就是爱,热情而强烈——因患难和忧虑而产生的爱。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从现在起让我成为你的爱人吧,”他说。“别再让我焦虑不安了。我会对你真诚的。我们去纽约弄一套舒适的住房。我又去做生意,我们会幸福的。你做我太太好吗?”

嘉莉很严肃地听着。她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激情,不过事情的变化,以及这个男人的亲近,好象使她对他产生了感情。她为他深感难过——这是一种由最近的深深的爱慕而产生出来的忧伤。她从没对他有过真正的爱。假如她对自己的感情作过一番分析,就会知道上面那一切的;但是此刻他强烈的感情使她心中产生的想法,冲破了他们之间的障碍。

“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是吗?”他问。

“嗯,”她说,点点头。

他紧紧抱住她,吻她的嘴唇和面颊。

“但你必须和我结婚,”她说。

“今天我就去办结婚证,”他回答。

“怎么行呢?”她问。

“用另外一个名字,”他说。“我要取一个新名,过新的生活。从现在起我就叫默多克。”

“啊,别取那个名字,”嘉莉说。

“为什么不?”他说。

“我不喜欢。”

“唔,那我取什么名字呢?”他问。

“这个,随便哪个都行,就是别取那个。”

他想了片刻,仍然抱住她,然后说:“就叫惠勒怎么样?”

“行,”嘉莉说。

“那好吧,就叫惠勒,”他说。“今天下午我就把结婚证办好。”

一位施洗礼的牧师为他们主持了婚礼,这是他们觉得合适的第一位牧师。

芝加哥的酒馆终于回信了,信是由莫伊先生口授的。他为赫斯特沃竟做了那样的事感到吃惊,非常遗憾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只要能把钱还回去,他们就不会费心起诉他,因为对他实在没有恶意。至于他回去的事,或者说恢复他的旧职,他们还不很确定其结果会如何。他们会仔细考虑一下,不久再给他写信联系,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说没有希望,就是他们想要以尽可能少的麻烦收回那笔钱。赫斯特沃看到了自己的厄运。他决定把9500美元交给他们说将派来的代理人,留1300美元给自己用。他发了封电报表示同意,向当天就来到旅店的代理人说明情况,取到了收条,然后让嘉莉收拾好箱子。就在作这最新的打算时他还有点抑郁,但最后好转了一些,即便这时,他也还担心被抓回去,所以极力不让人知道自己的行动,但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让人把嘉莉的箱子送到车站,再快运到纽约去。似乎没有人监视他,不过他还是夜晚才离开。他异常焦虑,唯恐跨过边界的第一站或者在纽约车站有一名警察等着他。

嘉莉对于他的盗窃和恐惧全然不知,次日早上列车进入纽约市时满心欢喜。那一座座半圆形的青山如哨兵一般守卫在宽阔的哈得孙河两边,当列车沿着河流行驶时,她被它们优美的风姿吸引住了,她曾听说过哈得孙河,听说过大都市纽约,此刻她望着窗外,心里充满了惊奇。

列车在斯·戴维尔转东沿哈莱河姆驶去,这时赫斯特沃紧张地让她注意他们到达纽约的边缘了。她在芝加哥生活了那么一段时间后,指望看到长长的汽车——铺着马车轨道的大路——但情况并非如此。她看见哈莱姆河里有几只小船,东河里更多一些,年轻的心就觉得痒痒的。这是大海的最初标志。接着看到高耸着5层公寓式砖楼的平坦大街,然后火车进入隧道。

“中央大站到了!”在黑暗和烟雾中穿行了几分钟,阳光重又出现时,列车员叫喊道。赫斯特沃站起身收拾好他的小旅行包。他变得紧张万分。他和嘉莉在门旁等着,然后下了车,没有人朝他走过来,但他偷偷地左顾右盼,向临街的出口走去。由于紧张过度他竟把嘉莉全忘了。她被甩在后面,纳闷他为啥只顾自己走。穿过车站时他紧张到了极点,然后渐渐平静下去。接着他就来到了人行道上,只有马车夫在向他招呼。他深深地叹口气,转过身,想起了嘉莉。

“我以为你要跑开把我抛下了呢,”她说。

“我在努力回想哪班电车是去吉塞旅馆的,”他回答。

嘉莉几乎没听见他说话,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这繁华热闹的场面。

“纽约有多大?”她问。

“哦,大约有一百多万人吧,”赫斯特沃说。

他看看四周,招呼了一辆马车,但态度和以前已有所不同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闪过了必须计算好这些小小开支的念头。这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

他决定赶紧住进旅馆,再马上去租一套房子。因此他告诉了嘉莉,她欣然同意了。

“你愿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去找房子,”她说。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蒙特利尔的遭遇。在比效重要的大旅馆他必定会碰上芝加哥的熟人。他站起来对车夫说:“去贝尔福德旅馆,”他知道自己认识的人较少去那里住。然后他坐下来。

“住宅区在哪里?”嘉莉问,不知道街两旁的5层高楼就是住家。

“到处都是,”赫斯特沃说,他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在纽约是没有草坪的,全都是房子。”

“哦,那么我可不喜欢它,”嘉莉说,渐渐地她自己也有了一些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