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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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刺秦之复仇的成本

秦始皇帝十九年(公元前228年)

及王翦灭赵,太子闻之惧,欲遣荆轲行,荆轲曰:“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也!”荆轲乃私见樊於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於期太息流涕曰:“计将安出?”荆卿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樊於期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遂自刎。太子闻之,奔往伏哭,然已无奈何,遂以函盛其首。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轲,以燕勇士秦舞阳为之副,使入秦。

江湖有恩仇,庙堂亦有恩仇。中国人孝父忠君是一体的,家仇国恨也是一体的。

残酷的政治使人心暴戾,宽容饶恕成了罕见的珍稀物品。

在《天涯》杂志上,曾读到一篇老同事孔见兄的文章,他从《农夫与蛇》这篇寓言说起,说到了人的悲悯是如何被非常逻辑地排除了。人要同情怜悯他人,必须先了解他值不值得同情与怜悯,投之以桃,方可报之以李;同样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无条件的同情与怜悯则是愚蠢的。孔见兄大概是有感于“九一一”,才会想到这样的题目来做。“九一一”给世界提出了宗教的、人文的课题,是继续睚眦必报,冤冤相报,还是以德报怨,化解恩仇,以色列人和阿拉伯人有这个问题,普通老百姓之间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是像我这样的20世纪60年代生人从小受到的教育,饶恕是修正主义的,是不可饶恕的。中国人的暴戾之气一直得不到宗教式的舒解,古代如此,近现代也如此。中国的正统文化也讲“忠恕”,但历史学家、政治家会举出一千条理由让民众记住屈辱和仇恨,仁恕之心仅体现在枝节上。

樊於期为了复仇,不惜牺牲自我,他的行为,一直被史家肯定,也在民间得到充分认同。有仇报仇,有冤申冤,中国人被黑暗政治压迫得太久,积郁在心头的仇恨是那样的沉重,那样不能化解。所以,樊於期为报家仇,牺牲自己,被看成一种高尚的精神体现就不奇怪了。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格,是在怎样的文化环境中形成的,值得认真的思考。

荆轲只是受到太子丹礼遇,或许可以推辞掉这个任务;樊於期自刎,用自己的头颅作为荆轲赴秦的礼品道具,荆轲不死已不可能了。樊於期以生命相托,荆轲必以死报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种抱着必死信念以赴危难的精神,一到国家民族危亡的时刻,就会被人们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