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此生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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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玩乐时间》:深含严肃主题的经典喜剧

在法国电影界,雅克·塔蒂属于奇才。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于洛先生系列片,为他在法国电影界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在此系列片中,他成功塑造了一位热心的、肢体有点不协调的、不断出些小状况的喜剧形象于洛先生。从《于洛先生的假期》到《我的舅舅》,塔蒂通过于洛先生的行为嘲讽了人类的现代生活。而到了《玩乐时间》(Playtime, 1967),塔蒂则减弱了于洛先生形象中的肢体语言带给人的喜剧效果,加重了场景的寓意。他花费巨资搭建了一个由金属与玻璃构成的摩登新城,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被隔离在一个个狭小的空间内,彼此丧失了正常的沟通渠道。于洛穿梭在这幢玻璃迷宫里,迷失其中。

在《玩乐时间》里,一个边缘人物茫然地闯入一座现代之城,这座城市的冰冷感、炫目度,以及橱窗式生活,带给人一种无从融入的恐慌感。于洛先生就像被时间机器错误地发送到这座现代城市那样,手足无措,想要寻找的人始终在他周围,却无从相认,偶然遇见的旧友,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无法沟通。他坐立不安,跌跌撞撞的样子,是要将一种现代生活的不适感展现出来。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他们千篇一律,面目模糊,像是被格式化似的。塔蒂的聪明之处在于,让人一目了然地看出,真正的可笑不是于洛先生的笨拙,而是这座城市的荒诞。它对人性的隔绝,钢铁与玻璃所组成的“亮丽光泽”,反射不出人的灵魂热度。荒谬可笑的底下是一种悲凉。

由钢铁与玻璃组成的封闭世界,这一意象,可能出于塔蒂对汽车的感知,以及对它解构的意愿。人一旦坐进汽车里,就与外界隔离,与外面的世界无法建立实在的联系。拍摄于《玩乐时间》之后的《交通意外》(Trafic,1971),就是表达这份疏离感的。而事实上,这一构思成熟于拍摄《玩乐时间》之前。无疑,在《玩乐时间》里,这种疏离感被扩展成一种冷漠,一种对人性的无视和冰凉的拒绝。对此,影片的下半部,塔蒂开始戏弄它、挖苦它,由此泄露出塔蒂对现代城市生活的深恶痛绝和愤慨之情。餐馆里的那些桥段:侍者衣服被撕破,舞池里的胶水粘着鞋子,天花板材料的掉落,玻璃门的碎裂,霓虹灯一闪一灭嗞嗞冒烟,一盘菜被不同的侍者加工却总是忘了呈给客人等等,痛快淋漓地展示了光怪陆离的现代装饰之下的一种脆弱性。镜头推进到餐馆内,就像深入这座城市的内部,让人们窥见其光鲜之下被掩盖的真相。而于洛先生赠送给美国游客的,虽然是有点不合时宜的礼物,以及餐馆里的酒醉客人对餐厅的破坏,但都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人性的常态与温度。

《玩乐时间》的经典性,除了其主题的严肃性之外,还在于它的整体艺术性。独特的镜头视角,长焦的运用,俯拍之下人的迷失场景,玻璃中的反射景象,溶化在噪声之中的对白无不显示出这座现代之城的空漠与离奇。雅克·塔蒂不露声色地将表现主义手法渗透其中,以符号化的方式塑造这座映像之城,将他的讽喻意图犹如玻璃之光那样反射进观众的内心。“一部散发着迷离与眩晕之美的纯粹杰作,”让-安德烈·费希(Jean-André Fieschi)在《电影手册》上如此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