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湿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随时会下雨，或者下雪。我坐地铁去一个较远的地方看电影，只是因为那里地处偏远，人较少。再说，我也喜欢这样的短途旅行，一个人穿行城市，从一张张陌生、疲惫的脸旁滑过，每个人都适当地保持距离，成为冷落的旁观者，这是城市的特征。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人群中的寂寥与落寞。在过去，城市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快的变化，相处的人知根知底，偶尔有人要去远方，会唏嘘和牵挂。而如今，世界变大了，也变得虚幻了。
出了地铁，我发现天已下起了雨，不大的雨滴，懒懒散散地飘落着，湿湿的路面反射着朦胧的人影。空气冷飕飕的，街景看上去像被抹去了色彩，略一恍惚，仿佛自己走入了一座陌生的城市。那种清寂感，让我想起英国某部间谍影片里伦敦郊区的景象。
电影还需等一段时间开映。于是，我走进一家咖啡馆，要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咖啡馆内空空荡荡的，这样的时刻人们宁可呆在家里。我没在馆内就坐，而是端着咖啡走到露天座，找了一张被伞挡着的尚未被雨淋湿的椅子坐下。
冷冽的空气，使我呼出的气息带有一层白色的雾。不远处，一个男青年正对着两个女孩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两个女孩不时交换一下眼神，年纪小的那个脸红红的，羞涩里含有疑惑。年纪稍大的女孩，时常会问男青年一些问题，然后边听，边斟酌，边判断。男青年像是竭力要说服她们什么，他们既不像熟人，也不完全是陌生人。他们的关系令我费解。
我点上烟，移开目光，注视着雨点被风吹成一条条斜线，沿着咖啡馆高大的玻璃窗蔓延而下，慢慢地在转角积起一潭水。
现代都市建立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破碎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大，人群不断流动，但所有的人际关系，大多是临时的。不知哪一天起，某个朋友会从这座城市飘走，即便他长久呆在这儿，也可能只是与他偶然相处。人们以简单的身份辨识他人，兴许某一天，他就变换了身份，变换了电话号码或住处。有时，在一天里，我们可能会接触到许多人，朋友的朋友，偶然相遇的人，或者某个场合里的自我介绍者，但几天之后，就把他们忘了。我们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不断地处理名片盒里的名片，时常看着上面的名字，却想不起这个人长什么模样，在什么地方见过。人们彼此之间的熟悉与陌生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那些熟悉的陌生人，其实与我们个人生活无关。即便通讯录里的名字不断在增加，可能没有一个是知心朋友……唉，想到此，我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陷落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什么时候起，雨停了，那三个男女也走了。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猛然回过神来，我还有电影要看，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已经错过了电影开场的时间。我重新点上烟，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觉着还是趁雨停歇的时刻回家吧，下次再找时间看电影。
我踩着湿湿的路面往前走，风依然很大，吹在脸上有种辣辣的刺痛感。拐过街角，远远看见一个曾经相识的人，正与一女孩嬉笑打闹地迎面走来。我竖起衣领，低着头，与他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