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6年,隋炀帝乘坐龙舟沿京杭运河从北京前往扬州游玩。他所乘的龙舟有四层,高15米,长667米。上重有正殿、内殿、朝堂;中间的两重有一百二十间房,皆以金玉为饰;下重是内侍待的地方。皇后乘螭舟,比龙舟稍小。另外还有九艘三重的船。此外数千艘船,住的是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番客。划船的有八万余人,皆以锦绣为袍。卫士所乘的船又有数千艘,据说隋炀帝一行舳舻相接二百余里,蔚为壮观。
现在的人出游,几乎是没有人能摆出这样的排场了。不过,中国有钱人很多,亚洲国际豪华旅游博览(ILTM Asia)于2012年6月在上海举行即为最好的证明。即使对于广大的中产阶级来说,一辈子总是能豪华游一次的,如果收入再高一点,一年差不多也可以豪华一次吧。但是“一整年打拼全为此举”是远远不够的,奢华旅程不只是昂贵,还深藏着各种学问与体验。有了闲钱、闲时,还得有闲心、闲情、逸趣与雅兴才行。
奢华旅程的黄金时代
古代人的旅游,没有可资依赖的服务体系,旅途生活所需的交通设施、生活资料甚至娱乐工具、服务人员都需要自己准备。
《儒林外史》第33回“杜少卿夫妇游山”里面讲即使是去南京城外,也要自己“叫了几乘轿子,约了几个陪客,带了几个家人,厨子挑了酒席”。短途出行殊为不易,长途旅程更加艰难,不要说奢华了,能够做到舒服都很不容易。
奢华旅行的黄金时代要到19世纪末期才到来。1883年10月4日,一辆名为Express d’Orient(法语,东方快车)的火车从巴黎出发,经过了三天又九小时四十分钟之后,顺利抵达了伊斯坦布尔。这是一个奢华的火车旅行帝国,它在提供奢华服务上无所不包,丝毫不介意成本和代价。乘务员们将早餐推到每个地上都铺满长毛绒地毯的卧室包厢,从野鸡到鲟鱼,车上的厨房提供世界各地的美食。
东方快车看准了19世纪末欧洲新富阶级希望得到贵族身份认同的“攀爬心理”,又迎合了没落贵族用形象和素养拼命维护旧有荣耀的“挣扎心理”。在东方快车最初运营的那些年里,没有任何竞争对手能与它匹敌。它被称为王者的列车——事实上,它也接待了大量皇室成员。例如保加利亚的大公斐迪南一世、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他也是东方快车的赞助人及股东之一),不少哈布斯堡家族成员,英国温莎公爵等等,他们都在东方快车上拥有自己个人的皇室车厢;此外,东方快车上的乘客还包括了美国金融家、石油大亨和国际军火商们。
20世纪20年代,西欧各大铁路公司都相继推出自己的“东方快车”,途经站点包括苏黎世、因斯布鲁克、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柏林、慕尼黑等,向西可以到达埃及,向东甚至可以到达巴勒斯坦。
如今人们搭乘东方快车,已不再出于安全和速度的考虑,更多的是为了体验过去那种奢华和繁荣,透过这辆古老的列车,寻觅在别处早已遗失了的昨日情怀。现在东方快车的卧铺是全手工制作的,车厢依然保持当年的精制,包裹了锡合金的车厢结合处,所有的螺丝钉都精准地垂直于接缝,由此可见当时工艺技术的精湛。走在车厢里你会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或许来自那些带着繁复镶嵌工艺的木板。火车拐弯的时候,有些车厢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让人仿佛坐上时间列车,回到了过去一样。
轮船更让人怀旧。20世纪初,船舶建造公司就把他们的船称为“漂浮的宫殿”。这些漂浮的宫殿迎合欧洲和美国的富人,与陆地上顶级饭店一起,构成了奢侈品和极致服务的消费场所。
一个旅行者不管在柏林、伦敦还是纽约,也不管他是选择英国还是德国船,他将享受的服务是相似的。这些豪华游轮上有“皇家套房”,有用现代用具装备,配以高雅趣味装饰的餐厅,可以让乘客保持日常的个人就餐习惯。
在满足个人拥有私人空间的同时,漂浮的宫殿还为上层阶级提供社交机会。仿照当时上流社会家居装饰和高级俱乐部建筑的形式,“漂泊的宫殿”为绅士们提供桃花心木装饰的吸烟室,为女士们提供精巧的化妆间。在宽敞的餐厅,四季不败的鲜花散发出醉人香气,各种语言在海浪的伴奏下起伏,精致餐具和香槟酒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绅士们柔和的声调与高贵美丽女人的轻声细语交融在一起。当然,还一定少不了柔美钢琴的伴奏。
就在这奢华生活的旁边,是统舱乘客,如同不受欢迎的幽灵,代表着社会的阶级紧张与贫富对立。船舶公司向头等舱客人保证:在航程中有严格的隔离措施,保证他们不与“低下等级”的人接触。
吃住在酒店
除了主打火车旅行或豪华游轮的旅行线路之外,现代的人们出行一般首选飞机。20世纪初的时候,飞机代表的是一个未来的世界,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但现在,坐飞机已经变得稀松平常了,空中交通的繁忙程度堪比纽约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
对于奢华旅行来说,一般要乘坐私人飞机。当下最高端的私人飞机主要是庞巴迪、豪客、湾流G200、湾流G550等。这些私人飞机可以从中国的140个民用机场起飞,不间断地飞往全国各地和世界任何目的地。
私人飞机的好处显而易见。首先,小巧的私人机场毫不拥挤,无须排队,也不用看服务人员不耐烦的脸色就可以办好登记手续,还不必在让人昏昏欲睡的滑行中等待,只要再过一两分钟,你的空中出租车就出发了。私人飞机的个人空间跟大飞机的头等舱能提供的差不多,足够放下笔记本电脑,还有富余的空间让你活动。
除了专业玩家,一般来说,奢华游通常就是找一家很高档的旅馆,住在里头,吃在里头,也玩在里头,当然偶尔也会出去透透气。但基本上仍是旅馆服务的延伸,使唤旅馆租来的豪华大轿车代步,然后走马观花,把风景浏览一遍。
《跟着大亨去旅行》一书的台湾作者邱一欣说:有次,陪某位大亨朋友外出散步,在汗珠还来不及凝成滴时,他手一招,旅馆的车突然出现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他是遛狗般带着一辆黝黑的四轮兽去散步的,幸好这是在全世界富豪密度最高的蒙特卡洛街头,所以也不算什么惊人之举。
通常,这种旅馆皆属于世界一流酒店组织,目前有三百多家。这样的旅馆极尽奢华,比如迪拜七星级的帆船酒店,就不是为喜欢低调的人准备的。它的总统套房金光灿灿、大理石装潢、富丽堂皇,视觉冲击力十足。某些客人更喜欢价格高达1.8万美元一晚的皇家套房,因为装修风格还要热烈明快。
要评价酒店的豪华舒适度还是要看服务。说到服务,最令人惊讶的当然是日式服务了。邱一欣去了日本号称温泉酒店第一名的加贺屋。日本的温泉饭店处处有,但唯独加贺屋能获日本天皇五度垂青,也仅有它能连续二十二年稳居日本榜首。这个酒店特别的地方是有传统的日本女侍应,叫“客事欣”。提供的服务日文就叫“年达达”,形容情人的关系。每次见到你在房间,她都会向你跪拜,叫做仪轨,永远是面向着人低头、谦卑地出去。邱一欣说,特别的地方在于,她从头到尾跟着你,甚至换浴袍她也在后面帮你弄,因为她怕中国男人穿不好日式浴袍。任何一个客人走出来,他衣着如何、神情是否愉快是跟侍候你的女侍应的面子有关系的。如果客人不舒服,样子有点苍白,像病了,那她就很没面子,所以她要想办法让你舒服。
除了住得舒服,吃也是奢华旅行的重点。台湾作家叶怡兰的旅行美食总是排在第一位。她的旅行是希望能够尽享法国米其林餐厅的星级盛宴;能够把每公斤250欧元的Iberico火腿、陈年五十年以上的意大利传统Balsamico醋(价值上百欧元)一一收入囊中。在她短短四天的巴黎旅程里,每一天都密密麻麻地安排了大餐,四顿晚餐,四家三星米其林餐馆。
叶怡兰说:美食,于我而言,不仅仅是口腹之欲的纵情享乐。
从坐定位置、打开菜单那一刻起,从阅读菜单、酒单,点菜、点酒,到观赏、嗅闻、品尝,归纳每一分钟、每一细节,眼耳鼻舌身意,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感受、领略、体会、记忆、思考。
宛如圣徒们在虔诚信仰的庙宇圣堂里匍匐朝拜一样,我追求寻觅的是人类对美食艺术的极致可能。
旅行美学
国际豪华旅游博览和亚洲国际豪华旅游博览总监艾莉森·吉尔默(Alison Gilmore)说:“亚太地区是豪华旅游业蓬勃发展的中坚力量。中国现有两亿五千万人被定义为‘奢侈品买家’,他们的旅游偏好也逐渐趋近西方流行的‘体验式消费’。”
但是在现在的中国,不管是有钱人,还是没钱的人,环绕我们周围的首要事务乃是工作,日复一日地努力工作。然后是焦虑,到处都是紧张和负担,这些只能通过一些旅行来暂时舒缓。
即使有了钱,有了时间,还得有闲暇的心情,投入休闲生活的激情和冲动,对各种新鲜事物的好奇和尝试的跃跃欲试,充分的心理准备和文化修养,才能享受豪华旅行的乐趣。这是中国人所缺少的。
如果能够像学者朱偰所说的那样,“抱遨游之心情,怀逍遥之雅兴”,则处处皆可流连,物物皆可寄兴。王维的“悠然远山暮,独向白云归”就深得此中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