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是一种古老的农具,在《辞海》、《辞源》上找不到这个词条,但在《农政全书》上记有“耘耥”的说法:“形如木屐而实,长尺余,阔三寸,底列短钉二十余枚,其上安竹柄,柄长五尺余,此种农具用于江浙一带水田的中耕除草,这大概就是乌头。”
为什么此种耘耥农具会叫作乌头呢?
民间流传这样的说法:舜死后,葬会稽,感动鸟禽,出现了百鸟耘田、千象耕地的奇观,这就是“象耕鸟耘”的神话故事。
而乌头柄的顶部,大都安装了一个形如鸟头的木柄,开始叫“鸟头”,后感到不雅,改称为乌头,以纪念鸟耘,这种说法虽未经考证,但在《辞海》上却记有“鸟耘”的辞条。
讲白了,推乌头就是给禾苗梳妆,就是给稻棵抓痒,是秧苗最舒服不过的事。
推乌头是水稻田的中耕除草,起到松根、活土、除杂草的作用,改善水稻生长发育过程中的肥水土壤环境,有利稻苗的发棵分蘖。
推乌头这农活,看似轻巧,动作甚至有几分洒脱:水田中央,耘稻人手执耥杆,稻行中推来耥去。面对习习凉风,耳闻哗哗水响,大步流星,好像持枪操练的士兵,又如骑行在绿色骏马上纵横驰骋。吼一曲耘田号子,的确蛮有诗情画意的浪漫色彩。
但要棵棵耘到,处处耥平,而且要用劲拉三四个来回。这中间还要拔除夹在禾苗中的稗草,拉掉缠在秧行中的藤蔓,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初学推乌头的人,不是推得太深,就是拉得太浅,不是耘倒了黄秧,就是漏掉了杂草,在水田中端着把乌头,磕磕碰碰,站也站不稳,更别说去耘耥了。
所以老农的话一点也不错,换一次农活,就要换一副骨头。
这乌头一季要推三次,还要弯腰驮背地在水稻田中拔四次草,可见手工劳作时代,大米饭真不是这么好吃的。
最为艰难的我看要算是手足胼胝的“爬行”了。“爬行”又叫“跪耧”。艾煊跟我说过,这大概有一点谷物崇拜的意思。
这农活在小暑到大伏之间进行,是水稻烤田前最为艰苦、最为累人的一项农活。尽管“爬行”是选在清晨和傍晚进行,但也热得要命。
“爬行”时,稻田里只留下了渍渍的水,人穿了长衣长裤,把袖管、脚管扎得紧紧的,一前一后地跪在稻耧间,双手不停地在稻行中抓、捏、挤、捋、抹,将稻行中的杂草连根拔除,将稻棵周围的泥浆捋平,再将杂草塞进泥土中去化害为利,要将整个儿一块稻田捋得溜光,滑得像一块玻璃,个中描龙绣凤的细功可想而知。
这时稻叶刺人,蚊虫叮人,蜢丝扰人,牛虻咬人。密不通风的稻耧中,汗水顺着头发、额角、眉毛、鼻子、腮帮、颈项直往下流,汗水淋湿了头发,迷糊了双眼,湿透了衣裤,直热得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好容易一行稻爬到头,便一个猛子扎进河,清清身子洗洗手脸,咕噜噜在清澈的河中畅饮一番。
这时最惬意的,便是平躺在水面上,面对蓝天白云,再也不想爬起来。
现在松土都依赖机械,除草就靠农药,推乌头、爬行的苦活计不会再被想起来。
少了汗水,随你怎么侍弄,稻米是再也没有从前那么香了。
畚箕
畚箕,又名糞筐、泥筐、畚篓子。
畚箕在古时用荆条、草绳或蔑竹等编成的筐类盛器。
畚箕,既是农民常用的小农具,又是城里人搞卫生时不可或缺的用具。
当年知识青年下乡,农民给知识青年准备的礼物,少不了锄头、扁担、畚箕三大件。
一年四季,农民挑猪灰、挑河泥、挑土杂肥、挑草塘泥、上河工开河总离不开畚箕。
古人种田,也是用畚箕,这在《左传》、《楚辞》、《晋书》上都有记载,《晋王猛传》说:“猛少贫贱,以编箕为业。”据说关羽幼时既织过蒲包,也编过畚箕。
愚公移山时,子子孙孙挖山不止,用坏的畚箕又何止千万。
据某报记载:海南有位当代愚公,为了帮助村里人修通一公里多出山的“羊肠小道”,从六十八岁到九十二岁,整整修了二十四年山路,用坏锄头十六把、手推车七辆、畚箕一百四十六副。开始时,有人称他“傻大爷”,还有人说他“修路是为了收钱”。可老人硬是“挖山不止”,为了修路编畚箕,他砍光了自家一片小竹林。如今,羊肠小道成了机耕大道,两部小轿车能并行。老人成了“人敬人爱的活**”。
无独有偶,在浙江杭州城里,又出了个“畚箕王”何坤才,从七十八岁到九十岁,在十二年里他自费编制了一千两百多只畚箕,发给社区的二百多户居民和二十多位保洁员,让他们搞好家庭和社区的环境卫生。每年的三月五日和七月一号,就是他义务送畚箕的节日,他说我选这两个日子,一是为了学**;二是为了向人民交党费。他是老党员,又是市劳模,被杭州人称为“畚箕王”。
畚箕,虽然离开了田头,但它却永远也离不开城乡人民的家庭。
如今,畚箕的种类多了,有塑料的、铁皮的还有不锈钢制作的。
畚箕,还和文化有一点关联,在现代京剧《龙江颂》里,江水英有一段优美的唱词:“见畚箕似见亲人在盼水,九万亩良田旱情危,见畚箕千丝万篾情可贵,后山人抗旱的意志不可摧”。
在文房四宝中,有一种名砚,就叫“畚箕砚”,是乾隆皇帝的御用砚,那可是国家的一级文物。
还有两句谚语:“笤帚离不开畚箕,老夫离不开老妻”,“顶头管下司,锄头管畚箕”。
蓑衣
前些时去金坛山区扫墓,在一位山农家里的墙壁上忽地发现了一件久违了的棕制蓑衣,已有四五十年看不到它了,真像发现“出土文物”那样惊喜。听主人说,这是他老爷爷留下的“古董”,怕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蓑衣,在乡间是农民最好的挡风遮雨的工具,是雨天一道亮丽的风景。
雨季里,农民下麦田排水,到秧田排涝,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扛一把铁锹,冲进雨帘中。夜晚,还会多一盏马灯。其实,一件草编的蓑衣,压根儿也挡不住狂风暴雨,只能是雨天背蓑衣,越背越重。
为了稼禾,为了土地,就是没有蓑衣,庄稼人也会冲进雨中。
牧童穿着蓑衣放鹅、放鸭、骑牛泅渡;村姑穿着蓑衣采茶、采桑、采红菱;渔民穿着蓑衣拉网、叉鱼、钓黄鳝;农人穿着蓑衣犁田、插秧、挑肥、罱河泥。蓑衣总是和农民相依为命。
蓑衣起源很古老,《诗经·小雅·无羊》有云,“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柳宗元《江雪》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苏东坡《渔夫》诗;“自庇一身青篛笠,相随到处绿蓑衣。”《牧童》:“草铺横行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明月。”
旧时,乡间的蓑衣有的是用棕皮缝制的,有上衣和下裳。上衣像件大坎肩,披在肩上,露出两条胳膊便于劳作;下裳像件围裙,长及膝盖。也有的蓑衣是用蓑衣草制作,蓑衣草是生长于山边、河边的一种野茅草,有一米长,没节巴,柔软,用它制作蓑衣价廉、轻巧、保暖、透气,且有药用价值,还不宜腐烂,一件蓑衣一般可用三四年。那时,乡间农民家的土墙上,都挂了好几件这样的蓑衣。
农民穿蓑衣,大都和斗笠是配合在一起穿的,要不然雨水会从脖子里灌进来,那就成了落汤鸡。
一蓑烟雨任平生。诗词曰: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那是诗人的浪漫,其实,毛毛雨,微微风,是压根儿用不着穿蓑衣的。为了省钱,农民更愿意用他们那古铜色的肌肤,光着脚,在泥里水里守护着禾苗。农民本就是泥土的命,从泥土里来,还是要回到泥土里去的。据说,农民长年裸在太阳下晒,皮肤晒成桐油色,雨点子打上去,闪一闪,滚一滚,就没了。就像油布伞,有一层保护层,一般暴雨是侵不入体内的。
随着塑胶工业的发展,更多的胶布雨衣、塑料雨衣取代了草制的蓑衣,蓑衣早就进了农耕文化的博物馆了。但在雨夜中,农民手提马灯、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为秧田开缺放水、护着翠绿秧苗的形象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大脑深处。
草鞋
“苏区干部好作风,自带干粮去办公,日穿草鞋下田去,夜点灯笼访工农”、“打双草鞋送情郎,南征北战打胜仗”、“脚穿草鞋跟党走,刀山火海不回头”。在井冈山、延安、太行山等革命历史博物馆里,当年红军、八路军穿过的草鞋总是被陈列在这里,草鞋被喻示成“奋斗鞋”、“革命鞋”、“廉洁鞋”,成了传统的象征。
从秦汉出土的陶俑脚上穿着草鞋证实,早在三千多年前,中国商周时代就出现过草鞋。
草鞋,最早叫“扉”,相传是黄帝的臣子不则创造发明的。
汉代称草鞋为“不借”,《五总志》记载:“不借,草履也,谓其所用,人人均有,不待假借,故名不借”。
过去我一直认为草鞋是穷人的“专利”,如今读了一些历史书才知道,汉朝时皇帝也穿草鞋,汉文帝刘衡,“履不借以示朝”,他穿着草鞋,上朝办公,百官争效,一时京城里草鞋价格卖得比布鞋都贵。
《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就是靠打草鞋、卖草鞋起家的,“刘皇叔草鞋”至今乃是北方一个城市的品牌。
在古代,文人、雅士与侠客也以穿草鞋为飘逸、洒脱、超然,孔子、老子、庄子都穿过草鞋。
“竹林七贤”在一起吃酒、咏诗,竟然搞起了“草鞋诗会”。
“竹杖草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苏学士既是打草鞋的高手,也是穿草鞋的行家。
草鞋文化是中国传统农耕文化的组成部分,据我所知:有《草鞋县令》、《草鞋状元》的“草鞋戏剧”;还有《红色娘子军》跳的“草鞋舞”,还有张明敏唱的《爸爸的草鞋》等“草鞋歌”。
草鞋更是我国南北方农民下地干活、上山砍柴、登高采药、林区狩猎、长途跋陟时常穿的鞋。
草鞋既防水,又透气,它轻便柔软、防滑且廉价,还有按摩保健功能,深受农民欢迎。
特别是夏天跑长路,穿上草鞋,清爽凉快,软硬适中,步履敏捷,两脚生风。
制作草鞋的原料有稻草、蒲草、玉米皮、麦草、桑树皮、棕皮、布条、芦花等等,东北人也有用乌拉草打草鞋的。在我们江南地区,主要用稻草打草鞋。
在湖区,用芦花制作的草鞋叫“芦花鞋”,又叫“芦窝子”,冬寒天穿在脚上,可以“从脚心暖到手心”,比如今用空调都舒适。
如今,有工厂化生产的“中国结草鞋”,花色品种繁多,造型新颖美观,是广交会上畅销的出口商品,在柏林、巴黎、纽约等国际大都会的街头,夏令季节,青年男女穿“中国结草鞋”在街头漫步,成了“潇洒一族”。当然此类草鞋的原料,主要的已经是绵织的布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