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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特长着一双小溪一般清澈的褐色眼睛,此时这双眼睛透过楼梯平台上方墙上的小圆窗户一直凝望着外面,直到朱蒂针对洋香芹苗圃发表她那神秘兮兮的高论时,才将视线移开。这是她最喜欢的窗户,像一艘船的舷窗一样通向外面的世界。她向来都是在这扇窗户前停下,凝望一会儿,然后再上台阶走进朱蒂的房间。只有这个窗口能吹进一阵阵惬意的微风,从这个窗口你可以看到无比美妙的景致。窗外山上那一大片的白桦林让银色森林因此而得名,树林里到处是可爱的小鸣角鸮,这种鸟难得发出尖叫声,而是咕噜咕噜叫,还能发出笑声。树林外围全是老农场的小山谷、山坡和田野,有些用芭特痛恨的带刺铁丝网圈住了,其他的也被银灰色“特长号”蛇形围栏圈起来,角落里长着密密麻麻的鼠尾草和紫苑。
芭特热爱农场里的每一片土地。她和席德尼的足迹踏遍了这里的每一块地方。对她来说,它们不单纯是土地……它们跟人一样。那块今年春天种了小麦的坡地,如今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绿地毯;水洼处的那块地的最中央是一泓清水,就好象在地球年轻时某个女巨人把她的手指尖按进了松软的地面:整个夏天水边都开满了雏菊和蓝菖蒲,闷热天她和席德就把又累又热的小脚丫放进那水里。“百果馅饼田”是一块三角形的地,一直伸到云杉灌木丛里:沼泽一样的金盏花田里所有的金盏花都开放了;“告别夏日田”9月份的时候到处都点缀着一簇簇紫色的紫苑;在远处那块地方的后面是秘密田,你根本看不到它,只有穿过树林你才会确信无疑地看到,有一天她和席德斗胆走进了那片树林,突然看到了那片洒满阳光的田地,四周全是枫树和冷杉树林,一团团金色的香料植物散发出馨香味。那弯曲的羽毛状草与红色的野草莓叶相映成辉;随处可见一堆堆大石头,石头空隙间长着蕨菜植物,石头底部的四周是一簇簇长茎草莓。那还是第一次,芭特采了一“束”草莓。
他们进到一个角落,那里长着两棵可爱的小云杉,一棵比另一棵高一手扎……是兄妹俩,就像席德尼和她一样。他们立刻给它们取名叫树林女王和蕨菜公主。应该说是芭特给取的名字。她喜欢给东西取名字。这使它们就像人一样……像你爱的那些人一样。
所有的田野中他们最喜欢秘密田。就好像他们是这块地的主人,是他们第一个发现了它;它跟仓库后面那一小块贫瘠、荒凉,有很多石头的田野大不一样,除了芭特,没人喜欢这块地。她喜欢它,是因为它是银色森林的田野。对芭特来说这就够了。
不过,在这个令人愉快的春日傍晚,西边的天空一片金色,还伴有柔和的粉色,朱蒂的“昏暗”从银色森林慢慢地爬下来,此时从那个诱人的窗口已经无法把所有的田野都一览无余。往东是雾山,它比银色森林的山稍微高一些,山顶上有三棵白杨树,看上去如同三位神情严肃、充满敌意的忠实守望者。芭特深爱那片山丘,虽然它并不属于银色森林……实际上距离银色森林有一英里地呢,她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在某种意义上说,那山丘的确不属于银色森林:另一种意义上说,她知道它属于她,因为她是如此地爱它。每天早晨,她都从窗口向它挥手打招呼。有一次,当她还只有5岁时,她记得跟姑奶奶去海岸农场待了一天,她害怕极了,担心她不在家的时候雾山会被移走。回到家里看到山还在原地,那三棵白杨树原封未动,高高地耸立着伸向它们头顶上方一轮巨大的满月,是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啊。现在她已经快7岁了,已经够大,够懂事了,知道雾山是永远都不会被移走的。它会一直在那儿,无论她去哪儿,都会尽可能地赶回来。这是她在人世间的一大安慰,这个已经令芭特起疑心的世界到处充斥着一种名叫变化的可怕东西……另一件糟糕的事是,她现在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幻灭。她只知道,反而是一年前她还坚信,如果她能爬到雾山的山顶上,那她就能够触摸到那熠熠闪烁的美丽天空,也许还能——哎呀,那简直让人欣喜若狂呀!——从天上摘一颗闪烁的星星,现在她知道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这事儿是席德尼告诉她的,她必须相信席德[1],他比她大一岁,知道的东西比她多很多。芭特认为,席德尼知道的东西比任何人都多……当然,除了无所不知的朱蒂·普拉姆。只有朱蒂知道,风神住在雾山上。那是方圆几英里内最高的山,风神总喜欢至高点。芭特知道风神长什么样,尽管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连朱蒂也没告诉过她,朱蒂认为,等给她讲了环形山之后再讲这个更安全一些。芭特知道,北风是一种寒冷的闪闪发光的神灵,东风是一种灰色的、带影子的神灵;而西风的神灵是一个会发出笑声的东西;南风则是一个会唱歌的神灵。
厨房的菜园子就在窗户下面,朱蒂那神秘的洋香芹苗圃就在菜园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排排排列整齐漂亮的洋葱、豆荚、豌豆。水井就在大门旁边……是那种老式的开口井,有一个把手、滚轴,和一根长绳子,绳子的一头系着一个桶,加德纳家保留着这个水井就是为了迎合朱蒂,任何新奇怪异的泵放到井里发出的声音她都听不得。放过之后那水肯定就跟原来的完全不一样了。芭特很高兴朱蒂不让他们把老井变样。水井的侧面加筑了一排石头,从石头缝里长出了大大的蕨类植物,几乎遮住了视线,看不到50英尺深的清澈井水。井水总能折射一片蓝色的天空,以及她自己那张倒映的小脸,这张脸从永远都深不可及的井底抬头仰望着她,这一切真是太漂亮啦。甚至到了冬季,那些蕨菜也依然如故,又长又绿,总是有井水中的倒影芭特丽莎[2]从一个永远不会有暴风雪的世界抬头仰望着她。水井的上方是一棵大枫树……这棵树的绿色大树枝伸向房子,一年年长得离房子越来越近。
芭特也能看到果园……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果园,里面有云杉和苹果树,这两种树混在一起,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至少在老区是这样。新区做了修剪和培植工作,美观程度大大地逊色了。在老区有加德纳家的高曾祖父种的树,还有一些完全没有经过栽种,而是自然生长的树,其间到处是纵横交错的美丽小径。在远处最顶头的角落里长满了小云杉,这些树中间是特别小的一块阳光充足的空地,那里埋葬了几只她心爱的猫咪,每当芭特想“把事情想清楚”的时候,她就来这里。即使是到了近7岁这个年龄,也有要把事情想清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