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艰难而有意义的西行路
佛教自东汉明帝永平年间传入我国,历经百年,到桓帝、灵帝时期才有长足的发展。然而初期传译的经典,都由西域间接传来,译经诸师既不通汉语,笔述者也未必精通教义,故难免有错误或未能尽善的缺憾。因此,历代高僧冒千险、历万难,非西行求得正法,则不能安心。
求法者艰苦备至,饱尝九死一生之苦,有些人劳顿积苦,客死荒途;有些人中途折返;有些人只到了于阗、高昌诸国;有些人久居他乡而不得归。见于记载的,则是不畏死亡,风尘仆仆在路途上的极少数人;更多人是赍志以殁,或永远地隐姓埋名了。在这些无以计数的西行求法高僧中,能够流芳千古的,以法显、玄奘和义净三位高僧最为著名。
西行求法,先后达五百年,最热烈时期,也有两世纪之久,求法高僧多达一百八十人。最早西行求法的,是我国第一位出家受具足戒的朱士行。继朱士行之后,东晋的西行求法高僧之中,致力于搜集经典者有支法领,师事印度高僧的受教者有于法兰与智严,寻访圣迹者有宝云、智猛等人。
西行高僧大多天资卓绝,学养丰硕,所以能吸收异国思想,也善能参究佛典奥义。他们不只带回大批梵典,对译经事业贡献巨大,同时传播中国文化于国外,并且把印度的天文、历法、医学、因明、工艺等传入中国。就隋唐时代而言,印度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力极大极深。
西行者游历诸国的记录,如法显《佛国记》、玄奘《大唐西域记》、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等书,所记西域及南海各国人种、宗教、文化、语言、政经、地理等资料,不只有助于当代国防军政的研究,而且也成为后世研究历史文化、地理及南海文化的重要史料。
西行求法是我国高僧大德向外寻求新思想、新知识所展现的具体行动,他们为了探求完美的佛教教义,翻山越岭,横穿亚洲大陆,周游佛教世界,留给后人为求真理冒险犯难的伟大精神,实为千古的楷模;他们所遗留的著作,更是后代珍藏的文化宝藏。
02.最初西行求法的朱士行
早在东汉末年,有支谶和竺佛朔译出《道行般若经》,朱士行在甘露五年(260年)出家之前,已在洛阳研究和讲解该经,然发现译文的文句简略,义理艰涩,前后不能贯通。所以他矢志捐身,前往西域求取《大品般若经》的梵文原本。
朱士行在曹魏甘露五年从雍州(陕西、甘肃)出发,通过河西走廊到敦煌,经西域南道,横渡流沙,直抵于阗国。于阗是天山南路南道的东西交通要道,印度佛教经由此地传到我国内地,此地大乘虽广为流行,但居正统的仍是小乘。
朱士行在于阗抄录《大品般若经》的梵本,共有九十章,总计六十万言。他想派遣弟子弗如檀等十人将该经送回洛阳,于阗国的小乘信徒却横加阻挠,将《大品般若经》诬蔑为外道经典,向国王禀告说:“汉地沙门将以婆罗门书惑乱正典,大王如果准许他们出国,大法势必断灭,这将是大王的罪过。”因此,国王不许弗如檀出国。这件事令朱士行愤慨不已,所以主张以烧经为证,誓言道:“若火不焚经,则请国王允许送经赴汉土。”说完就将《大品般若经》投入火中,火焰即刻熄灭,整部经典却丝毫未损。弟子弗如檀终于在晋太康三年(282年)将该经送回洛阳,前后达二十余年。元康元年(291年),由无罗叉、竺叔兰等人合力译成汉本,取名为《放光般若经》。朱士行以八十高龄终老于阗。
从汉僧西行求法的历史来看,朱士行可说是开创风气的先锋。当时通往西域的道路十分难走,又乏人引导,朱士行只凭一片真诚,竟然达到了目的,这种热忱足以和后来的法显、玄奘媲美。他求法的经典虽然只限于《大品般若经》一种,译出的也不够完全,但对于当时的义学影响却很大,翻译佛典的风气随即风行于京华一带,凡是有心讲习者都奉为圭臬。
03.敦煌菩萨竺法护
鸠摩罗什尚未来到中国以前,中国佛教初期最伟大的译经家就是竺法护。大乘佛教的中心、最重要的经典《法华经》,是竺法护以《正法华经》为题译出,流布于世。
竺法护,又称昙摩罗刹,月氏国人,世居敦煌郡,八岁出家,礼印度高僧为师,随师姓“竺”,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读经能日诵万言。为了立志于求学,不辞辛劳,万里寻师,不但精通六经,且涉猎百家之说。
晋武帝泰始年间(265—274年),寺院、图像、佛像等普遍受到崇敬,然《般若经》等方等部的经典还在西域,未能完全传布于中国。竺法护发愤立志弘法,随师游历西域诸国。据载,他能通达西域三十六国语言,熟谙印度、西域各国的字体、发音等,具备这样的能力,确立了他翻译经典的基础。
竺法护为求《般若经》,随师从敦煌经西域南道,先往于阗国,再到疏勒,转往西域北道,经龟兹而回敦煌,完成西域一周之旅。大致游历了安息、月氏、大秦、剑浮、龟兹、于阗、疏勒、鄯善、焉耆、匈奴、鲜卑等十几个地方。依传记所载,他携带大批胡本回中原的途中,从敦煌到长安,随时随地都在从事译经工作。总计一生游化二十余年,在武帝太康五年(284年)译出《修行道地经》《阿惟越致遮经》。其后,直到怀帝永嘉二年(308年),共二十几年岁月,便是他在长安积极从事翻译事业的巅峰时期。
竺法护从最初译经到晚年,在译经事业上有许多得力助手,如聂承远、聂道真、帛元信、竺法首、陈士伦、孙伯虎、虞世雅等人,都担任过润笔译校的工作。总计竺法护翻译的经典共有一百五十四部三百零九卷,其中,流传较普遍的是《方等泥洹经》《光赞般若经》《渐备一切智经》《舍利弗悔过经》《普曜经》等。竺法护的晚年,世局动乱,以七十八岁高龄入寂,穷其一生心力从事译经大业,是一位伟大的译经家。
04.游历印度的法显大师
法显,俗姓龚,平阳郡武阳(山西临汾)人。幼年时,三个兄弟先后夭折,父母唯恐法显也遭遇不测,在三岁时就让他剃度为沙弥,但仍住在家中,后因患病将死,才将他送往寺院。病愈之后,法显就不再返回俗家。二十岁受具足戒,慨叹律藏残缺,因而发愿前往西域、印度寻求戒律原典。
东晋隆安三年(399年),法显约同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人,由长安出发,取道河西走廊,行到张掖。适逢张掖大乱,道路不通,张掖王殷勤挽留,竭诚护持供养他,法显因而在此结夏安居。
在张掖期间,又加入了智严、慧简、僧绍、宝云、僧景等人,彼此结伴,向西前进至敦煌。敦煌位于河西走廊的最西端,一出敦煌,就是一片广大无垠的沙漠,幸而当时有太守李浩供给横渡沙漠的资粮,法显等人于是与智严、宝云等分别随使先行。
沙漠之中,气候酷热,多恶风,沿途所经,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目所及,茫然一片,只凭偶尔见到的枯骨为标志。后经鄯善国(今新疆鄯善)、乌夷国(今新疆焉耆),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到达于阗国(今新疆和田)。
法显在于阗国滞留了三个月,观看了从四月一日到十四日的行像盛会。结束后,法显等人则经子合国,南行入葱岭,到达麾国过夏。其后,法显等人再翻山越岭,经过二十五天,到达与印度接境的竭叉国,与慧景等人会合,并参加国王举行的五年大施会。
东晋安帝元兴元年(402年),法显等人向北印度前进,越过葱岭,战战兢兢地攀过了七百多处简陋艰险的梯道,踏踩绳桥,越印度河,到达乌苌国,在此结夏安居。然后南下,历宿呵多国、犍陀卫国、竺刹尸罗国,到弗楼沙国。其间,僧景、宝云随慧达回国,慧应在此病故。法显独自前往那竭国,与慧景、道整会合,并在这里度过严寒的冬天。
法显一行越过雪山,又先后经历三十余国,印度已在望。他们抵达王舍城后,打算前往城东北的灵鹫山礼拜,却遭一僧规劝:“路况不佳,噬人黑狮经常出没,不可前往。”法显说:“我远涉数万里,经历艰险,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参拜佛陀当年说法处,纵有险难,也绝不退缩。”后来法显独自上山,并感化了黑狮。
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年),他再回到巴连弗邑,广为搜求经律。当时的北印度诸国皆用口传,并无经本可抄,因此法显再到中印度,在城邑的摩诃僧伽蓝取得《摩诃僧只律》。此外,他又得到《萨婆多部钞律》七千偈、《杂阿毗昙心论》六千偈、《经》二千五百偈、《方等般泥洹经》五千偈及《摩诃僧只阿毗昙论》。
法显在印度停留期间,也用心学习梵文与梵语,抄录经律等,达成他入印度求律的目的与愿望。同行的道整,远来印度的本意虽然是求得戒律,但目睹僧团的法则及众僧的威仪严正,深受感动,因而决心留住于此。法显则坚持要把戒律流通到汉土,只好独自一人回国。法显沿着恒河东下,经瞻波国,于义熙四年到达东印度的印多摩利帝国,停留两年之后,泛海前往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在狮子国停留两年,得到《弥沙塞律》及《长阿含经》《杂阿含经》《杂藏》等梵本各一部。
义熙七年,法显搭乘载有二百余人的商船泛海东行归国,遇风漂泊九十日至耶婆提国(爪哇),在此住了五个月。义熙八年,法显再搭乘贸易商船,航向广州,又遇暴风,经八十余日,才到达长广郡界的崂山(山东青岛)。法显登陆后,青州太守李嶷遣使迎请法显到郡城,热忱款待,法显在此住了一冬一夏。
义熙九年,法显到京都建康,在道场寺与佛驮跋陀罗从事翻译,前后译出《摩诃僧只律》四十卷、《僧只比丘戒本》一卷、《僧尼戒本》一卷、《大般泥洹经》六卷、《杂藏经》《杂阿毗昙心论》等,共计百万余言。
法显把西行求法的经历,写成《佛国记》(又称《法显传》)一书,记载求法经验、见闻及游历各国的风土民情、佛教状况等,提供给后人西行求法的指南。这本书是我国僧侣旅游印度传记中,现存最古的典籍。书中内容保存了有关西域诸国的古代史地资料,为研究西域及南亚地区的古代历史、文化的重要历史文献。至今,《佛国记》仍是世人公认的不朽之作,近代并有英、法、德等译本,备受各国历史学者和考古学者的重视。
05.中印佛教之光——玄奘大师
我国西行求法诸师,有的以于阗或大月氏为目的,有的甚至把大月氏当成印度。但从于阗和大月氏传来的经典皆属间接。因此,唐代西行求法诸师大多以印度为目的地,直探法源。自法显之后,三百年间赴印度求法的沙门以唐代为最多,以玄奘最著名。
玄奘,世称唐三藏,俗姓陈,河南陈留人,生于隋文帝仁寿二年(602年),圆寂于唐高宗麟德元年(664年),世寿六十三岁。十二岁时出家,遍读佛经,深体宗旨,抉发隐微,威振中国,驰名海外。然玄奘不以既有成就而稍感自足,于是周游国内各地,遍访高僧。玄奘发现既有经论之义或隐或显,时或不免有所出入,令人莫知所从,乃欣慕法显的壮举,慨然决志西行求法,以释众疑。他于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年),只身自长安出发,时年二十八岁。
当时的政府明令不许人民私自出国,各主要道路关隘的稽查很严,然而玄奘意志坚决,昼伏夜行,终得偷出国门。他取道哈密、高昌、龟兹,越天山,至素叶城,出铁门,渡缚刍河,越大雪山,进入北印度。当他渡过八百里沙漠时,曾有四日四夜无一滴水入口,然玄奘矢志西行,誓愿:“宁向西天一步死,不回东土一步生。”终于冒险西行数万里到达印度。
玄奘在印度受到各国的欢迎和礼遇。当时印度东北的摩竭陀国、西南的摩腊婆国两国最重学术,而以摩竭陀国的那烂陀寺为当时最大的佛教大学,约两万人,大师荟萃。玄奘在此居住五年,从戒贤法师受学,屡次参加宗教辩论大会,与婆罗门教等论师辩论获胜,声誉日隆,升任那烂陀寺副主讲。
玄奘载满名震五印的声誉回到长安,夹道相迎的有数十万人之多。次日,长安街上陈列着玄奘带回来的佛舍利一百五十粒,金檀佛像七尊,经论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从朱雀街排到弘福寺,长达数十里,群聚无数瞻仰者,烧香散花不断。玄奘的西行求法,往返共历十七年,行程远达五万里,“所见所闻,百有三十八国,其中亲践者一百一十国,传闻者二十八国”,大大促进了中印文化的交流,并为佛教在中国的进一步发展开辟了道路。
唐太宗召见玄奘,敕住弘福寺,与弟子窥基等人专心致力于梵文经典的翻译,前后十九年间,共译出经、律、论七十五部,总计有一千三百三十五卷之多。所译经典数量的庞大,不但惊人,而且译笔信实,讲究逐字逐句符合原典的忠实原则,杜绝古代译经家信笔直译的翻译手法。因此,后世的译经家把玄奘以前所译的经典称为“旧译”,自玄奘之后所译的经典称为“新译”,同时尊他为我国佛教史上的四大译经家之一。
玄奘归国后,将沿途各国的风土习俗以及政治、历史、宗教上的遗迹轶闻,写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所记印度情形,在各种印度游记中,最为详备,堪称我国第一个印度通。同时,他把“天竺”的名称改译为“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