陟岵
【原典】
陟彼岵兮①,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②,犹来无止③!
陟彼屺兮④,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⑤,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注释】
①岵(hù):有草木的山。②旃(zhān):犹“之”。③止:逗留在外。④屺(qǐ):秃山。⑤季:最小的儿子。
【译文】
登上绿油油的山,遥想家中老父亲。父亲说:“咳!我儿当差出远门,早沾露水晚披星。记得千万要保重,能回来就别逗留。”
登上光秃秃的山,遥想家中老母亲。母亲说:“咳!我儿当差奔他乡,早晚奔走不休息。记得千万多保重,能回来就别自弃。”
登上高高的山冈,遥想家中我哥哥。哥哥说:“咳!我弟弟东奔西走,早晚与伙伴同行。记得千万多保重,能回来就别战死。”
【鉴赏】
这是一首征人望乡思亲的诗,抒发了远离家乡的征夫对父母和兄长的思念之情。诗的妙处和独创性在于,开首正面直写己之思亲之情后,接下来却是设想亲人如何想念自己。当然,这并非诗人主观的刻意造作,而是情至深处的自然表现。
十亩之间
【原典】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①。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②。行与子逝兮!
【注释】
①桑者:采桑者。闲闲:从容悠闲的样子。②泄泄:形容人多。
【译文】
这里有十亩桑间,采桑姑娘多悠闲,走吧咱们回家园。
这里有十亩桑林,采桑姑娘人数多,走吧咱们回村落。
【鉴赏】
这是一首采桑姑娘劳动结束时呼伴同归的歌唱,勾画出一派清新恬淡的田园风光,抒写了采桑女轻松愉快的劳动心情。全诗字数不多,营造出欢快轻松的氛围,表达了采桑姑娘们的愉悦心情,向人们展示了一幅唯美的桑园晚归图。
伐檀
【原典】
坎坎伐檀兮①,蜫之河之干兮②,河水清且涟猗③。不稼不穑④,胡取禾三百廛兮⑤?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襒兮⑥?彼君子兮,不素餐兮⑦!
坎坎伐辐兮,蜫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⑧?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蜫之河之诳兮⑨,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⑩?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11]!
【注释】
①坎坎:伐木的声音。②蜫(zhì):即“置”,放置。干:河岸。③猗(yī):语气助词,犹“兮”。④稼、穑(jià、sè):稼,耕种。穑,收获。⑤廛(chén):古代一家之居,即二亩半。⑥襒(huán):一种野兽的名字。⑦素餐:指吃白饭。⑧特:三岁之兽曰“特”。⑨诳(chún):水边。⑩囷(qūn):一种圆形的粮仓。[11]飧(sūn):指熟透的食物。
【译文】
叮叮咚咚伐檀树,砍下檀树放河边,河水清清泛波澜。栽秧割稻你不管,凭啥要税收粮产?上山打猎你不管,凭啥你家挂野貆?那些贵族老爷啊,不能白吃闲饭啊!
做车辐斧声霍霍,砍来放在河埠头,河水直流泛涟漪。栽秧割稻你不管,凭啥来收割粮食?上山打猎你不去,凭啥你家挂野兽?那些贵族老爷啊,不能白吃闲饭啊!
做车轮伐木咚咚,砍来放在大河旁,河水清清打旋涡。栽秧割稻你不管,凭啥粮食进你仓?上山打猎你不帮,凭啥你家挂鹌鹑?那些贵族老爷啊,不能白吃闲饭啊!
【鉴赏】
这是一首反映被剥削者对统治者不满情绪的诗。每章开始写劳动者伐木的场景,到第四句转入写伐木者对不劳而食者的冷嘲热骂。全诗直抒胸臆,叙事中饱含愤怒情感,读起来真实可信,非常具有感染力。
硕鼠
【原典】
硕鼠硕鼠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②,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③。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④。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⑤。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⑥。
【注释】
①硕鼠:又名田鼠,即北方俗称的耗子。这里用来比剥削无厌的统治者。②贯:侍奉。女:汝,这里指统治者。③爰:犹“乃”。④直:通“职”,职务。⑤劳:慰问、慰劳。⑥永号:犹“长叹”。
【译文】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吃我家黄黍!三年小心服侍你,却不肯把我照顾。
我发誓要离开你,去那遥远的乐土。新乐土啊新乐土,那儿是我好住处。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吃我家麦子!三年小心服侍你,我的恩德谁记起。
我发誓要离开你,去那遥远的乐地。新乐地啊新乐地,那里有我的职务。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吃我家禾苗!三年小心服侍你,无人肯把我慰劳。
我发誓要离开你,去那遥远新乐郊。新乐郊啊新乐郊,谁还会长吁短叹。
【鉴赏】
这首诗表现的是农民对统治者沉重剥削的怨恨与控诉。诗人将剥削者比喻为祸害庄稼的大老鼠,指出他们受农民供养,贪得无厌,农民年年为剥削者劳动,得不到他们的丝毫恩惠,只得远寻“乐土”,另觅生路,而所谓的“乐土”,却只是空想罢了。
国风·唐风
唐是周代的诸侯国名,周成王曾封其弟姬叔虞于此,位于今山西汾水流域一带。《唐风》共12篇,都是春秋前期的作品,大约产生于公元前八世纪到公元前六世纪的二百年间。
蟋蟀
【原典】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①。今我不乐,日月其除②。无已大康,职思其居③。好乐无荒,良士瞿瞿④。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⑤。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⑥。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蚀⑦。无以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⑧。
【注释】
①聿(yù):语气助词。莫:即“暮”。②除:过去。③居:谓所处的地位。④瞿瞿:警惕的样子。⑤迈:这里指时光老去。⑥蹶蹶:行动勤勉的样子。⑦蚀:过去。⑧休休:勤劳的样子。
【译文】
蟋蟀在屋里鸣叫,这一年快要结束。如果不及时行乐,时光就悄然而去。不要高兴过了头,本分职责不能忘!寻乐不能荒正业,良士应时刻警惕。
蟋蟀在屋里鸣叫,这一年即将过去。如果不及时行乐,光阴就匆匆而去。但不要过分安逸,别忘了其他责任!寻乐不能荒正业,良士要保持勤奋。
蟋蟀在屋里鸣叫,往来牛车快要休。如果不及时行乐,日月更换如飞逝。也不要太过安逸,忧患意识不能忘!寻乐不能荒正业,良士就应该勤勉。
【鉴赏】
这是一篇是感时之作。岁暮时节,诗人感到时光易逝,产生了及时行乐的想法,又因“乐”字而想到“无已”、“无荒”,以警戒自己,因而以“思居”、“思外”、“思忧”和效法“良士”自勉,感情表达坦率而真挚。
山有枢
【原典】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①。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②,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竏。子有廷内③,弗洒弗埽④。子有钟鼓,弗鼓弗考⑤。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注释】
①曳(yè):拖。娄:即“搂”,用手把衣服拢着提起来。②宛:通“菀”,枯萎倒下的样子。③廷:指宫室。④埽(sào):通“扫”。⑤考:敲打。
【译文】
山坡之上有刺榆,洼地中间长白榆。你有漂亮的衣裳,不穿不戴箱里装。你有车来又有马,不驾不骑放一旁。一旦不幸离人世,别人却能把福享。
山坡之上有椿树,菩提长在低洼处。你有庭院和房屋,不洒水也不扫除。你家有钟又有鼓,不敲不打放起来。一朝不幸离人世,却会被别人占有。
山坡上面有漆树,低洼地里生榛栗。你有美酒和佳肴,怎不日日奏乐器。且用它来寻欢喜,且用它来度时日。一朝不幸离人世,别人就会住进来。
【鉴赏】
这是一首写没落贵族及时行乐的诗歌,可以说是他们的内心自白。诗中表现了这些没落贵族对即将到来的命运的恐惧,抒发了他们无可奈何的心态。
扬之水
【原典】
扬之水,白石凿凿①。素衣朱襮②,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③。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扬之水,白石粼粼④。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注释】
①凿凿:鲜明的样子。②襮(bò):绣有花纹的衣领。③鹄(hú):地名。④粼粼:水清澈。
【译文】
悠悠河水流不停,水中白石更鲜明。白色衣服红绣领,随你一道到沃城。恒叔已经得拜见,心中怎不乐盈盈。
悠悠河水流不息,水中白石洁无比。红色绣领白色衣,随你一道到鹄邑。恒叔已经得拜见,心中还有啥抑郁?
悠悠河水流不停,水中白石真晶莹。我已听得政变令,不敢向人说真情!
【鉴赏】
晋昭侯五年(前738年),大夫潘义与晋昭侯的叔父恒叔密谋发动政变,一位随恒叔去曲沃的贵族写了这首诗,揭发了政变的情况。诗以“扬之水”开篇,是一种起兴,并以此引出人物,暗示当时的形势与政局,颇为巧妙。
椒聊
【原典】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①。彼其之子,硕大无朋②。椒聊且,远条且③!
椒聊之实,蕃衍盈稤。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注释】
①蕃衍:即繁衍。②朋:比。③远条:长枝条。④且(jū):语气词。⑤稤(jū):两手合捧。⑥笃:忠厚诚实。
【译文】
花椒串串生树上,椒子繁盛满升装。快看那边的小伙,身材高大世无双。花椒子儿一串串,香气阵阵向上扬。
花椒串串生树巅,累累椒子满手捧。快看那边的小伙,身材高大又壮健。花椒子儿一串串,香气阵阵散满天。
【鉴赏】
关于这首诗的主题,历来争议较多。有人说是赞美女子硕大丰腴,健康多子,但通观全篇,却并不存在一处描写妇女某种特征的字句,“硕大无朋”、“硕大且笃”都不是描绘妇女的词语。而且《诗经》所产生的时代属于父系社会,所以这应是一首赞美男子的诗。
绸缪
【原典】
绸缪束薪①,三星在天②。今夕何夕?见此良人③。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④,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⑤。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⑥!
【注释】
①绸缪(chòumòu):紧紧缠绕的样子。②三星:指参星,二十八星宿之一。③良人:好人,这里指新郎。④刍:草。⑤邂逅:不期而遇,这里指志趣相投的人。⑥粲:鲜明,美好。
【译文】
一把柴火扎得紧,天上参星亮晶晶。今夜为何很特殊?终于见到我郎君。要问你啊要问你,要把郎君怎么办?
一捆牧草扎得多,东南参星正闪烁。今夜为何很特殊?终于见到我知音。要问你啊要问你,要把知音怎么办?
一束荆条紧紧捆,天边参星照在门。今夜为何很特殊?终于见到美少年。要问你啊要问你,要把新郎怎么办?
【鉴赏】
从诗中戏谑、喜庆的口吻来看,这应当是一首贺新婚时闹新房所唱的歌。全诗语言活脱风趣,极富有生活气息,使人感到身临其境,充分显示了民间诗人的创造力。
杕杜
【原典】
有禞之杜①,其叶蔍蔍②。独行踽踽③,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④?人无兄弟,胡不佽焉⑤?
有禞之杜,其叶菁菁⑥。独行睘睘⑦。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注释】
①禞(dì):独立。杜:赤棠树。②蔍蔍(xǔ):草木茂盛的样子。③踽踽(jǔ):孤独凄凉。④比:亲近。⑤佽(cì):帮助。⑥菁菁:枝叶繁茂的样子。⑦睘睘(qiòng):孤零零的样子。
【译文】
路旁赤棠孤零零,树上枝叶多茂盛。只身行走多孤苦,难道路上没别人?不如同胞亲手足。可叹路上来往客,为啥不肯照顾我?我是无兄又无弟,为何得不到帮助?
路旁赤棠孤零零,树上枝叶多又密。只身行走多凄凉,岂是路上没别人?不如骨肉亲兄长。可叹路上来往客,为啥不肯照顾我?我是无兄又无弟,为何得不到帮助?
【鉴赏】
这是一首流浪者之歌。诗的创作背景或是战乱,或是饥荒,通过一个人的命运,向我们展示了一幅真实的古代难民流亡图,其艺术视角十分独特,给人以深刻的启迪。
羔裘
【原典】
羔裘豹祛①,自我人居居②。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踯③,自我人究究④。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注释】
①祛(qū):衣袖。②居居:同“倨倨”,傲慢的样子。③踯(xiù):同“袖”。④究究(qiú):同“仇仇”,也是傲慢的样子。
【译文】
豹皮袖口羔皮裘,骄横待我好神气。难道就没别的人,只有你我是故旧?
羔裘袖口饰豹毛,对我傲慢又无礼。难道就没别的人,非要同你相处好?
【鉴赏】
这首诗所写的是一位卿大夫。从这首诗的内容来看,那个卿大夫自恃位高权重,待人接物就显得极其傲慢,引起了一位故友的不满,于是写诗讽刺他。
鸨羽
【原典】
肃肃鸨羽①,集于苞栩②。王事靡盬③,不能踨稷黍④。父母何怙⑤?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踨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踨稻梁⑥。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注释】
①肃肃: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鸨(bǎo):一种大鸟。②栩:栎树。③盬(gǔ):停息。④踨(yì):通“艺”,种植。⑤怙(hù):依靠。⑥梁:谷子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