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战国策全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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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赵策二

苏秦从燕之赵

【原典】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说赵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高贤大王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妒,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客游谈之士,无敢尽忠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臣故敢献其愚、效愚忠。

【译文】

苏秦从燕国到赵国,开始主张合纵联盟,游说赵王说:“从当今天下的卿相人臣,到普通百姓出身的人士,没有哪个谁不赞扬大王推崇仁义,都愿意在您面前敬受教诲,为大王献出忠心。虽然这样,奉阳君却妒忌贤能,大王不能亲自掌握国家大权,以致宾客和游说之士都不敢前来向您倾吐忠言。现在奉阳君已死,大王从今以后能够与百姓亲近了,所以我才敢前来向您提出我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以此陈述我的忠心。

【原典】

“为大王计,莫若安民无事,请无庸有为也。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不得则民终身不得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愿大王慎无出于口也。

【译文】

“为大王着想,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让百姓安定闲适,不要约束过多。安定百姓的根本,在于选择邦交,能够得到好的邦交,百姓可以安定,邦交没有选择好,百姓就终身不得安定。让我先说说外患的问题:如果齐国和秦国是赵国的两个敌人,百姓的生活就不能安定;依靠秦国进攻齐国,百姓不能安定;依靠齐国进攻秦国,百姓也不能安定。所以谋算别国的国君,进攻别的国家,常常是费尽心机造出动听的言辞来断绝别人的邦交,希望大王千万谨慎,切勿说这样的话。

【原典】

“请屏左右,白言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大王诚能听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齐必致海隅鱼盐之地,楚必致橘柚云梦之地,韩、魏皆可使致封地汤沐之邑,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实,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杀而争也。今大王垂拱而两有之,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愿也。

【译文】

“请让您左右的人回避一下,让我说说这两个策略的利弊,就像合纵、连横截然对立一样。大王如果能听从我的建议,燕国一定会献上盛产毛毡、皮衣、狗马的土地,齐国一定会献上盛产鱼盐的土地,楚国一定会献上盛产橘柚的云梦地区,韩国、魏国也都会献上封地的租税作为沐浴的费用,而您的贵戚、宗族也都可以得到封侯的赏赐。割取别国的土地而获得实际的利益,这是五霸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去追求的;而使自己的贵戚能够封侯,也是从前商汤放逐桀、周武王讨伐纣所争夺的东西。如今大王不费丝毫力气,就可以得到这两种好处,这就是我希望大王能够得到的好处。

【原典】

“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党绝,河外割则道不通①,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②,劫韩、包周则赵自销铄,据卫取淇则齐必入朝。秦欲已得行于山东,则必举甲而向赵。秦甲涉河逾漳,据番吾③,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

【注释】

①河外:魏国地区名,指魏西河之外,在今山西大荔县至澄城县以北地区。

②轵(zhǐ)道:道路名,在今河南修武县境内,是越过太行山,进入山西的通道。南阳:郡名,在今河南南阳地区嵩山的南部一带地区。

③番(pán)吾:地名,赵邑,在今河北磁县境内。

【译文】

“大王如果与秦国结交,泰国一定会去削弱赵、魏两国;大王如果与齐国结交,齐国一定会去削弱楚、魏两国。魏国削弱就会献出河外,韩国削弱就会献出宜阳。献出宜阳,就会使通往上党陷入困境,献出了河外,会使通往上党的道路不通,楚国削弱,将会使赵国失去外援。这三条策略,大王不可不认真地计划一下。秦国如果攻下轵道,那么魏国的南阳就会危险;秦国如果劫持韩国,包围两周,那么魏国将会自行削弱;如果秦军占领卫地,夺取淇水一带,那么齐国一定会去朝见秦国。秦国的想法在萧山以东地区得到实行,就一定会出兵进攻赵国。秦军渡过黄河,跨过漳水,占据番吾,纳闷两国的军队一定会在邯郸城下交战。这是我为大王担忧的的事情。

【原典】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强。赵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①,南有河、漳,东有清河②,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隔,祸中于赵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

【注释】

①常山:本名恒山,汉时避刘恒之讳改为常山,在今河北曲阳县西北一带。

②清河:古河名,战国时介于齐、赵两国之间,经今河南安阳向东流,在想东北留置现河北东北部,约在先山东评阅县以北入古黄河。

【译文】

“现在,崤山以东的六个国家中,没有比赵国更强大的了。赵国有土地方圆二千里,军队数十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供十年;西面有常山,南面有黄河、漳水,东面有清河,北面有燕国。燕国本来就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不值得担心。在诸侯中,秦国最害怕的就是赵国。但是秦国不敢出兵进攻赵国,这是为什么?就是怕韩、魏两国在后面打他的主意。那么韩、魏两国实际是赵国南面的屏障。秦国如果要进攻韩、魏两国,情况则就不是这样了,韩、魏两国没有名山大川阻隔,慢慢蚕食他们的土地,一直到逼近他们的国都为止。韩、魏两国不能抵挡秦国的攻击,就一定会向秦国屈服称臣。秦国没有韩、魏两国的阻隔,祸患就会落到赵国头上。这就是我为大王担心的事情。

【原典】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①,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乘,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国之强弱,内度其士卒之众寡、贤与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见于胸中矣,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

【注释】

①咫(zhǐ):古代八寸为一咫。

【译文】

“我听说尧原来没有几个部署,舜连尺寸小的土地也没有,但都拥有了天下;大禹连百人居住的村落也没有,竟成为统治诸侯的大王;商汤、周武王的士卒不过三千人,战车不过三百辆,却都能居于天子之位,都是因为他们懂得治理国家的好方法。所以,英明的国君对外能预料敌国的强弱,对内能衡量士卒的多少、贤与不贤,不必等到两军在战场上交锋,而对胜负存亡的关键就已经了然于胸了,怎么会被众人的言语所蒙蔽,而糊里糊涂地去决定事情呢?

【原典】

“臣窃以天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见破于秦,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

【译文】

“我私下查看天下的地图,诸侯的土地合起来要比秦国大五倍,诸侯的兵力要比秦国多十倍,若六国团结一致,共同进攻秦国,秦国一定会被攻破。现在六国却被秦国打败,向秦国臣服。打败秦国和被秦国打败,让秦国臣服或臣服于秦国,难道可以相提并论吗?

【原典】

“夫横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成,与秦成则高台榭①,美宫室,听竽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轩悬,后有长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横人日夜务以秦权恐猲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计之也。

【注释】

①榭(xiè):指建筑在高台上的木屋。

【译文】

“那些主张连横策略的人,都想割让诸侯的土地来与秦国讲和。与秦国讲和,他们就可以高筑台榭,美化宫室,倾听悦耳的音乐,享受各种美味,前有悬挂着乐器,后面有美人居住的庭院,美人发出妖媚的笑声,然而秦国一旦发兵攻打诸侯,这些主张连横的人却不分担受害国的忧患。所以主张连横政策的人,日日夜夜务必用秦国的威势来吓唬诸侯,以谋求割取诸侯的土地,希望大王认真考虑这些事。

【原典】

“臣闻,明王绝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六国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相与会于洹水之上①,通质刑白马以盟之。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食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以北。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②。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成皋③,魏塞午道④,赵涉河、漳、博关⑤,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⑥,齐涉渤海,韩、魏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渤海,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先背约者,五国共伐之。’六国从亲以摈秦,秦必不敢出兵函谷关以害山东矣。如是则伯业成矣!”

【注释】

①洹(huán)水:水名,今名安阳和,在今河南省北部地区,下流即古清河。

②云中:郡名,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

③成皋:古代军事要地,在今河南荥阳汜水镇西。

④午道:道路名,在赵东齐西。午:一纵一横互相交错为午。

⑤博关:地名,在今山东聊城东南。

⑥武关:地名,在今陕西商南东南。

【译文】

“我听说贤明的君主善于排除迷惑排除谗言,抵制流言蜚语,堵塞结党营私之门路。所以为了提高君主的威望,扩大国家的领土、加强军队的实力,我愿向大王效忠。我私下为大王考虑,最好是联合韩、魏、齐、楚、燕、赵六国结成联盟,共同对抗秦国。让诸侯的将相在洹水边上结盟,交换人质,宰杀白马,结约盟誓。立下誓言说:‘如果秦国进攻楚国,齐、魏两国就派出精锐部队去援助,韩国派兵切断秦国运粮的道路,赵国渡过黄河、漳水,燕国固守常山以北一带。如果秦国进攻韩、魏两国,那么楚国就截断秦国的后路,齐国派出精锐部队去援助,赵国渡过黄河、漳水进逼秦军,燕国守住云中郡一带。如果秦国进攻齐国,那么楚国就切断他的后路,韩国固守成皋,魏国堵秦国通过的午道,赵国渡过黄河、漳水,直至博关进行支援,燕国也派出精锐部队去援助。如果秦国进攻燕国,那么赵国就固守常山,楚国驻扎武关,齐国渡过渤海,韩、魏两国派出精锐部队去援助。如果秦国进攻赵国,那么韩国就驻扎宜阳,楚国驻扎武关,魏国驻扎河外,齐国渡过清河,燕国派出精锐部队去援助。六国中有不遵守盟约的,其余五国就联军讨伐他。’六国结成同盟,共同对抗秦国,秦军一定不敢出兵函谷关来危害崤山以东六国了。这样,赵国称霸的大业就成功了。”

【原典】

赵王曰:“寡人年少,莅国之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封苏秦为武安君,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译文】

赵王说:“我年纪轻,执政的日子很短,没有听到治理国家的长远计谋。现在尊贵的客人有心要保全天下,安定诸侯,我诚恳地把国家托付给您,从而听从您的指示。”于是封苏秦为武安君,赐给他有文饰的马车一百辆,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匹,用来邀约其他诸侯来合纵结盟。

张仪为秦连横说赵王曰

【原典】

张仪为秦连横说赵王曰:“弊邑秦王使臣敢献书于大王御史①。大王收率天下以傧秦②,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于天下山东,弊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

【注释】

①御史:官名,掌管传达国君命令,记载国家大事。

②傧(bìn):通“摈”,拒绝。

【译文】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去游说赵王说:“敝国的君王派我献书给大王的御史,为大王进献一条计策。大王率领诸侯对抗秦国,秦军不敢出函谷关已经十五年了。大王的声威传布与崤山以东,秦国恐惧而屈服,修缮武器装备,整顿战车战马,学习骑马射箭,勤力耕作,聚积粮食,坚守国内不出,战战兢兢,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为大王有意责备我们的过错。

【原典】

“今秦以大王之力,西举巴蜀,并汉中,东收两周而西迁九鼎,守白马之津①。秦虽辟远,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宣君有敝甲钝兵,军于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迎战邯郸之下。愿以甲子之日合战②,以正殷纣之事。敬使臣先以闻于左右。

【注释】

①白马之津:指白马津,黄河渡口,在今河南滑县东北。

②甲子之日:指周武王战胜殷纣的日子。

【译文】

“现在秦国凭借大王的威力,向西攻下了巴蜀,兼并了汉中,往东收纳了东、西两周,并将九鼎迁移到秦国,扼守白马津渡。秦国虽然地处僻远,但是内心愤恨时间很长了。现在秦国只有一支破铠甲、钝兵器的军队驻扎在渑池,准备渡过黄河、越过漳水,据守番吾,在邯郸城下应战赵国军队。希望在甲子之日与赵军交战,仿效周武王伐纣的旧事。特派臣下先把这事恭敬地告知大王。

【原典】

“凡大王之所信以为从者,恃苏秦之计。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覆齐国而不能,自令车裂于齐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魏称为东蕃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求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哉!

【译文】

“总的来说,大王之所以相信合纵联盟的政策,是因为仗恃苏秦的计谋。苏秦用漂亮的话惑乱诸侯,把对的说成错的,把错的说成对的,企图颠覆齐国而未能得逞,结果使自己被车裂在齐国的集市上。诸侯不可能结成联盟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如今楚国与秦国结为兄弟友邦,而韩、魏两国自称为秦国东面的属国,齐国向秦国献出盛产鱼盐的土地,这是断了赵国的右臂。砍断了右臂,还想要与人相斗,失去了盟国而孤立无援,要想没有危险,这怎么可能呢?

【原典】

“今秦发三将军: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度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于成皋,驱韩、魏而军于河外①;一军军于渑池。约曰:‘四国为一以攻赵,破赵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遇于渑池,面相见而身相结也。臣请案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

【注释】

①河外:地区名,指黄河以南的地区。

【译文】

“现在秦国派出三路大军:一路把守午道,通知齐国让他派兵渡过清河,驻扎在邯郸的东面;一路驻扎在成皋,驱使韩、魏两国的军队驻扎在河外;一路驻军在渑池。订立盟约说:‘四国联合起来进攻赵国,攻破赵国四国分割它的土地。’因此我不敢隐瞒事情的真相,事先通知大王。我私下为大王谋划,您不如与秦王在渑池会晤,互相见面亲自结盟。我请求秦国停兵不要进攻,希望大王拿定主意。”

【原典】

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相,专权擅势,蔽晦先王,独断官事。寡人宫居,属于师傅,不得与国谋。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浅,私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剖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而适闻使者之明诏。”于是乃以车三百乘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①。

【注释】

①河间:地区名,指漳水、黄河之间,在今河北献县一带。

【译文】

赵王说:“先王在时,奉阳君任相国,专权独断,蒙蔽先王,独自掌握国家的大事。我住在宫里,生活听从师傅的安排,不能参与国家大事的谋划。先王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侍奉祭祀祖庙的日子不长,内心本来就对合纵之策有疑虑。认为诸侯合纵联盟而不侍奉秦国,不是国家的长远利益。因此就打算改变原来的想法,割地赔礼,侍奉秦国。正打算安排车马启程时,恰好听到了您的英明指示。”于是他就派车三百辆到渑池去朝见秦王,然后割让河间的土地侍奉秦国。

武灵王平昼闲居

【原典】

武灵王平昼闲居,肥义侍坐曰①:“王虑世事之变,权甲兵之用,念简、襄之迹,计胡狄之利乎②?”王曰:“嗣立不忘先德,君之道也;错质务明主之长③,臣之论也④。是以贤君静而有道民便事之教,动有明古先世之功。为人臣者,穷有弟长辞让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君臣之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业,启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敌弱者,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无尽百姓之劳,而享往古之勋。夫有高世之功者,必负遗俗之累;有独知之虑者,必被庶人之恐。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矣。”

【注释】

①肥义:人名,赵武灵王的相国。

②胡狄:也做胡翟,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名。

③错质:意即委质,献身给君主。

④论:通“伦”,道理,原则。

【译文】

赵武灵王平日在家闲坐,服义在一旁陪坐,说:“大王是在考虑当今形势的变化,衡量兵力的使用,怀念先主简子、襄子的功业,估计消灭胡、狄的利益吗?”武灵王说:“继承王位不忘先主的功业,这是国君应该做遵循的原则;委身事君,力图使国君的特长发扬光大,这是大臣应该遵循的原则。所以贤明的君主平时要制定教导百姓、便利国事的政令,战时要发扬光大祖先的功业。做人臣的在无官闲居时就应具备尊敬长辈、谦恭辞让的品德;在朝做官时就应做出造福人民、辅助国君的贡献。这两方面,是国君和人臣的本份。现在我想继续完成襄主未完成的功业,开发胡、狄地区,而我这些打算终究是不会被人理解的。如果是进攻一般弱小的敌人,用力小而功效大,不必使百姓精疲力竭,就能获得像先代简子、襄子建立的功勋。要想建立盖世功业的人,就一定会遭到习惯势力的牵制;有独到见解的人,一定会遭到一般人的不满。现在我想教导百姓,改穿胡服,训练骑射,而世人一定会议论批评我了。”

【原典】

肥义曰:“臣闻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王即定负遗俗之虑,殆毋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昔舜舞有苗,而禹袒入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欲以论德而要功也!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王其遂行之。”

【译文】

肥义说:“我听说,办事如果犹豫不决就不会成功;行动如果瞻前顾后就没有成果。现在大王既然定了摆脱世俗的决心,就不必再顾虑世上俗人的议论批评了。那议论最高德行的人,是不去附和一般世俗的;建立伟大功业的人,是不与一般人谋划的。从前舜帝为了宣扬德教,跳苗族的舞蹈,苗族就归服了;禹帝裸体进入裸国,裸国也就服从了。这样做并不是,纵情享乐,满足欲望,而是去宣扬德政、建立功业啊!愚蠢的人看不清已经成功的事情,聪明的人在事态还未露出苗头之际就能觉察到,大王赶快去实行吧!”

【原典】

王曰:“寡人非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之。狂夫之乐,知者哀焉;愚者之笑,贤者戚焉。世有顺我者,则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译文】

赵武灵王说:“我不是对实行胡服还有什么疑虑,而是担心天下人嘲笑我这种做法。就像疯子高兴的事,聪明人却感到悲哀;愚蠢的人觉得可笑的事,贤明的人就会感到悲伤。世上如果有人归附我,那么实行胡服骑射的效果是难以估量的。即使是天下人都嘲笑我,但胡地和中山国一定为我所有。”

【原典】

王遂胡服。使王孙绁告公子成曰①:“寡人胡服且将以朝,亦欲叔之服之也。家听于亲,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主,先王之通谊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夫制国有常,而利民为本,从政有经,而令行为上。故明德在于论贱,行政在于信贵。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出,功有所止,事成功立,然后德且见也。今寡人恐叔逆从政之经,以辅公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寡人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使绁谒之叔,请服焉。”

【注释】

①王孙绁(xiè):人名,赵国大臣。公子成:人名,赵国贵族。

【译文】

赵武灵王于是就下令全国改穿胡服。派王孙绁告诉公子成说:“我已经改穿胡服上朝,希望叔父也改穿胡服上朝。家庭中的事情需要听从父母,国家的事要服从君主的命令,这是古今公认的道理;做儿子的不能违背父母,做大臣的不能违抗国君,这是先王时就已经通行的规矩。现在我下令全国改革服装,而您不穿胡服,我担心天下人又要议论了。治理国家要有一定的法则,而把有利于人民做为根本;管理政事要有一定的原则,以保证命令能够得以通行才是首要的。所以,要想显示功德,必须考虑地位低微的民众;要想贯彻政令,必然要使权贵们以身作则。现在,我要改穿胡服的用意,并非为了放纵情欲而欢娱心意啊。凡事有了开头,成功也就有了基础;事情完成了,功业建立了,政绩必然表现出来。现在我担心叔父违反了治理国家的固定原则,而去符合公族反对改穿胡服的议论。而且我听说:‘做有利于国家的事情,行动就不会有错误;借助宗室贵戚们的力量,名声就不会受到损害。’所以我希望仰仗公叔的正确行动,以成就改穿胡服的功业。我特地派王孙绁去拜见叔父,请叔父改穿胡服吧。”

【原典】

公子成再拜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不佞寝疾,不能趋走,是以不先进。王今命之,臣固敢竭其愚忠。臣闻之:‘中国者,聪明睿知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艺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释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畔学者,离中国,臣愿大王图之。”

【译文】

公子成再一次拜谢说:“我早已听说君王改穿胡服了,因为我卧病在床,不能快跑去拜见君王,所以没有及早向您提供意见。如今君王下了命令,我坚决对君王竭尽忠诚。我听说过:‘中国这个地方,是聪明有远见的人居住的地方,是各种物资财富所聚积的地方,是圣贤进行教化的地方,是仁义道德所施行的地方,是诗、书、礼、乐所使用的地方,是各种精巧技能所应用的地方,是远方国家观摩向往的地方,是四方少数民族所应该崇拜和效法的地方。’如今君王放弃这些,而去袭用边远地区的服装,改变古人的礼教,更改古代的准则,违背人们的心意,背叛圣贤们的教诲,背离中国的传统习俗,我希望大王认真考虑这些事。”

【原典】

使者报王。王曰:“吾固闻叔之病也。”即之公叔成家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观其乡而顺宜,因其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祝发文身①,错臂左衽②,瓯越之民也③。黑齿雕题④,鯷冠秫缝⑤,大吴之国也。礼服不同,其便一也。

【注释】

①祝发:断发,指中原以外少数民族的习俗和装束。

②错臂:纹身的一种,指刻画手臂。

③瓯越:民族名,古代越族的一支,分布在今浙江、福建一带。

④雕题:指刻画额头,涂以丹青。

⑤鯷(tí)冠:鯷鱼皮做成的帽子,鯷鱼即鲇鱼。秫:通“鉥”,长针。

【译文】

王孙绁把公子成的话报告给赵武灵王。武灵王说:“我早已听说叔父生病了。”于是亲自前往公子成家,对他说:“衣服的式样,是为了人们穿着方便,而礼义是为了处理事情的便利。因此圣人总是考察当地的风俗而因地制宜,根据实际的需要而制定礼仪,这是为了利民富国。至于那些披散着头发、身上刺着花纹、两臂刻着纹饰,左边掩着衣襟,这是瓯越民族的风俗礼仪。那些用草汁染黑牙齿、在额上刺刻着图画,戴着鲇鱼皮做的帽子,穿着粗针大线的衣服,这是吴国百姓的打扮。虽然他们的礼节服饰虽然不一样,但是为求便利的原则是一致的。

【原典】

“是以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故圣人苟可以利其民,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礼异,中国同俗而教离,又况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知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辨。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于求善也。

【译文】

“所以说乡情不同,风俗习惯就改变;事情不同,礼法自然也要改变。因此圣人主张,只要对百姓有利,在措施上就不要求一致;只要给事情带来便利,在礼法上就不强求统一。儒生们同出一个老师而他们的主张、礼法就不一样,中原地区的风俗传统大致相同,而他们的教化却不相同,何况是居住在深山野外的人们,不都是在因地制宜地寻求方便吗!因此对风俗的扬弃或接受,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强求一致;边远和中原地区的服饰,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把它变得一样。穷乡僻壤多奇风异俗,邪辟的学者喜欢诡辩,不知道的东西就不要去怀疑,不同于自己观点的意见,也不要加以非议,这才是追求真理的公正态度。

【原典】

“今卿之所言者,俗也;吾之所言者,所以制俗也。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①,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②,西有楼烦、秦、韩之边③,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其燕、东胡、楼烦、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兼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知之所明也。

【注释】

①薄洛之水:水名,指古漳水流经现在的河北巨鹿、平乡两县东境。

②东胡:古代民族名,古代居住在东北部,因居住在匈奴之东而得名。

③楼烦:古代民族名,战国时期居住咋现在的山西西北宁武、岚县一带地区。

【译文】

“现今您所说的话,都是些世俗的言论;而我所说的一些话,恰恰是如何改革习俗和传统的言论。目前我国东部有黄河、薄洛之水两条河流,是我国和齐国、中山国的交界线,但是我们却没有船舶备用。从常山到代郡、上党郡一带,东边是燕国和东胡的边境,西边是楼烦、秦国、韩国的边境,但我们却不曾在那里配备骑射的装备。所以我要设法准备船舶备战、招募水兵,并组织河边民众共同防守黄河和薄洛之水;我还要换上胡服,练习骑射,以便防守我国与燕国、东胡、楼烦、秦国、韩国的边境。再说以前简主不把我国的疆域版图局限在晋阳到上党一带,接着襄主又兼并了戎狄和代郡,驱走了各部胡人。这些业绩,不论是笨人还是聪明人都显而易见的。

【原典】

“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掠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非社稷之神灵,即鄗几不守。先王忿之,其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服,近可以备上党之形,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也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而忘国事之耻,非寡人所望于子!”

【译文】

以前中山国仗着齐国的强兵支援,侵扰我赵国土地,俘虏我赵国百姓,并且引水围困鄗,如果没有社稷神明的保佑,那鄗就会失守。先王虽然很气愤,但是这个仇却没有报。现在假如我军能够改穿便于骑射的胡服,不但就近可以防守上党,而且更能够远报中山之仇。然而如今叔父却固守中原习俗,违背简主和襄主的遗愿,反对改穿胡服的倡议,忘掉了国家的奇耻大辱,这绝不是寡人所希望于叔父的。”

【原典】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议,敢道世俗之间。今欲断简、襄之意,以顺先主之志,臣敢不听令。”再拜,乃赐胡服。

【译文】

公子成听了以后,再次拜了两拜说:“我愚昧无知,没能领会君王的意图,只知道陈述世俗的言论。如今大王既然想继承简主和襄主的遗志,以便完成先王未完成的事业,我又怎么敢不听从您的命令呢?”说完了又跪地拜了两拜,于是赵武灵王便赐给他一套胡服。

【原典】

赵文进谏曰:“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政之经也。愚者陈意而知者论焉,教之道也。臣无隐忠,君无蔽言,国之禄也。臣虽愚,愿竭其忠。”王曰:“虑无恶扰,忠无过罪,子其言乎。”赵文曰:“当世辅俗,古之道也;衣服有常,礼之制也;修法无愆,民之职也。三者,先圣之所以教。今君释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故臣愿王之图之。”

【译文】

赵文又前来劝阻武灵王说:“农民用辛勤耕耘来养活治国的人士,这是天经地义的常法。愚笨的人提出自己的意见,由既聪明又有学问的人进行评论,这是朝廷教化的原则。做臣子的不隐藏自己的忠心,做国君的不阻塞臣下的言路,就是国家的福气。我虽然愚笨无知,却愿意竭尽忠诚。”赵武灵王说:“思考问题不要讨厌不同意见的干扰,臣下心地忠诚就不要斥责他的罪过,您就大胆地说吧!”赵文说:“顺应时代的潮流,适应社会的风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服装有一定的样式,这是是礼法的规定;服从法律不犯罪是民众的本分。这三者都是古代圣人用来教导我们的。如今君王舍弃了这些,而去沿用偏远地区的服饰,变更古人的教化、更改自古以来的行动准则,所以我恳请大王慎重考虑这件事。”

【原典】

王曰:“子言世俗之间。常民溺于习俗,学者沉于所闻。此两者,所以成官而顺政也,非所以观远而论始也。且夫三代不同服而王,五伯不同教而政。知者作教,而愚者制焉。贤者议俗,不肖者拘焉。夫制于服之民,不足与论心;拘于俗之众,不足与致意。故势与俗化,而礼与变俱,圣人之道也。承教而动,循法无私,民之职也。知学之人,能与闻迁,达于礼之变,能与时化,故为己者不待人,制今者不法古,子其释之。”

【译文】

赵武灵王说:“您所说的不过是世俗的见闻。一般人沉溺于传统习俗,读书人拘泥于传统学说,这两种人,都只能完成固定职守、顺从既定的政令罢了,不能高瞻远瞩论讨国家大事。再说,夏、商、周三代的服饰虽然不同,却能拥有天下;五霸的教化虽然不同,却能治理好国家。有远见的人制定出规章制度,那些愚笨无知的人只能去遵守。贤明的人可以讨论改革风俗,不贤明的人只能是拘守成法。那些被衣服式样所制约的人,不能和他们讨论问题;拘泥于世俗的众人,不能和他们沟通思想。所以习俗应按照形势的变化而变化,礼法制度也要随着世俗的改变而改变,这才是圣人的治国之道。按照教化而采取行动,遵循法度而没有私心,这是民众的本分。有远见卓识的人,能够随着看到听到的变化而改变原来的观点,通晓礼法的变化,才能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所以真正志在修身的人不依赖别人的赞许,治理当世的人不效法古人,您还是放弃自己不正确的想法吧!”

【原典】

赵造谏曰①:“隐忠不竭,奸之属也;以私诬国,贼之类也。犯奸者身死,贱国者族宗。此两者,先圣之明刑,臣下之大罪也。臣虽愚,愿尽其忠,无遁其死。”王日:“竭意不讳,忠也。上无蔽言,明也。忠不辟危,明不距人,子其言乎!”

【注释】

①赵造:人名,赵国大臣。

【译文】

赵造进谏说:“隐匿忠心不尽心尽力,是属于奸臣一类的行为;因为私利而欺骗国家,是属于贼害一类的人。犯了奸佞罪的人应该处死,欺骗国家的人应该灭族。这两种罪,是先王明确的刑罚,这就是臣子的大罪。我虽然愚蠢,但愿意竭尽忠心,不敢逃避死罪。”赵武灵王说:“竭尽忠心无所隐瞒,这是忠臣。君主不阻拦臣下发表意见,就是英明。竭尽忠心的大臣是不害怕危险的,英明通达的君主是不拒绝别人提意见的,你就说吧!”

【原典】

赵造曰:“臣闻之:‘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俗而动。’因民而教者,不劳而成功;据俗而动者,虑径而易见也。今王易初不循俗,胡服不顾世,非所以教民而成礼也。且服奇者志淫,俗辟者乱民。是以莅国者不袭奇辟之服,中国不近蛮夷之行,所以教民而成礼者也。且循法无过,修礼无邪,臣愿王之图之。”

【译文】

赵造说:“我听说:‘圣人不交换百姓而进行教化,聪明的人不改变礼俗来治理国家。’根据百姓的实际情况进行教化,不用费力就会收到成效;按照风俗而行动,谋划起来方便,做起来也容易见效。现在大王改变原来的风俗,不遵循旧的礼俗,改穿胡服而不顾百姓的议论,这不是教化百姓而树立新的礼俗。况且穿奇装异服的人心意放荡,习俗不正而扰乱民心。所以,治理国家的人不穿奇装异服,中原地区不效法蛮夷的行为,因为这是教化百姓遵守礼法制度的。而且遵循旧的制度是不会犯错的,遵循旧的礼俗是不会偏离正道的,我希望大王认真考虑这些事。”

【原典】

王曰:“古今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宓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三王,观时而制法,因事而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治世不必一其,便国不必法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且服奇而志淫,是邹、鲁无奇行也;俗辟而民易,是吴、越无俊民也。是以圣人利身之谓服,便事之谓教,进退之谓节,衣服之制,所以齐常民,非所以论贤者也。故圣与俗流,贤与变俱。谚曰:‘以书为御者,不尽于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于事之变。’故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子其勿反也。”

【注释】

①宓戏、神农:都是传说中的圣王,据说宓戏教民畜牧,神农教民耕种。宓戏:即伏羲。

【译文】

赵武灵王说:“古今的习俗不一样,为什么要遵循古代的习俗呢?帝王的礼法也不是一脉相承的,为什么要遵循古代的礼法呢?伏羲、神农教化民众而不处罚民众,黄帝、尧、虞舜处罚民众而不仇视民众。而到到了夏、商、周三王时代,都是观察时事而制定法律,法令制度都顺应时代制定,衣服、家具、器械也都讲求便利。所以治理国家不一定统一法度礼仪,只要对国家有利就不必效法古代。圣人的兴起,不因承袭前代就能兴旺;夏朝和商朝的衰亡,不是因为变更了礼法而灭亡。可见反对古代的旧俗,不应该受到非议;而遵循古礼的人,也不值得称道。如果说服装特殊就会思想放荡,这就是说邹、鲁两国没有奇风异俗的违礼行为;如果说风俗怪僻的地方,百姓就会变坏,那么风俗特殊的吴越一带就没有杰出的人才了。所以圣人认为,能够保护身体的就叫衣服;便于办事的就是好规章。关于迎来送往的礼节,衣服的样式,是用来使百姓整齐划一的,而不是用来评价贤能的人的。所以圣人跟随风俗一起改变,贤明的人跟随时代一起变化。俗话说:‘按照书本上的方法来驾御马的人,不能通晓马的习性;用古古代礼法治理当今国家的人,不懂时事的变化。’所以遵循古法不会建立盖世的功业,效法古人的学问不能治理当今社会,你还是不要说反对胡服骑射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