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杀晋鄙
【原典】
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①。
【注释】
①赵王:指赵孝成王。
【译文】
信陵君杀了晋鄙,挽救了邯郸,打败了秦军,保全了赵国。赵王亲自到郊外去迎接信陵君。
【原典】
唐雎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①,臣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
【注释】
①卒然:通“猝然”,突然,此处指出乎意料。
【译文】
唐雎对信陵君说:“我听说,事情有不能知道的,有不能不知道的;有不能忘记的,有不能不忘记的。”信陵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唐雎回答说:“别人憎恨我,不能不知道;我憎恨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别人对自己有恩惠,不能忘记;我对别人有恩惠,不可不忘记。现在您杀了晋鄙,挽救了邯郸,打败了秦军,保全了赵国,这对赵国是很大的恩德。现在赵王亲自到郊外迎接您,突然见到赵王,我希望您忘掉所施的恩惠啊。”信陵君说:“我敬遵您的教诲。”
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
【原典】
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①,龙阳君得十余鱼而涕下。王曰:“有所不安乎?如是,何不相告也?”对曰:“臣无敢不安也。”王曰:“然则何为涕出?”曰:“臣为臣之所得鱼也。”王曰:“何谓也?”对曰:“臣之始得鱼也,臣甚喜,后得又益大,今臣直欲弃臣前之所得矣。今以臣凶恶②,而得为王拂枕席。今臣爵至人君,走人于庭,辟人于途。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褰裳而趋王③。臣亦犹曩臣之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魏王曰:“诶!有是心也,何不相告也?”于是布令于四境之内曰:“有敢言美人者族。”
【注释】
①龙阳君:为魏王的宠臣。
②凶恶:指面貌丑陋。
③褰(qiān)裳:指提起衣裙。褰:揭起,提起。
【译文】
魏王与宠臣龙阳君同坐在一条船上钓鱼,龙阳君钓了十几条鱼却流起泪来。魏王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龙阳君回答说:“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魏王说:“那为什么要流泪呢?”龙阳君回答说:“我为我所钓到的鱼而流泪。”魏王说:“你是什么意思呢?”龙阳君说:“我开始钓到鱼,很高兴;后来钓到更大的鱼,便只是想把以前钓到的鱼扔掉。如今凭着我丑陋的面孔,能有机会侍奉在大王的左右。我的爵位被封为龙阳君,在朝廷中,大臣们都趋附我;在路上,人们也为我让道。天下的美人很多,知道我得到大王的宠信,她们也一定会提起衣裙跑到大王这里来。到那时,我就成了最初钓到的鱼,也是会被扔掉的,我怎么不流泪泥?”魏王说:“唉!你既然有这种心思,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于是魏王下令全国,说:“有谁敢推荐美人的,杀他的全族。”
【原典】
由是观之,近习之人,其挚谄也固矣①,其自幂系也完矣②。今由千里之外,欲进美人,所效者庸必得幸乎?假之得幸庸必为我用乎?而近习之人相与怨,我见有祸,未见有福;见有怨,未见有德,非用知之术也。
【注释】
①挚谄:谄媚,讨好。
②幂:覆盖。系:固结。
【译文】
由此看来,君王身边所宠爱的人,他们施展谄媚阿谀的手段,是很在行的;他们掩盖自己的过错,也是非常完善的。现在从千里之外有人想进献美人,可献来的美人,难道一定能够受到宠爱吗?假如能够得到宠爱,难道一定能为我所用吗?而国君身边受宠幸的人,都抱怨那个进献美人的人,他们只见到有祸,并没有见到有福;只见到有怨恨,而没有看到美德,这并不是运用智谋的办法。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
【原典】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①:“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注释】
①秦王:即秦始皇嬴政,公元前246年即位,公元前221年统一六国后改称始皇帝。
【译文】
秦王派人对安陵君说:“我打算用五百里的土地来换安陵,安陵君大概会答应我吧?”安陵君说:“承蒙大王给我恩惠,能够用大块土地换小块地,实在太好了。虽然如此,可我是从先王那里继承的土地,希望终身守住它,不敢拿来交换。”秦王听了很不高兴。安陵君于是派唐雎出使秦国。
【原典】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译文】
秦王对唐雎说:“我用五百里的土地来换安陵,安陵君不答应我,这是为什么呢?何况秦国已经灭掉了韩国和魏国,而安陵君凭着五十里大小的地方还能保存下来,是因为我认为安陵君是个年高有德的人,所以才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我以十倍的土地来扩大安陵君的领土,而他却拒绝我的好意,是轻视我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安陵君继承先王的土地,就要守住它,即使是用一千里土地也不敢交换,何况只有五百里呢!”
【原典】
秦王怫然怒①,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②,彗星袭月③;聂政之刺韩傀也④,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⑤,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⑥,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注释】
①怫(bó)然:脸上变色的样子。
②专诸:人名,春秋时期吴国勇士,曾为吴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阖闾)刺杀吴王僚。僚:吴王,夷味之子,在位十二年。
③彗星袭月:与下文的“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都是古人的迷信说法,认为人间有重大变故发生,自然现象就会越相应的显示。
④聂政:人名,战国时期轵(在今河南济源)人,韩烈侯时,韩国严遂和韩相韩傀不和,聂政为遂刺杀了韩傀。
⑤要离:人名,春秋末年吴国人,为吴王阖闾刺杀了在卫国的吴公子庆忌。
⑥休祲(jìn):偏义副词,此处指凶兆。
【译文】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先生也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我不曾听说过。”秦王说:“天子一发怒,就会尸横百万,血流千里。”唐雎说:“大王可听说过平民发怒吗?”秦王说:“平民发怒,也不过是披头赤脚,用头往地上撞罢了。”唐雎说:“这是庸人发怒,不是志士的发怒。以前专诸刺杀吴王僚时,彗星的尾光扫过了月亮;聂政刺杀韩傀时,白色的长虹穿过了太阳;要离刺杀庆忌时,苍鹰飞扑在殿上。这三个人都是平民中的志士,胸中怀着愤怒还未发作的时候,凶兆就会从天而降,加上我就将要有四个人了。如果志士真的发起怒来,就会倒下两具尸体,血流于五步之内,天下的人都穿白戴孝,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唐雎说着,就拔出佩剑站起身来。
【原典】
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译文】
秦王面有惧色,慌忙从座位上挺直上身跪着,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何必到如此地步呢?我已经明白了。韩国和魏国都灭亡了,而安陵凭着五十里的地盘还能保存下来,就是因为有先生这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