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莎士比亚悲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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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雅典的泰门(1)

剧中人物

泰门:雅典贵族

路歇斯:

路库勒斯:

辛普洛涅斯:

谄媚的贵族

文提狄斯:泰门的负心友人之一

艾帕曼特斯:性情乖僻的哲学家

艾西巴第斯:雅典将官

弗莱维斯:泰门的管家

弗莱米涅斯:

路西律斯:

塞维律

泰门:的仆人

凯菲斯:

菲洛特斯:

泰特斯:

路歇斯:

霍坦歇斯:泰门债主的仆人

文提狄斯:的仆人

凡罗及艾西铎(泰门的二债主)的仆人

三路人

雅典老人

侍童:

弄人:

诗人:画师、宝石匠及商人

菲莉妮娅

提曼德拉:艾西巴第斯的情妇

贵族:元老、将士、兵士、窃贼、侍从等

化装跳舞中扮丘匹德及阿玛宗女战士者

地点

雅典及附近森林

第一幕

第一场雅典。泰门家中的厅堂

诗人、画师、宝石匠、商人及余人等自各门分别上。

诗人:早安,先生。

画师:您好。

诗人:好久不见了。近况如何啊?

画师:先生,生活变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诗人:嗯,那是谁都知道的;有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或是什么奇闻怪事,为我们浩如烟海的载籍中前所未有的?瞧,慷慨的魔力!那些群灵都被你召唤前来,听候你的驱使了。我认识这个商人。

画师:这两个人我都会认识;有一个是宝石匠。商人:啊!真是一位贤德的贵人。

宝石匠:嗯,那是谁都不能否认的。

商人:一位举世无双的人,他生活的目的好像就是继续不断地行善,而且一直永不厌倦。像他这样的人,真是难得!

宝石匠:我带着这儿一颗宝石——

商人:啊!那倒要见识见识。先生,这是送给泰门大爷的吗?

宝石匠:要是他能出一个价格;可是——

诗人:诗句应当为美善而歌颂,倘若因贪利而赞美丑恶,那就会降低风雅的声价。

商人:(观宝石)这宝石的式样很不错。

宝石匠:看上去它的色彩也很美丽;您瞧那光泽多好。

画师:先生,您又在吟诵您的大作了吗?一定又是献给这位达官贵人的什么诗篇了。

诗人:偶然想起来几个句子。其实我们的诗歌就像树脂一样,会从它滋生的地方分泌出来。燧石中的火不打是不会出来的;而我们的灵感的火焰却会自然激发,像流水一样冲击着岸边。您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画师:一幅图画,先生。您的大著几时出版?

诗人:等我把它呈献给这位贵人后,我想就可以与世人相见了。可不可以让我欣赏欣赏您的妙绘?

画师:见笑得很。

诗人:画得很好,真是神来之笔。画师:谬奖谬奖。

诗人:佩服佩服!瞧这姿态是多么的优美!这一双眼里闪耀着多少智慧啊!而这一双嘴唇上流露出多少丰富的想像!在这默然无语的神情之中,蕴蓄着无限的深意。

画师:这真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画像。这一笔很传神,您看怎样?

诗人:简直就是巧夺天工,就是真人也不及老兄笔下这般生趣盎然。

若干元老上,自舞台前经过。

画师:这位贵人来时真是前呼后拥!诗人:都是雅典的元老;幸福的人!

画师:瞧,还有!

诗人:您瞧这一大群蝇营蚁附的宾客。在我的拙作之中,勾划出了一个受尽世俗爱宠的人;但是我并不单单着力作个人描写,我让我那恣肆的笔锋在无数的模型之间来回游动,不带一丝恶意,只是像凌空的鹰隼一样,一直勇往直前,决不留下一丝痕迹。

画师:您的意思我有点不大懂。

诗人:我来解释给您听。您瞧各种不同地位又不同性情的人,无论是轻浮滑油的,或是严肃庄重的,都十分愿意为泰门大爷效劳服役;他那巨大的财产,再加上他应有的善良和蔼的天性,征服了各种不同的人,使他们乐于也悦于向他输诚致敬;从那一张张的脸上反映出主人的喜怒的谄媚者起,直到憎恨自己的艾帕曼特斯,一个个在他的面前插欺屈膝,只要泰门点点头,就可使他们满载而归。

画师:我曾看见他与艾帕曼特斯在一起谈话。

诗人:先生,我假定命运的女神端坐在一座巍峨而幽美的山上;而在那山麓下面,竟然有无数智愚贤肖的人在那儿劳心劳力,都去追求世间的名利,他们所有的眼睛全部都一致注视着眼前这位主宰一切的女神;我把其中一人代表泰门,只见命运女神用她那象牙一样洁白的手招引他到她的身边;而他是她眼前的恩宠,但是他的敌人也一齐变成了他的奴仆。

画师:果然是巧妙的设想。我想这一个宝座,这一位命运女神和这一座山,在山下许多人中间只有一个人才能得到女神的招手,而这个人正弓着身子向陡峭的山崖爬去,攀登到幸福的顶端,很容易表现出我们这儿的情形。

诗人:不,先生,听我继续说下去。那些在不久前还是与他同样地位的人,也有一些本来是要胜过他的人,现在也都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他的接待室里挤满了关心他起居的人,他的耳中充满了一片有如向神圣祷告那般的低语;就连他的马镫也被奉为神圣,他们从他那里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画师:好,那又怎样呢?

诗人:当命运突然改变心肠,把她的宠儿一脚狠狠踢下山坡时,那些攀龙附凤之徒,本来是跟在他后面匍匐膝行的,这时便只会冷眼看他跌落,竟然没有一个人去做他患难之中的同伴。

画师:那就是人类的通性。我可以画出一千幅醒世的图画,比语言更加有力地说明祸福无常的真理。但是你也不妨用文字来向泰门大爷陈述这样一个道理,指出眼光浅近的人往往通常会把黑白混淆起来。

喇叭声。泰门上,向每一请求者殷勤周旋;一使者奉文提狄斯差遣前来,趋前与泰门谈话;路西律斯及其他仆人随后。

泰门:你说他下了监狱了吗?

使者:是,大爷。他欠了五个泰伦的债,而且他的手头相当困难,他的债主也催逼得特别厉害。他想请您写一封信去给那些拘禁他的人,否则的话他真的什么安慰也没有了。

泰门:尊贵的文提狄斯!好,我并不是一个在朋友有困难时就把他丢弃不管不顾的人。我也知道他是一位值得我帮助的绅士,所以我一定要帮助他。我愿意替他还债,让他恢复自由。

使者:我想他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泰门:替我向他致意。我就会把他的赎金送去;等他出狱后,请他到我这儿来。单单把软弱无力的人扶起来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人随时可以搀扶他,照顾他。再见。

使者:愿大爷有福!(下。)一雅典老人上。

老人:泰门大爷,听我说句话。泰门:你说吧,好老人家。

老人:你有一个名叫路西律斯的仆人。泰门:是的,他怎么啦?

老人:最尊贵的泰门,把那家伙叫来。泰门:他在不在这儿?路西律斯!路西律斯:有,大爷有何吩咐?

老人:这个家伙,泰门大爷,你这位尊驾,晚上经常到我家里来。我一生向来克勤克俭,挣下这份家产,可不能让一个做奴才的给承继了去。

泰门:嗯,还有些什么话?

老人:我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倘若要是我死了,也没有别的其他亲人可以接受我的遗产。我这孩子长得很美,还未到结婚的年纪,我花费了不少钱,为了让她受最好的教育。而你这个仆人却想勾引她。好大爷,请你帮帮忙,不许他去看她;我自己也曾经对他说过好多次,总是没用。

泰门:这个人倒还老实。老人:所以你才应该叫他不要做不老实的事,泰门。

一个人老实实,总是有好处的;可不能让他老实得把我的女儿给拐了去吧。

泰门:那你的女儿爱他吗?

老人:她年纪太轻,而且容易受人诱惑;就是我们自己在年轻时,也不是一样多情善感的嘛。

泰门:(向路西律斯)你爱这位姑娘吗?路西律斯:是,我的好大爷,她同样也接受我的爱。老人:要是她没有得到我的允许竟然和别人结婚,我请天神给我作证,我就去拣一个乞儿做我的后嗣,一个钱也不给她。

泰门:倘若是她嫁给一个门户相当的丈夫,你预备给她怎样一份嫁奁呢?

老人:先给她三泰伦;等我死后,我的全部财产都是她的。

泰门:这个人已在我这儿做了很久的事;君子成人之美,我愿意破格帮助他这一次。你把你的女儿给他;你有多少陪嫁费,我也会给他同样的数目,这样我想他就可以不致辱没令嫒了。

老人:最尊贵的大爷,您既然这么说,那我一定遵命,那她就是他的人了。

泰门:好,我们握手为定;我用我的名誉向你担保。路西律斯:敬谢大爷;我的一切幸运,都是您所赐与的!(路西律斯及老人下。)

诗人:这一本拙作要请大爷指教。

泰门:谢谢您;您不久之后就可以得到我的答复;请不要走开。您又有些什么东西,我的朋友?

画师:是一幅画,请大爷收下吧。

泰门:一幅画吗?很好很好。这幅画简直画得像活人一样,自从欺诈渗入了人们天性中以后,人本来就只剩下一个外表了。这些画像画的确实是一丝不苟。我很是喜欢您的作品,您是知道的;请您等一等,我还有话对您说。

画师:愿神明保佑您!

泰门:回头见,先生;把您的手给我;您一定要陪我吃饭。先生,您的那颗宝石,我实在是有点不敢领情。

宝石匠:怎么,大爷,是宝石不好吗?

泰门:简直是太好了。可是我要按照人家对它所赞美的那样的价值而向您把它买下来,恐怕我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宝石匠:大爷,它的价格是按照市价而估定的;但是您知道,同样价值的东西,往往会因为主人的喜恶而分高下。相信我,好大爷,要是您戴上这宝石,它就会使您身价十倍了。

泰门:不要取笑。

商人:不,好大爷,他所说的话只不过是我们大家所要说的话。

泰门:瞧,谁来啦?你们愿意挨一顿骂吗?艾帕曼特斯上。

宝石匠:如果要是大爷并不以为然,我们也愿意凌受他的侮辱。

商人:他骂起人来可是谁也不给留情的。泰门:早安,善良的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等我变得善良后,你再与我说你的早安吧;等你变成泰门的狗,等这些恶人都变成好人后,你再说你的早安吧。

泰门:为什么你要叫他们为恶人呢?何况你又不认识他们。

艾帕曼特斯:难道他们不是雅典人吗?

泰门:是的。

艾帕曼特斯:那么我就没有叫错。宝石匠:您认识我吗,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你知道我认识你;我刚才就叫过你的名字。

泰门:你太骄傲了,艾帕曼特斯。艾帕曼特斯:我感到最骄傲的是我不像泰门您一样。泰门:你到哪儿去?

艾帕曼特斯:去砸碎一个正直雅典人的脑袋。泰门:你干了那样的事,是要给人家抵命的。

艾帕曼特斯:对了,要是干莫须有的事也要在法律上抵命的话。

泰门:艾帕曼特斯,你喜欢这幅图画吗?艾帕曼特斯:只是一幅好画,因为它并不伤人。泰门:你觉得画这幅图画的人手法怎样?艾帕曼特斯:造物创造出这个画师来,而他的这种手法比这画师强多啦,虽然他尽管创造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一件低劣的作品。

画师:你是一条狗。

艾帕曼特斯:那你的母亲是与我是同类;倘然我是狗,她又是什么?

泰门:你愿意陪我吃饭吗,艾帕曼特斯?艾帕曼特斯:不,我是不吃那些贵人的。

泰门:要是你吃了那些贵人,那些贵人的太太们要生气哩。

艾帕曼特斯:啊!她们自己才是吃贵人吃惯了的,所以才吃得肚子那么大。

泰门:你把事情看邪了。

艾帕曼特斯:那只是你的看法,也难为你了。泰门:艾帕曼特斯,你喜欢这颗宝石吗?艾帕曼特斯:我喜欢真诚老实,它不花一文钱。泰门:你想它值多少钱?

艾帕曼特斯:它根本不值得我去想它的价钱。你好,诗人!

诗人:你好,哲学家!艾帕曼特斯:你说谎。诗人:你不是哲学家吗?艾帕曼特斯:是的。

诗人:那么我没有说谎。艾帕曼特斯:你不是诗人吗?诗人:是的。

艾帕曼特斯:那么你说谎;瞧你上一次的作品,你故意把他写成了一个好人。

诗人:那并不是假话;他的确是个好人。艾帕曼特斯:是的,他赏给了你钱,所以你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有了拍马的人,自然就会有爱被拍马的人。

天哪,但愿我也是一个贵人!

泰门:你做了贵人便又怎样呢,艾帕曼特斯?艾帕曼特斯:如果我要是做了贵人,我就要像现在的艾帕曼特斯一样,从心底里痛恨一个贵人。泰门:什么,痛恨你自己吗?艾帕曼特斯:是的。

泰门:为什么呢?

艾帕曼特斯:因为我不能再怀着那痛恨的心情想像自己确是一个贵人。你是一个商人吗?

商人:是的,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要是神明不给你灾祸,那么让你在买卖上大倒其霉吧!

商人:要是我买卖失利,那准就是神明给我的灾祸。艾帕曼特斯:买卖就是你的神明,愿你的神明给你灾祸!

喇叭声。一仆人上。

泰门:那是哪里的喇叭声音?

诗人:那是艾西巴第斯带着二十多人骑着马来了。泰门:你们去招待招待;领他们进来。(若干侍从下)你们必须都陪我吃饭,等我谢过了你们的厚意后再去。承你们各位光降,使我非常高兴。艾西巴第斯率队上。

泰门:欢迎得很,将军!

艾帕曼特斯:好,好!愿疼痛把你们那柔软的骨节乱扭成一团!这些温文尔雅的恶人彼此都不怀好意,面子上却做得如此彬彬有礼!怎么人类全都变成猴子啦。艾西巴第斯:我已想了您好久,今天如愿以偿能够看见您,真是大慰平生的饥渴。

泰门:欢迎欢迎!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欢叙一下再分手。请进去吧。(除艾帕曼特斯外均下。)二贵族上。

贵族甲:现在是何时了,艾帕曼特斯?艾帕曼特斯:现在是应该做个老实人的时候了。贵族甲:人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老实实的。

艾帕曼特斯:那你就更加该死,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不老实的。

贵族乙:你去参加泰门大爷的宴会吗?

艾帕曼特斯:是的,我要去看肉是怎样塞在恶汉的嘴里,酒是怎样灌在傻子的肚里。

贵族乙: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