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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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到了月底,保尔的病越来越严重。医生让他不要起床。埃布纳感到很难过。他已经喜欢上这个生机勃勃、年轻的布尔什维克了,他是那样有朝气,可是这么年轻他身体就如此糟。当玛尔塔告诉埃布纳,医生说保尔的身体会越来越坏,埃布纳十分着急。

在保尔疗养期间,保尔一直被禁止下床。保尔尽量不让旁边的人知道他的痛苦,只有玛尔塔能看出一些。出院前一周,乌克兰共青团中央委员会给保尔寄来一封信,信上说,在这里休养些日子,根据疗养院的报告,按照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不可能回到工作岗位。随信还汇了一笔钱来。

保尔经受住了这第一次的打击,就像以前学习拳击时承受住了朱赫来的拳击一样:当时他也时常被打倒,可他又立刻爬了起来。

这时,他意外地收到了母亲的一封来信。母亲在信中说,她有个叫阿尔宾娜·丘察姆的老朋友,住在离叶夫帕托利亚很近的一个港口城市。她们已有12年没联系过了,她想让儿子去看看阿尔宾娜。这封信深远地影响了保尔以后的生活。一周后,疗养院里的人都来到码头欢送保尔。分手时,埃布纳像兄弟似的与他道别。玛尔塔没有来,因此保尔没见到她。

第二天早上,一辆四轮马车带着保尔离开码头驰向一座带花园的小房子前面。保尔叫陪他一起来的去打听丘察姆家。

丘察姆家里共5人。母亲阿尔宾娜·丘察姆是个胖老妇人,一对大大的黑眼睛显得很忧伤,衰老的脸上还遗留着昔日的风韵;她有两个女儿:廖莉亚和达雅。另外是廖莉亚的儿子和丘察姆老头。

老头在合作社工作,小女儿达雅出去做粗活,大女儿廖莉亚曾经是个打字员,不久前和她的酒鬼丈夫离婚了,现在没有工作,她整天在家照顾孩子,帮助母亲做家务。

阿尔宾娜不但有两个女儿,还有个若尔日的儿子在列宁格勒。

丘察姆一家对保尔很亲切,只有老头儿对他怀有敌意。

柯察金详细告诉阿尔宾娜他们想知道的事,也同时问了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22岁的廖莉亚长着宽宽的脸庞,栗色短发顽皮好动。她和保尔一见如故,很愿意把家里的隐私都告诉他。保尔从她那里了解到老头子很暴虐,掌管着全家,压制所有的进步精神,不给别人任何自由。他是个地道的小人,他的专横使这个家处在一种恐怖气氛中,女儿都很讨厌他。妻子这25年来一直对抗他的暴虐行为。女儿们一直站在母亲一边,家中不停地吵,生活在争吵之中。

若尔日是这个家内第二个霸王。从廖莉亚的话里可以明白,他是个纨绔子弟,只讲究吃喝穿戴、是个骄傲的家伙。若尔日深得母亲的宠爱,九年制中学完成之后,就在家里拿钱去了莫斯科。

“我要去上大学。叫廖莉亚卖掉她的首饰物品。我需要钱,至于你们怎么解决,我管不着。”

若尔日明白,母亲对他宠爱至极,因此他总是利用这一点。他对待姐妹很无礼,总是欺侮她们。母亲总是把自己从老头儿那儿偷袭的钱,再加上达雅挣来的工资全都汇给儿子。可是他没有通过考试,未被录取,现在很悠闲的住在舅舅家,催他母亲钱给他。

很长时间保尔才看到小女儿达雅。母亲在门廊里悄悄地告诉她来了客人。她腼腆同保尔握手致意,在这个陌生的青年人面前有些怕羞。保尔没有马上放开她那只非常有力且生着老茧的手。

达雅已经18周岁,她不算很漂亮,然而那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两道蒙古画像里那样的细眉毛,漂亮端正的鼻子,艳丽刚毅的嘴唇使她显得娇媚动人。工作服上带着条纹。

姐妹俩各住一间很小的房间。达雅的房里有一张狭长的铁床、一个衣柜,上面摆着很多小摆设和一面不大的镜子,差不多有30张相片和画片挂在墙上。深红色的天竺葵和粉红色的翠菊放在窗台上。蓝色绦带束起了薄纱窗帘。

“达雅是不愿意让男人进她的房间的,可是您看,她对您竟如此优待!”廖莉亚和她妹妹调笑说。

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在老两口住的那间房间里谈话,达雅还在自己房里,听大家说话。

波尔菲里·科尔涅耶维奇·丘察姆集中精力地搅着杯子里的糖,从眼镜上方很不友好地瞪着坐在他对面的来客。

“还是个刚断了奶的毛孩子,脑袋都已经长熟了,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在我家都住了两天了,白吃白喝,还什么都不说,就像该他的。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这全是阿尔宾娜干的好事。应该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好让他快点走人。在合作社里,这帮党员也让我讨厌,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就好像他们是合作主任。这下可好,鬼知道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钻到我家里来了。”他很气愤地寻思着。

为了让客人不自在,他讽刺地问道:“你看了今天的报纸了吗?你们的领导在叫呢。这么说来,不要只看到他们是高层的政治家,相互脚下使绊子可不比我们普通老百姓逊色,太有意思了。起先是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一起修理托洛茨基,后来这两人降了职,他们几个人又一起合作起来应付那个叫斯大林的格鲁吉亚人。嘿嘿!有句俗语说得好:老爷打架,小人遭殃。”保尔还没喝掉茶,他把杯子拿开,眼中闪着怒火,直瞪着老头子。“你说的老爷指的是谁呢?”他一字一顿地问。“随便说说而已。我不是共产党员,这些事跟我没关系。以前我年轻时也当过傻瓜。1915年说了几句闲话,为这我在牢房里呆了3个月。后来我才明白了——应该为自己着想,不要只为别人操心。显然谁也不会白白给你饭吃的。如今我有这么个看法:我给你干活,你就得给我钱。谁给的好处多,我就跟着谁。什么社会主义啊,这些没用的,对不起,全是说给傻瓜听的。什么自由啊,你给没用的自由,他哪弄得清是怎么回事呢?哦,对现在的政府不赞成,是由于不满于眼下时兴的那套家庭规矩,还有其它的一些看法,结果搞得道德败坏,不成体统,随便就结婚、离婚。”

丘察姆老头细心地用匙搅着茶杯里的糖,从眼镜上方凶狠地注视着坐在他面前的客人说:“我反对现在家庭里时兴的那套规矩,婚姻自由。”

老头咳了起来,由于呛了一下。喘过气来之后,指指廖莉亚说:“没有得到家里允许,就跟那个无赖同居;也不和家里人商量,又同他离了婚。现在可好,我们得养她们母子。这怎么可以。”

廖莉亚尽量避开保尔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什么,依你的说法,她应该仍和那个懒虫过了。”保尔问道,他那怒火中烧的眼睛瞪着老头儿。

“结婚前,就该看看清楚,嫁的人到底怎么样。”。阿尔宾娜说清了。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说,老头子,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谈家里的隐私?可以换换话题嘛。”

老头猛地凑到她面前说:“我自己明白该说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能顶撞起我来了?”

“眼下这人世,不管你想怎样,我们听了都很不高兴。像昨天,我认真听了保尔·安德烈耶维奇的说法,假如我没搞错,他在鼓励我的两个女儿。能说会道,这没说的,然而漂亮话也不会让人吃饱。您号召她们去过新的生活。这两个笨蛋,不管什么话都能灌到脑子里去的。可是这新生活也没给廖莉娅一个饭碗。周围失业的人太多了。您最好先把她们粮食,然后再来教给她们新思想,年轻人。您对她们说,不能继续这样过活了。那么就带走她们,奉养她们吧。眼下她们在我这儿,那一定听我的话。”

阿尔宾娜感到灾难将降临,就想办法缓和气氛。她说:“波尔菲里,廖莉娅够已够伤心的了,你不能再埋怨她了,等以后她会找到工作的,再说……”

老头儿气得脸涨得红红的,他根本不想控制自己的怒火:“你为什么用以后来支应我?到处只听到:以后怎么的,将来会怎样,那是以前的神父总是对我们说教的,说以后死了升天堂,现在另一帮神父来了。我从心底里瞧不起你们的那个将来!到那时我死了,它对我有什么用?我为什么应该吃苦,别人为什么可以幸福?还是让每个人为自己操操心吧!谁也没有想尽办法来让我过好日子,我倒应该去替别人制造什么幸福。带着你们的空头支票离开这吧!起先每个人为自己忙,积下钱,什么都有,可现在这些人来创造共产主义,倒不是什么也没有?!”丘察姆凶巴巴地喝了一口茶。

保尔坐在这厚厚的、汗津津的大肉墩旁边,从心理上产生了恶心。这个老头是旧时代穷苦世界的代表。在那个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相互憎恨,兽性的利己主义经常全部地暴露在外边。保尔把到了嘴边的刺耳的言辞又咽了回去,他只剩下一个希望——给这个讨厌鬼来个下马威,把他拦到老窝里!他松开咬紧的牙关,狠狠地靠在桌子边沿上,说:“波尔菲里·科尔涅耶维奇,您说话很坦然,请允许我也直言不讳,我们的国家里不会向您这样的人征求意见,问你们想不想建设社会主义。我们有一支很多人,力量巨大的建设大军。他们史无前例地进军也是国际帝国主义无法拦住的,他们手中的力量要远比你们要大吧。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改变这场变革。仅凭你们这样的人,不管愿意与否,都只能被迫去为建设新社会而奋斗。”

丘察姆怀着仇恨心情,瞅瞅保尔:“要是他们不听命呢?知道吗,强制会引起反抗的。”

保尔的手狠狠地压向茶杯上。“那我们就把他们……”保尔使劲把杯子一压,哗啦一声,薄薄的玻璃打碎了,没有喝完的茶从碎杯里流淌了出来。

“年轻人,拿杯子的手注意点,一只玻璃杯要86戈比呢。”丘察姆心疼了。

保尔慢慢地仰靠在椅子背上,轻声地对廖莉娅说:“请您明天替我买10只带棱的茶杯,玻璃要厚一点。”

夜里,保尔总是在考虑丘察姆家的事。偶然的巧合把他带来这里,目击了这个家庭悲剧。他在想,怎样才能帮助母亲和两个女儿摆脱这种困境。但他自己的个人生活困难重重,他面临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因此目前要实施果断的行动,比往常要困难多了。

结束目前的状况唯一办法是,让母亲和两个女儿离开这个老头。但这件事并不如此简单。他没有能力发动这场家庭革命,过些日子他就要走了,并且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那么,是不是仍然一切听其自然,不去管这件事?可是老头那令人憎恶的模样令他无法平静下来。他拟定了很多办法,却都认为行不通。

第二天是星期日。保尔由城里回来,家里只有达雅一个人,其他人都串亲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