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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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访问(1)

“乔,快走,别耽误了时间。”“去哪儿呀?”

“哎,去六户人家做访问呀,你答应我们的,该不会早已忘记了?”

“可是我所答应你的前提条件是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可恶的夏洛克。现在天空刚好有一块乌云,所以这次我难以成行。”

“你这是借故推辞。我看天气挺好,根本不会下雨。你不是向来都以恪守信义而自居吗?身体力行一次吧,那么后半年就没人再打扰你了。”

那段时间正是乔热衷于裁剪的时期。她甚至给全家人都做了大衣,并以此为傲。的确,她那裁剪技艺和写作水平一样出色。可是就在她新衣服刚刚完工时,就让她马上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去串门,这确实令她打心眼里感到厌烦。

她其实根本不喜欢那种一本正经的访问,但是,艾米总避免不了使些小计谋,从而诱惑或逼迫她就范,否则她是绝不会答应的。这次看来肯定是躲不掉了,她满腹牢骚地收起剪刀,故意弄出些动静以此来发泄。她以雷阵雨即将来临而当作借口推脱,但最终还是让步妥协了。于是,她很快把针线收拾好,拿了帽子和手套,然后对艾米说她已准备就绪跟艾米去遭受这个罪。

可是艾米全身上下用眼光打量着她,气得大声叫起来:“乔,你可真够顽固的!就算再有涵养的人也会受不了你。你难道就准备穿这身打扮和我出门吗?”

“这怎么了?我自己倒是觉得这样既整齐又凉快,穿着舒服极了。如此热的天气,四处到处尘土飞扬,这身打扮正好合适。要是有人感兴趣的话,那是我的装束而并非我本人,那我宁可不见他。你愿意费尽心思把自己打扮得雍容华贵,花枝招展,以此来取悦别人,并以此为荣。我却刚好相反,过分的修饰只能使我更加地厌烦。”

“上帝呀!她现在正处于心理叛逆期,不等我把她疏导好,她反而会把我逼疯的。”

艾米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她又特别诚恳地说:“亲爱的乔,你只要稍稍打扮一下,和我走访一下,我肯定会好好回报你的。我确实不敢一个人去,所以请与我同行吧,算是照顾照顾我。”

“好吧,既然也是非我不可,那我就争取不让你有所失望吧。那么由你来担任这次出访的领队,我保证听从命令,这下满意了吧?”

在艾米的说服下,乔刚才所采取的敌对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下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你简直就像是个超级可爱的天使!把你那头发梳理修饰一下,再在帽子上点缀一朵粉色的玫瑰花。这样会显得更好一些,因为你这身简单朴素的服装太一本正经了。另外,千万别忘了带上你的浅黄色手套花手帕。我们还需要在梅格家稍微耽搁片刻,借用一下她的白伞,而我那个灰伞可以给你。”

艾米边打扮,边不停地再发号施令,而乔只好一一服从,尽管也难免会发发牢骚。于是她穿上了那件崭新的透明纱衣,眉头紧蹙,不时地发出唉声叹气。

她把帽带系成一个精美绝伦的帽结,然后便开始笨拙地戴别针,系领结。当她掏手帕时,竟不小心又弄皱了全身的衣服。那手帕上所绣的图案相当刺眼,看上去就像即将启程的访问一样令人十分地难受。

这次精心装扮的高潮是在戴上那点缀着二颗纽扣和流苏的手套反而显得她瘦小了。打扮完毕,她傻乎乎地便对艾米说:

“你不知道此刻我有多难受,但只要你认为这身打扮能出去见人,对得起观众。”

“我相当满意。转过身来,让我先来欣赏一下。”

乔顺从地转了个圈。于是,艾米便开始在她的身上修修改改,然后,她退后一步,十分宽容地端详着眼前她的成果。“没问题。我最欣赏你头上的装饰了,在帽子上点缀一朵红玫瑰显得多有情调。把肩膀挺直,两手放自然些,别在意你那手套。对了,你似乎还好像欠缺点什么,是披肩。对,围上条披肩,我围着没有你好看。幸好马奇婶婆把这条看上去十分可爱的披肩送给你了。虽是旧了点,但效果挺不错。你衣袖上的那些衣褶也蛮雅致。哎,你快帮我看看斗篷后面的花边正不正?服饰是否端庄?我尤其是想让大家注意到我的鞋,尽管我的鼻子不争气,但是上帝却给了我一双绝美的脚。”

乔不禁也赞美道:“你不仅漂亮,而且还很可爱。愿欢乐永远陪伴着你身边左右。”

她仔细地审视着艾米那金发上插着的蓝色羽毛,仿佛她才是一个真正的专家。

“夫人,我想谦虚地请教一下,如此华丽贵重的衣服应该是拖着地扫尘土,还是把它卷起来?”

“当你在行走时得把它卷起,可一旦踏进屋子就可以随便了。那来回飘动的裙裾尤其配你,你得学会优雅地走路。看你那儿有一只袖口还张开着,快扣上吧。尽管是细枝末节,但忽略了就会显得美中不足,因为所有的美好形象就是由这些微小的细节所构成的。”

乔又叹着气便把衣袖扣上,结果险些儿把纽扣绷掉。终于,姐妹俩装扮停当走出家门。汉娜便从楼上窗户里探出头来和她们打着招呼,直夸她们美若天仙。“亲爱的乔,契斯特家向来对我们印象很好,认为我们全都是高雅的女士。因此,去了那里你最好显示出你的最佳风度。”

艾米特别不放心地叮嘱着。这时,她们已借了白伞,从梅格家出来了。在梅格家,两手抱着双胞胎的梅格也没忘帮她们检查她们的装扮。现在,将要拜访的第一户人家已到了。

“让我先认真地考虑一下。哦,不就是冷静吗?没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曾演过性格内向却孤僻的女孩角色,让我来试试,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吧。别担心,我的小女孩。”

艾米这才感觉如释重负。顽皮固执的乔忠实地执行艾米的托付。到了头一家,她真的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手足摆放自然也大方,裙摆下垂更优雅得体。她就如同夏天的海一样波澜不惊,像冬天的雪一样那么冷若冰霜,像狮身人面像一样无言保持着神秘。

契斯特太太谈起她的小说是好么令人感动,契斯特家的女孩们也主动地上前和她进行攀谈,什么舞会、野餐,歌剧、还有比较流行的时装,企图引起她的谈兴,然而全都枉费心机。无论是什么乔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或者点头称是,最多说一声“是”或“不”,算是很好的回答,使得主人很快就完全失去了兴致。

艾米在旁边悄悄地暗示她说话,企图来扭转这尴尬局面,她急得甚至动用脚狠命地踢乔,最终也只是以失败而告终。乔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着,没有一点儿表情,就像莫德的脸一样让人感到神秘莫测,充满矛盾,既完满又冷漠;既麻木又动人。

“唉,马奇家的小姐真是太傲慢了,简直是枯燥乏味。”

刚把客人送走,一个女孩便按捺不住地发表了评论,却不慎被客人听见。乔走过客厅,心里不禁暗暗发出笑声。

这时,由于调度明显得严重失控,艾米非常明显。她于是对乔大发雷霆道:“你可真行,完全曲解我的用意。我只不过是让你显得稳重一些,端庄一些,可是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简直就是呆若木鸡。拜托等到兰姆家可千万别再这样了。你难道就不能像别的女孩似的,偶尔谈点时装和笑话吗?不管她们说什么让你感到特无聊的事情,你都要装出兴趣浓厚的样子认真地去听。她们全都是贵族圈子里的常客,同她们交往对我们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我必须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我会放开的,不就是简单地说些废话,莫名其妙地大笑吗?不管所听见的话有多么地无聊,我都要表现出一惊一乍的神态来。好,我很乐于听命。下面我将要扮演的是那种所谓‘可爱的女孩’,我可以把梅·契斯特当作一个参照物在此基础上稍微地略加改动,就大功告成了。你就等好吧,我的好妹妹。兰姆一家一定会说:‘看看人家马奇家的小姐,多可爱!’”

艾米的担心肯定绝非多余,乔的想像力相当地丰富,一旦放开便如脱缰的野马,一发而不可收拾。

艾米在后面看见姐姐像风一般轻盈地刮进下一家的客厅,她和女士们一一地亲吻表示问候,态度很热烈,又向各位先生微笑表示致意。然后,她便情绪饱满似地与众人聊起天来。艾米真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感觉十分诧异。

此时,兰姆太太则独揽了同艾米交谈的权力。她喜欢艾米,便啰啰嗦嗦地同她大谈特谈什么鲁克丽莎的抗争,而那三位年轻的绅士正静静地守候在一旁,只待兰姆太太一住口,便各个挺身而出,帮艾米快速脱离苦海。这样,艾米自顾都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管得了乔。

乔此时却像是被唠叨鬼的魂魄附体,简直要比那个兰姆太太还要饶舌。只见有几个脑袋把她团团围住,听她在神聊。

艾米觉得乔的话十分不得体,有几次她听到乔的话差点禁不住叫出声来,她如坐针毡。

为了再次避免犯更大的错误,她想现在还是走为上策。接着,更不妙的事情又发生了,当乔突然起身要告辞时这使得其他三人的话才刚说了一半,便迫不得已把剩下的吞了回去。

乔感情特充沛地说道:“艾米,我们得告辞了。再见,请在座的务必光临寒舍。我们会特别期待着你们到来,我们不敢主动邀请您,但是兰姆先生要是果真能来,我绝不敢把您扫地出门。”

乔十分可笑地摹仿着梅·契斯特说话时的神态,反倒令艾米难堪得连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

“怎么样,我刚才表现的还算出色吧?”出了门,乔得意洋洋地问艾米。

“简直是不能再糟糕了!”艾米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乔的梦。

“你是不是跟上鬼了?说什么不好,偏偏提什么马鞍、帽子和鞋?”

“这多有趣呀。其实,他们本来就知道我们是穷人家,又何必假装作家里雇佣着马夫,每一季买三四顶帽子,甚至像他们那样只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你也没必要把咱们的那些小把戏全都和盘托出啊,更没必要刻意地去渲染咱们家的贫穷。我看,你至少缺乏起码的自尊。你向来都不会得体地说话。”

这番话把乔弄得不知所措,惭愧的心情使她的鼻尖渗出了汗珠,她非常可怜地用手帕拭擦着,仿佛是在默默地认错。

“下面我又该怎么办?”又到了一家,乔便很小心地询问。

“随便你吧,我可不想再管你了。”艾米简单扼要的回答道。看来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

“如果是这样这下我就称心如意了。不知他们家的男孩是否在家,我们肯定会玩得很开心的。是的,我该改变一下风格了。我实在是受不了那种使人沉闷的高雅。”

乔也不客气地回答。几次很用心地努力都不能令艾米感到满意,她也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主人家的三个小伙子和几个小男孩热情地迎了出来,乔的精神为之一振。

艾米和女主人及也同是来访的都德先生在彬彬有礼地进行寒暄着。乔则撇开他们加入到年轻人们的圈子当中。如此的安排使她感到特别高兴,她兴趣浓厚地仔细倾听着大学生们讲述他们大学的故事,默默无闻地抚摸着脚下的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