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晚清落日(1900-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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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1902年(3)

章炳麟,一名绛,字枚叔,号太炎,浙江余杭人。早年到杭州人诂经精舍,从俞樾学习经史。甲午战争后,他深感民族危机严重,投入变法维新运动,任梁启超主编的维新派报纸《时务报》撰述。戊戌变法失败,他遭通缉,先后逃亡台湾、日本,后结识孙中山。1900年,他在上海曾参加唐才常发起的旨在扶助光绪帝复辟、建立“新自立国”的“张园国会”,但反对其既“排满”又“勤王”的宗旨,当场剪辫与之决裂,坚定地走上了反清革命的道路。秦力山,原名鼎彝,湖南善化人,1898年考入善化县学,受到变法维新思潮影响。戊戌政变后自费留学日本,1900年归国赴津游说义和团倒戈反清未果,旋至汉口与唐才常等筹组自立军起义,失败后逃往新加坡,从此转向革命。1901年秦力山在日本创办留学界第一份革命刊物《国民报》,自任总编辑。1902年春,章炳麟再次来到日本东京,与秦力山等来往甚密。在此期间,他们集议,认为要唤起人们反清,需“先振起人们的历史观念”,恰值该年为南明永历帝覆亡二百四十二周年,4月26日是崇祯帝自缢纪念日,议定在这一天召开纪念会,名为“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周年纪念会”,亦称支那亡国纪念会,并预定在东京上野公园内精养轩举行。依据会议的决定,章炳麟事前起草的《宣言书》,揭露和控诉了清朝的民族压迫政策和罪恶统治,号召人们学习200多年以前反清志士的民族精神,推翻清朝的反动统治。《宣言书》写成后最初署名发起的有十数人,有几人中途翻悔,最后剩下章炳麟等10人。中国留日学生报名赴会者达数百人,孙中山亦准备届时莅会。由于清驻日公使蔡钧和日本外务省勾结阻止开会,大会未能按计划在东京举行。当天下午,在横滨补行纪念仪式,孙中山主持,章炳麟宣读《宣言书》。同一天,香港的爱国志士也召开了纪念会,《中国日报》全文刊登了《宣言书》。这次活动扩大了革命思想的影响,促进了革命运动的发展。

中国教育会

中国教育会是清末资产阶级文化团体。20世纪初,留学生热心翻译西书和提倡革新教育的风气传到上海。国内一些爱国志士,如蔡元培、章炳麟、蒋智由、黄宗仰等,感到“要改进中华,非从改造青年思想及注灌新教育人手”,便在1902年4月间,以国内译本教科书多不适用,需要重新编订为由,组织“中国教育会”,发行《教育杂志》。会所设于上海泥城桥福源里,蔡元培为会长。中国教育会“以编定教科书,改良教育,以为恢复国权之基础”为宗旨,下设“学校教育部”、“社会教育部”,预设“实业部”。主要任务是设立学堂、编辑教科书、举办书报社和演说会,还准备创办工厂、印刷所。教育会以办理教育为旗号,暗中鼓吹革命,通过课堂、教科书、报纸、演讲等方式,宣传资产阶级民主、自由学说,集结爱国志士从事反清革命活动。中国教育会是国内学界建立的第一个具有革命倾向的爱国团体。在它的影响下,各地教育会、教育研究会之类组织纷纷建立,革命志士们掀起了兴学热潮,爱国活动活跃起来。

1902年8月,留日学生吴敬恒、孙揆钧因反对蔡钧被押解回上海,中国教育会举行欢迎大会,控诉清政府对留学生的政治迫害,揭露清王朝的卖国罪行。这是中国教育会组织的第一次爱国运动,到会者100多人,有力地声援了留学生的正义斗争。第二天,中国教育会又在张园召开“协助亚东游学会”,决定派代表向日本政府交涉,提议此后留学生应“归中国教育会保送”,他们还商定,如遭日本政府拒绝,中国教育会便“自设学堂,自教子弟”,不再派人赴日留学,以改变寄人篱下的局面。

1902年冬,在留日学生斗争的影响下,上海南洋公学爆发了废科举、兴学校以来国内第一次规模较大的学潮。南洋公学原是由盛宣怀奏请创办的,以培养“新政”人才为目标,但学校当局极力钳制学生思想,严禁进步书刊在学校传播。讲习郭镇瀛只准学生读《大清会典》和《圣武记》,严禁阅读新书新报,不准集会和议论时政。五班学生对思想保守而又反动的郭镇瀛深恶痛绝,有一天,故意将墨水瓶放在他的椅子上。郭镇瀛恼羞成怒,串通学堂总办对学生进行诬陷迫害,开除3名学生。小小的墨水瓶事件,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五班学生当即开会讨论,决定派代表要求总办辞退郭某。总办却以“聚众开会,倡行革命”的罪名,将五班同学“一律开除”。全校学生愤愤不平,派代表与总办交涉,总办却以“学生私自聚众演说,大干例禁”为由加以拒绝。学生被激怒了,全体退学,并向中国教育会求助。在《南洋公学退学生意见书》中,他们提出建立“共和学校”,并拟办《共和报》,以“加固团体,主持学界清议”。这次学潮带有明显的资产阶级民主色彩。

中国教育会积极支持这次学潮。会长蔡元培当时兼任南洋公学特班讲习,鼓励学生自由阅读,启发学生的思想觉悟。学潮爆发后,蔡元培主持正义,向当局力争无效,愤然辞职,并率领特班生出校,以示抗议。中国教育会也特地召开会议,决定接受退学学生的请求,“予以经济及教员之赞助”,中国教育会遂以退学学生为基础,组成爱国学社,该社学生全体加入中国教育会。爱国学社经理(校长)为蔡元培,学监为吴稚晖,章炳麟、蒋维乔等为义务教员。分学生为4个年级,一、二年级为寻常(普通)年级,三、四年级为高等年级。学生实行自治,内部分为若干联,每联约二三十人,公举联长,凡有兴革,多由学联议决,交主持执行。课程有国文、英文、理论、史地、体育等。学社编印《学生世界》杂志。同年冬,教育会又创办爱国女学校,蒋云观、蔡元培先后任总理。《苏报案》发生后,中国教育会及爱国女学校曾作为秘密联络革命力量的机关。

“墨水瓶风潮”激怒了整个学界,东南各省学校纷起响应。退学风潮席卷东南,“而浔溪公学退校,而南京陆师学堂退校,而浙江大学堂退校,而蕙兰书院退校,而毓元学堂退校”,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退学大风潮。中国教育会和爱国学社对各地学潮都给予了积极的支持,或是打电话声援,或吸收退学生进入爱国学社,使其无后顾之忧。有的地区也仿照爱国学社自行办学,如浙江大学堂退学生兴办励志学社,蕙兰书院退学生组织改进学社,毓元学堂退学生创设吴中公学社等。中国教育会在学潮中起了推动作用。

中国教育会每月举行集会演说,以《苏报》为阵地,倡言革命,另办有《中、国白话报》、军事讲习会等。1903年夏,南京陆师学堂发生退学风潮,学生章士钊等40余人转入上海爱国学社学习,并成立军国民教育会,早晚进行军训。《苏报》案发生后,爱国学社被解散,中国教育会名存实亡。

《新世界学报》创刊

《新世界学报》1902年9月2日创刊于上海,半月刊,每月初一、十五出刊,前后共出15期,馆址设在上海四马路(今福州路)惠福里上海编译局内,主持人为陈黻宸。

陈黻宸,浙江瑞安人。后名芾,字介石。他长于经今文学,精于治史,时人称他与陈蛰庐、宋平子为“温州三杰”。甲午中日战争后,与人合办东瓯利济学堂,创办《利济学堂报》,与浙江维新人士汤寿潜及章炳麟交往很深,1900年任上海时务学堂总教习,翌年任杭州养正书院史学教习。他团聚一批爱国青年,招惹一些旧学家的怨恨诽谤,愤而辞职,转赴上海,数十名学生随之而去,时逢浙江赵某拟在上海创办《新世界学报》,陈遂被延请为主持人,他的得意门生如马叙伦、汤尔和、杜士珍等也成了该刊物的主要撰稿人。

《新世界学报》是一种“以通古今中外学术为目的”的学术性刊物,涉及史学、政治学、宗教学、心理学、教育学、经学、法律学、理财学、伦理学、地理学、商学、农学、工学、兵学、物理学、算学、辞学和医学18门,设立18个栏目,各期栏目并不固定,史学、政治学、心理学、教育学、法律学为经常性栏目。

《新世界学报》并非为学术而学术,它在对西方近代自然科学基础知识和民主主义文化的介绍中,贯穿着崇尚新学、厌恶旧学、学术救国的宗旨。在第一期相当于发刊词的《序例》中明确指出:“世界之立,文化之成,榷而论之,大要有二:日政日学。学者,所以学政也,虽然吾不敢言政。顾亭林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其尽匹夫之责欤。中国言学尚已,然如今日者,乃吾学界中四千年未有之一大开辟也。绝亚洲大陆,横度(渡)太平洋,涉美欧非澳诸区域,国殊教,人异俗。先二十周世纪,挟聪智识之长,肆力于所见所闻,抽理于赜,断事必纲,网罗故实,摘英撷采,用学术为当时倡。通内外之邮,汇古今之全,风驰电激,薄影而飞;鼓自然之动力,借以操纵世宙,俾并出途。苟不可得,亦将舍我所短,效人所强,与列强诸巨子相骋上下竞争场中,门键而径辟之。为文明国作者言,以传诸人,以垂诸后,中国之兴,其必自此始矣。”“本报名《新世界学报》,犹言‘新学报’,取学界中言之新者为主义。‘世界学’连读,‘新’字断,与‘世界’不连读。”强调“新”字,以学术作为“中国之兴”的手段,向西方学习是为与列强竞争。

《新世界学报》对当时中国的现实政治避而不谈,没有涉及以暴力推翻清政府的内容,但它的政治倾向是主张变法维新。第12号刊登的《学生潮》一文,提出应重视青年的地位:“今日者,实青年竞争之世界也。一国之中,文明之青年占多数,则其国即雄,大而无敌;一国之中,顽鄙之青年占多数,则其国未有不颠蹶于朝夕之间”,对中国的教育腐败现状进行了批判。当时,中国面临瓜分危机,救亡成了时代的主题,该刊介绍落后民族和弱小国家惨遭侵略和奋起抗争的史事,以期唤起国人。第12号上的《读埃及近世史跋尾》一文,分析了埃及亡国的原因,“十九世纪之世界,经济最发达之世界也。欧洲诸国经济之进步,已臻烧点。人人争擅垄断之利益,得一膏腴之地,如饿虎之获肥羊,跳掷咆哮,攫搏不遑;群狼复注目于其旁,欲夺而食之。埃及握亚欧之管钥,物产之饶裕,欧洲诸国,莫不垂涎”,文章谈埃及,意在中国,“埃及如是,世界上非埃及而类于埃及者,其当猛醒然,皇然惧也”。另一篇介绍南非布尔共和国总统克鲁格的文章中指出:“以中国之地大物博,物产之富,久为列邦所觊觎,而立于外界争世界之中,无自立之精神是以自恃。数十年来,列雄之心,之目,万途奔竞于我,亚东之一部亦岌岌乎甚危哉”,表现出赤诚的忧国忧民之心。该刊以“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生物进化论来解释历史,总结经验,希望国人不甘落后,奋起直追,与西方竞争,“智存愚灭,天择其群,春念黄人,不觉泪下”,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情感。

《新世界学报》登载了很多介绍西方民主主义科学文化方面的文章,该刊的“心理学”栏目,多为哲学方面的文章,介绍了卢梭、笛卡儿、库辛、培根、莱布尼兹、康德、费希特、黑格尔、叔本华等人的学说,很多观点很准确,某些哲学概念几乎与现代哲学术语完全吻合,像这样系统介绍西方哲学流派的文章,是当时别的刊物所少见的。

《新世界学报》对中国旧文化力图创新,如陈黻宸的《独史》一文,就旧史学体例的演变,论述了“独例”、“独识”、“独权”的内容,提出了历史编纂学新体例的创造性见解,认为旧史的“本纪”、“列传”同体,“传固非卑,纪亦非尊”,主张废弃本纪,表、传足矣。这一见解,实与当时中国反对清王朝封建统治的政治斗争合拍,具有反对封建专制的意义。他还主张把外国资产阶级君主、总统的传记列入中国史内,提出把平民生活的真实情况写进历史,列为体例,以为平民在史学领域争一席之地。但《新世界学报》的作者们一涉及现实政治,就表现出胆怯、惶惑,宣称政治不进步和专制制度无关,他们反对封建统治而不敢否定皇帝,揭露封建制度腐败而不敢反对现实的专制政治和清王朝的卖国罪行,向往西方资产阶级民主政治而不敢号召人民奋起斗争,在现实问题上“不敢言政”,因而它未曾在人们思想深处掀起很大的波澜。1903年,陈黻宸考中进士,被清政府授予户部主事,该刊群龙无首,4月27日,该刊被迫停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