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伟人传记丛书:隋炀大帝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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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命断废园(1)

论节令已经过了立秋,而烦人的暑热却还坚持在长安城里,迟迟不肯离去。

云昭训身穿一件薄薄的绸衫,下着曳地长裙,一身度夏消暑的打扮。这时候,她正坐在废园屋前的一棵树下,飞针走线,在缝制一件棉衣,神情那么专注,杨勇走过来蹲在一边,她都毫无察觉。

“哎,你在干什么呢?”就这一句轻轻的问话,惊得云昭训双肩一抖。她一只手捂着胸口,仰脸吐了一口气:“哎呀老天,可吓死我了!”说着,扭头看着杨勇,咯咯地笑起来。

杨勇拿过一个木凳,紧贴着云昭训坐下,爱抚地给她揉着脊背,说:“怎么样,吓得不厉害吧?要不,我来给你叫叫?”

杨勇说的“叫叫”,就是民间百姓常用来医治受了惊吓的小孩子的方法。孩子受到惊吓之后,往往会有高烧昏睡的症状,服药并不见效。这时,家里的大人,当然大多是母亲或是祖母,拿了孩子的一双鞋或衣裳,去孩子受到惊吓的地方,轻声叫着孩子的名字,念叨一些让孩子快快回来之类的话,就是所谓的“叫叫”,也称为“叫魂儿”。据说,此法有立竿见影的奇效。“叫叫”,一般都在半夜时分去做。

云昭训听杨勇说要给自己“叫叫”,又见他那一脸亲昵认真的表情,笑得浑身打颤,说:“别作践我了。一个草木之人哪敢让皇子给叫魂儿。哎,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就坐在这里看我做棉衣吧。”

杨勇问:“给谁做棉衣?”“还能给谁?”云昭训故作嗔怪地说,“给你呗!别看天气还热,秋风一起,说冷可快着哩。你那件棉袍穿了五六年了,破旧得不像样子,早该做件新的了。”

杨勇叹了一声,说:“算了吧,不用做了。”“什么?不用做了,为什么?”云昭训停下手里的针线,转过身来正对杨勇,疑惑地端详着他。经历了前天夜间的那场变故,杨勇就像一蓬被霜打了的草,蔫了。两鬓陡添了许多白发,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深刻,陷下去的眼窝边上染了一道黑圈儿。

云昭训心里一阵作痛,她知道前天夜里的那场惊涛骇浪,对杨勇原本平静的心情的冲击力有多么巨大。但是,云昭训明白她没有能力让杨勇免遭打击,只能用一些温情爱抚的语言来宽慰他。云昭训说:

“为什么不做了?皇子,虽然咱们都成为庶人,但新衣裳还是要穿的。而且,要穿戴打扮得更精神一些才是。不能给外人看到萎靡的样子。”杨勇拉过云昭训的一只手放在掌心,轻柔地抚摸着,深情的端详着。这是一双十指尖尖而且修长的手,曾经那么白皙、细嫩,会弹琴奏乐,能赋诗绘画。而现在已变得粗糙干涩,指尖上还有点点针眼的疤痕,那里曾为杨勇的衣食冒出过殷红的血珠。杨勇看着,心中充满了悲哀和内疚,堂堂七尺男儿,却无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种痛苦无法用语言表述,却时时刻刻啮噬着他的心。

云昭训抽回自己的手,说:“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让我做棉衣,是怕我的两只手变粗变硬了?”

杨勇压抑着感情,沉默片刻,说:“也不光是怕你受累。我想,今年冬天我用不着穿棉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用不着呢?”云昭训两眼闪出惶恐的目光,急切地问。

杨勇摇摇头,没有回答。这样伤感低落的情绪感染了云昭训,她再无心做下去,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拉着杨勇站起来,说:“别想得太多。来,咱俩在园子里走走,散散心吧。”

两个人在园子里走着。经过了多雨的夏季,台阶旁边、甬道两侧以及那些背阴的地方,都生出一层厚厚的绿苔。园里的花草灌木长得十分葳蕤、蓬勃,只是因为缺少修剪整理而显得有些芜乱。云昭训指着那些草木说:

“看看,多好的一座园子,真该好好修整一番。等明天我和阿七把这些花呀树的修剪修剪,拔一拔那些荒草。要不然,真成了废园了。”

杨勇苦笑一声:“多一些乱枝杂草,更像庶人住的地方,你不要管它,免得受累。”

云昭训不以为然地说:“话不能这么讲,你是皇子,不同于普通平常的庶人。”

“是啊,”杨勇颇有感慨,“咱们确实与平常的庶人百姓不一样。他们可以自由地出人家门,随便逛逛街市、店铺,到乡野间游玩,偕妻带子,享受天伦之乐。咱们呢?什么都不能,只有在这一块巴掌大的园子里,门口还要由士兵把守。人家像防犯狮子老虎一样防犯着咱们,生怕咱们一旦挣脱牢笼,就会造成祸害。其实,咱们只是鹰爪底下的兔子。唉,我有一种感觉,人在一个地方圈禁时间长了,就会变,变成一只动物,一只会用两条腿站立行走的动物。唉,这怎么能与庶人百姓相比呢!”

云昭训被杨勇说得不作声了,她觉得皇子的话很有道理,自己目前的处境的确还不如庶人百姓。

这时,他们二人听到一阵砰砰的声响,循声一看,阿七赤裸着臂膀,抡动一柄大斧,正在砍那棵枯槐,斧落之处,木屑横飞。

杨勇一路小跑过去,远远地就喊:“阿七,别砍了!”阿七停住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转过身。等杨勇和云昭训来到跟前,不解地问:“皇子,你不是让我把这枯树劈了作火燧、当烧柴吗?”

杨勇走到枯槐跟前,抬手抚摸着斧头砍削的新茬,说:“阿七,让你砍了它是我的不对。老槐树,杨勇向你赔罪了!”

云昭训心里很难过,说:“皇子,别这么多愁善感,悽悽惶惶的。对一棵老枯树说话,它听得懂吗?”

“它当然听得懂!”杨勇十分自信地说,“世上万物都是有生命的,这树当然也有,它是一个生灵。它生长在这里几十年,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阅历了多少人间世事,吸纳了天地日月的精髓,它的生命应该跟人一样受到珍爱。可是,它却受了我的连累,被人锯断了。但是,人没有料到它的生命如此顽强。阿七你看,它从根下发出的新枝,比你的胳膊还要粗了!这一截枯树桩在证明它的过去,新发的枝干就是在张扬它的今天,至于它的将来,它已经告诉过我了,只是我听不懂。老槐树,我真的没听懂,我太笨了!好在你听懂了我说的。你过去帮过我,说不准哪一天,杨勇还得求你帮他一把哩!”

杨勇无限深情地抚摸着枯槐,如醉如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让阿七听得一头雾水,他穿好上衣,嘟哝着说:“我早就说这是棵圣树,哪能劈了当柴烧呢?”

云昭训见杨勇神情恍惚,言语迷离,知道他又见景生情,触动了心事,就拉着他离开树旁,一边走着,一边说:“就算它能听懂,一棵树又能给人帮得了什么忙?”杨勇凄然一笑:“你不懂,这是天机。”

云昭训一听,也跟他认真起来,问:“什么天机,跟我也不能说吗?”

“当然可以告诉你。”杨勇非常郑重地凝视着云昭训,“夫人,前天夜里东宫卫队突然接管了废园之后,我就有了一种预感,更大的灾祸很快就会降临,恐怕我不久于人世了!”

云昭训觉得一股凉气窜进衣衫,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说:“皇子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话来,你想得太多了!”

“不是想得太多。夫人,你想想看,父皇突然悔悟,要重新立我为太子,杨广能饶过我吗?”

“不怕,还有父皇作主呢!”云昭训满有把握地说。杨勇笑了:“唁,你们女人哪,脑子简单得可笑。你想,如果父皇作得了主,东宫卫队岂敢跑到皇城根下面截杀御使,还轮得到他们来接管废园?”

“你是说,杨广他、他已经……”

杨广点了点头:“御诏拟好连加用玉玺都来不及,只好用金镇纸为凭,仁寿宫里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可想而知。看来,杨广察觉了父皇发出御诏,就立即派人来调遣东宫卫队的。如果局势还在父皇的控制之中,他哪有派人调动卫队的机会?”

云昭训愤愤地说:“谋国篡位,大逆不道,杨广就不怕遭天下人唾骂?”

“天下人?哼,天下人有几个知道内情的?”杨勇不屑地说,“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都是皇帝说什么,百姓就信什么,谁敢去刨根问底,谁敢去检验证明?父皇病重,侍疾的只有柳述、杨素和杨广几个人。如果他们先把柳述抓了,那么无论杨广、杨素编造个什么故事,天下人也只有完全相信的份儿了。那时,柳述和我就成了谋国篡位的贼子,当受天下人口诛笔伐,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