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读懂中国改革:新一轮改革的战略和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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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改革是怎样重启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由来(3)

他在讲话中批评有些人“很少看到市场对激励企业竞争推动经济发展的积极作用,特别是看不到市场也是一种资源配置的方式,看不到它对优化资源配置所起的促进作用”,同时指出“市场是配置资源和提供激励的有效方式,它通过竞争和价格杠杆把稀缺物资配置到能创造最好效益的环节中去,并给企业带来压力和动力。”

“他讲到目标是这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候,我听到全场热烈鼓掌。”中央党校原副校长杨春贵于2009年3月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

江泽民还在讲话中重申邓小平的看法: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防止“左”。在后来的十四大和十五大报告中,他仍反复表述了这一看法。

小平支持

“六九讲话”之后,江泽民专程拜访了邓小平、陈云等老同志。党内高层意见达成统一。

6月12日,江泽民专程到邓小平家拜访。邓小平表示,赞成使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个提法,还说:“实际上我们是在这样做,深圳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搞市场经济,没有竞争,没有比较,连科学技术都发展不起来。产品总是落后,影响消费,影响到对外贸易和出口。”

他还说,党校讲话可以先发内部文件,反映好的话,就可以讲,这样十四大也就有个主题了。

此后,根据“六九讲话”和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精神,起草小组进一步修改十四大报告。

这是一面旗帜

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确立进入冲刺阶段,但进展并非一帆风顺。1992年七八月间,起草十四大文件的班子中有人提出,把调子往下降降,打算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成报告中的第三级标题。

同在起草组的刘国光坚持主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放在第一级标题。

显然,“计划与市场”的议题在十四大报告起草中依然是矛盾焦点。

在看到十四大报告征求意见稿后,吴敬琏十分焦急,于9月5日再度上书江泽民:“把我国经济改革的目标规定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对邓小平同志所倡导的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路线的进一步阐明,也是本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一项最重大的发展,其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都十分深远,应当用有分量的语言加以概括和评价。”并直言不讳“目前的文稿似乎体现不足”。

此时,江泽民决心已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一面旗帜。

两个点睛之释

“这次大会肩负着重大的历史使命。全党同志和全国各族人民都寄希望于我们这次大会,世界上关心中国的朋友都注视着我们这次大会。”1992年10月12日,江泽民在作报告时,开篇即强调使命之艰巨。

希望和关心,聚焦于中国经济改革如何扬帆起航,劈波斩浪。

结果已众所周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这次大会上确立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用江泽民自己的话说,这一整体性、前瞻性的提法,确定了今后经济体制改革的走向,可以保持中国经济改革20年稳定。

前任广东省委书记任仲夷在小组讨论中说,十四大报告中最有新意、最有突破性、对改革最具决定意义和深远影响之处,就是明确地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与四个月前的“六九讲话”相比,十四大报告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论述,更加全面而系统,不仅将其设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而且做出两点解释:即中国要建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就是要使市场在社会主义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同时也要看到市场有其自身的弱点和消极方面,必须加强和改善国家对经济的宏观调控。

周小川评价说,这两点新解释,延续了过去对于计划与市场两种手段都可以用的认识传统,形成了市场经济和宏观调控的新概念,建立了一种高于在计划和市场之间水平切块的新关系。

确立“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基础性作用”,是一次思想大解放。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教条终于被抛弃了,市场不再是“被利用”的机制,而是基础。人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1993年3月29日,八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把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为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模式,以立法形式确定下来。

四、从纲领到行动

间接调控:第一次大考

改革目标甫定,便面临第一次大考。

十四大之后的1993年,经济形势并不乐观。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猛增,1992年跃升40%,1993年再攀升50%;投资扩张导致原材料价格因供不应求而上涨,并引发全面通胀,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上涨14.7%;房地产热、开发区热、证券股票热、乱拆借、乱集资,处处可见。

1993年整个上半年,朱镕基副总理都在思谋良策。6月10日至13日,国家体改委、财政部和世界银行在大连召开“中国宏观经济管理国际研讨会”。此次“大连会议”筹备半年有余,朱镕基是核心策划人物。会议邀请了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莫迪利亚尼(Franco Modigliani)、伦敦经济学院教授斯特恩(Nicholas Stern)、斯坦福大学教授刘遵义,还几经波折请到了被誉为“台湾经济奇迹重要推手”的李国鼎,他当时已届83岁高龄。

“大连会议”提出了提高存贷款利率至正利率水平、推行信贷额度限制、价格改革等多项一揽子改革措施。会后,朱镕基又专门会见了李国鼎。李国鼎提出了确定中央与地方税收之合理比例关系、整顿中央银行、汇率并轨、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建议。

楼继伟至今认为“大连会议”十分重要。他说,在推进全面经济改革的关键时期,会议讨论形成的主导性意见成为制定政策的重要参考。

“大连会议”之后,落实了对于“过热”的应对措施。几经反复和商讨,国务院最终形成6月24日下发的“16条”(即《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

“16条”实施半年后,效果初显。新开工项目开始减少,货币供应量增速明显回落,乱拆借、乱集资的口子基本被堵住。

值得关注的是,“16条”措施中有13条是经济手段,强调的是强化间接调控,更多地采取经济手段、经济政策和经济立法,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的实践。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确立后,这次以经济手段为主的间接调控可称“第一次应试”。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也为此后系列改革方案的出台创造了条件。

“50条”:总体规划和方案设计

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一项艰巨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相应的体制改革总体规划与实施方案。

1993年5月31日,距离十四届三中全会召开还有164天,由25人组成的文件起草小组进驻北京西郊的玉泉山。

玉泉山是清代的“三山五园”之一,后成为中共领导人经常活动的地方,中国多数重要文件都起草于此。初夏的玉泉山很幽静,起草文件在两层小楼5号楼的一层会议室,起草组成员则散居在2、3、4号楼。

到玉泉山的第一天,江泽民主持了起草小组第一次全体会议,讲了文件起草的意义、指导思想、主要内容和需要着重回答的问题。

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的温家宝是起草小组组长。一位当年的起草组成员回忆说,温家宝讲得很清楚:十四大确立了改革目标,具体怎么样落实、如何具体化,三中全会要前进一步,对建立新体制做出规划。

据当时的起草组成员回忆,起草组用三周多时间完成了提纲,于9月9日完成第三稿。经中央审议修改后,下发全国征求意见。与此同步,中央财经领导小组还就改革中的重大问题,组织了有300多人参加的16个专题调研组,到各地开展广泛的调研,为起草工作提供了丰富的背景材料。

这份题为《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本文中下称《决定》)的草案最终交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时,是正式讨论稿的第八稿。

“当时起草组有同志开玩笑说,七搞(稿)八搞(稿),总算搞出来了。”参加起草工作的时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王梦奎回忆说。

11月14日,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这一《决定》。文件除开头和结尾各一段简短的文字外,主体分为10个部分,共50条。所以,该《决定》又被称为“50条”。

按周小川后来的总结,“50条”是对十四大报告的具体展开,是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详细解释和改革的行动纲领。这个文件和十四大报告一起,构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缜密的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的整体框架,描绘出了一幅从旧经济体制向新经济体制过渡的蓝图。

直到今天,多位亲历改革的参与者认为,这一框架仍有重要指导意义。

“50条”在市场经济框架下提出,由现代企业制度、市场体系、宏观调控体系、分配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组成的“五大支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内容。由此,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十四大提出的总体目标,具体化为行动纲领。

“这五根支柱,是迄今最好的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时隔19年,许多专家仍如此评价。

交锋企业制度

多位参加起草的专家回忆,在“50条”中,争议最多、费力最大的是有关“现代企业制度”的内容。

73岁的陈清泰回忆说,1993年在起草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决定》时,江泽民几次提出并要参与起草的同志回答一个重大问题:公有制、国有经济与市场经济能不能结合、怎样结合?

当时,陈清泰从湖北第二汽车制造厂调任国务院经贸委副主任将届一年。在中央后来成立的16个专题调研组中,他担任第2组即国企改革调研组组长。

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中国经济生活中,国有企业占据超大比重。按传统框架下的思路,主要通过简政放权、减税让利、政策调整来搞活企业。

陈清泰寻求突破。这时,陈清泰了解到吴敬琏等人关于对国有大中型企业进行“公司化改造”的建议。

当时,吴敬琏与在斯坦福大学任教的钱颖一博士一起提出,在企业建立“公司治理结构”,“将现有的非公司类型的企业改组成为公司法人组织”。陈清泰认同这一看法,并向江泽民做了介绍。

8月24日,吴敬琏和钱颖一合著的文章《关于公司化》在《经济日报》发表。

8月27日,在大连举办的华北、东北地区部分国有大中型企业座谈会上,江泽民说,建立产权关系明晰、责任制度明确的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要求的现代企业制度,是搞好国有大中型企业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