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津往事:藏在旧时光里的秘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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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租界(2)

1895年,英租界当局以“洋行日多,侨民日众,租界不敷应用”为理由,图谋扩充天津英租界的面积。在那之后,英租界先后三次扩张。1897年3月,天津英租界向西扩展到墙子河(今南京路),增加面积1630亩;1902年10月,面积仅为131亩的天津美租界并入英租界,成为天津英租界的南扩充界。英租界工部局并不满足,此时,英国驻天津总领事金璋(莱昂内尔·查尔斯·霍布金斯)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拟订《英墙外推广界合同》。经中英双方的会商和对扩充区域界线的勘察,拟出了《英国围墙外扩充租界章程》,将英租界向西推至围墙以外,越过墙子河直至海光寺大道(今西康路),南沿马场道到佟楼,北沿宝士徒道(今营口道)与法租界毗邻,共计增加土地3928亩。1903年1月14日,天津海关道唐绍仪与金璋合署发布该章程,“英租界推广界”正式确立。

经过三次扩张,天津英租界总面积达到6000余亩。除此之外,由佟楼至跑马场这一段路,以及跑马场本身其实并不属于推广界,也都被英租界工部局以“越界筑路”为由占据。英国工部局每亩每年向中国政府交纳租金1500文,相当于半两银子。当时一两银子的价值折合现在人民币约200元,而清末购买一亩良田大约要七八两银子,这样算下来,租出去的地段本来大部分也是开洼沼泽,只有屈指可数的窝棚式简陋民居,以这个价格租给英国人,清政府倒也不算太亏。不过还有一个数据,就是早在1888年,德璀琳的年薪就已经达到了6000两白银,1898年增至12000两,这样比较而言,租界就相当于白给。

推广界确立后,英国人先把兵营搬了进来。英国兵营占地124亩,建筑面积2.35万平方米。一开始兵营里驻扎英军1400人,到20世纪30年代,英国兵营驻军3000余人,司令官是少将旅长。

接下来,推广界开始大规模开发。英租界工部局与海河工程局签订了工程合同,由后者负责疏浚海河,吹泥填平墙子河外的开洼地。填平整个推广界耗用了整整五年时间。

在天津的欧美商人纷纷看好墙外推广界的前景。1901年3月22日,美国人丁家立发起成立英商先农公司,利顺德大饭店的股东、英商总会会长狄金生,开平矿务局工程师胡佛(后任美国总统),天津都统衙门秘书长田夏礼等七人共筹集股份105股,每股纹银1000两,公司的业务就是开发推广界的房地产项目。

先农公司的第一单生意,是高价出售了过去他们囤积的英租界海大道(今大沽北路营口道至开封道段)的一部分土地,又用这笔钱以每亩200至500两白银的低价,购买了墙子河外即将吹泥填平的几百亩坑洼荒地。这单生意让先农公司大捞了一票,十年后,推广界地价涨到每亩3000两。

早期英租界的房屋,除了公共建筑之外,主要是西方传统的砖木结构住宅,设计图纸来自香港和印度,房子四周一般都会加一圈拱券结构的回廊。而墙外推广界则是整体按照当时英国城市学家、风景规划与设计师埃比尼泽·霍华德的“花园城市”理论进行规划建造,远离城中心,拥有花园和林荫道,以及最先进的排水、排污系统,城市建设理念已经达到了当时世界最高水平。因为规划合理,推广界成为华北最适宜居住的住宅区,当时天津也连年创造了传染病流行病统计数字最低纪录,公众普遍享有身心健康。

马场道121号小洋楼,是最初英侨学者达文士居住的地方,称“达文士楼”,这幢典型的西班牙花园别墅小楼,是五大道上最早的建筑。

与马场道呈30°角交叉的爱丁堡道和剑桥道于1922年建成,这两条路连在一起组成了今天的重庆道。至1929年,新加坡路(今大理道)、香港道(今睦南道)、科伦坡道(今常德道)、伦敦路(今成都道)等纵横交错的道路先后修筑开辟,构成了英租界推广界的道路网。马场道的两侧有长满绿草的公园和灌木丛。每天,住在附近的外国小孩儿在路边树荫下玩耍,人们沿着这条宽阔的马路散步。对于西方侨民和中国富人来说,这里就像梦幻中的城市。

20年代至30年代初期,清朝遗老遗少、北洋军阀政客、洋行买办、民族实业家纷纷来到推广界购地建房,置产兴业,据统计有五六百人之多。可以这么说,当时中国富豪榜上排在前五百名的,有80%以上都在天津有房产。所以若论中国近代城市所拥有的富人区的规模,天津当属第一。这些富人居住在推广界五大道的,又占了80%。他们选择天津租界,一方面可以享受繁华现代的都市生活,另一方面也可以托庇于外国列强的保护,又能时刻关注风云变幻的政治中心北京,可谓好处多多。

就曾在天津居住的清朝遗老遗少来说,地位最显赫的莫过于逊帝溥仪,排在其后的有溥仪的父亲载沣,庆亲王载振,大臣载涛、那桐、铁良乃至大太监小德张;北洋政府的几位大总统——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和曹锟在天津租界均有奢华的宅邸;担任过北洋政府内阁总理的也有三分之一在天津居住。督军、部长、省长等虽然地位略低,但敛财手段却更甚于前者。有人曾做过估算:皖系倪嗣冲1920年时的财产为2800万元;曹锟兄弟五人1924年贿选总统时的财产为6000万元;王占元督鄂六年敛财3000万元;陈光远是首富,督赣五年敛财高达15000万元。这些人晚年都居住在天津,当时有“北京前台,天津后台”的说法,小洋楼里的一次磋商、一次密谈、一次资本运作,都有可能改变当时中国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形势。

墙外推广界汇聚了英、法、意、德、西班牙等国各式风貌建筑千余幢。这些建筑的风格千变万化,文艺复兴式、希腊式、哥特式、浪漫主义、折衷主义甚至中西合璧式,不一而足,其中主要有三大类建筑,一类是单体小洋楼,另一类是联排别墅,第三类是公寓式大楼。

富人们拿出大把钱财,不计成本,聘请外国建筑师为他们单独设计建造别墅洋楼。这些外国建筑师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设计这些建筑,而不是采用千篇一律的图纸,形成了天津小洋楼风格的多样性,后来这里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所有的小洋楼都带有开阔的庭院,院落里绿树掩映,营造出深邃幽静的氛围。一幢别墅有百余间房间,建筑面积在三四千平方米左右,房间高大,装修高级,卫生间、浴室、厨房、水电暖气、排水等设施一应俱全。

无论是遗老遗少、军政要员,还是叱咤工商业的洋行买办、实业家,在当时吉凶难卜的社会背景下,全都希图安逸、不事张扬,所以他们的房子也都建得低调内敛。就连挖了皇陵的军阀孙殿英,他在香港道的别墅现在看来也是比较低调的建筑。

联排别墅主要是为在洋行、大型企业工作的中外高级职员提供的住宅,能住进这里的人虽然在财富上无法与寓公们抗衡,但是大都受过西方教育,文化品位及修养让寓公们不敢小觑。联排别墅起源于13世纪的欧洲,是一种联排式独门独院楼房。现在马场道上的安乐邨、睦南道上的桂林里都属于这种建筑。安乐邨建于1933年,由意大利建筑师保罗·鲍乃弟设计,如今还能看到当时的样子:巴洛克风格的意大利连拱双柱门洞,墙上有兽头装饰,外跨楼梯,后门带平窨子,三层有拱形大阳台。桂林里是英式高级里弄公寓住宅,建于1937年,由比利时工程师沃尔盖设计,总体呈L形通道,又有几条T形弄堂小道与马路相连,场地利用和交通处理都有独到之处。

住在公寓式大楼里的人,相比前两者又稍逊一筹,现在仍作为住宅使用的香港大楼、民园大楼都属于此类建筑,即使今天看来,也绝不过时。

与当时上海滩的公共租界相比,英租界推广界的小洋楼体量不是很大,但单体建筑风格各具特色,而且数量更多。清末浙江学者孙宝碹的哥哥孙宝琦在天津供职,孙宝碹常往来于京津间,他在《忘山庐日记》中不止一次提到对天津小洋楼的喜爱。当年,他与友人信步天津租界,徘徊于一幢幢充满浓郁异国情调的颇有气势的西式洋楼之间,他写下这样的感受:“盖纵横曲直,高楼峻宇,皆西国模制,无稍稍闲杂。殆与游欧洲街市无异,上海所不如也……天津之外国居留场,自庚子乱后,远胜于上海。盖上海唯黄浦滩及律师路一带稍洁净,此外则阗嚣庞杂,不免厌人,但道路略平坦耳。”

英租界推广界作为高档住宅区,一直保持了静谧的氛围,这种氛围甚至一直延续到今天。说也奇怪,从四面八方任意一条道路进入推广界,外面车水马龙的嘈杂立即在耳边和视线中消失了。这便是城市街区规划格局合理的缘故。

20世纪60年代,天津城建部门为了统一管理,按照由南至北的顺序,将英租界推广界这一地区东西走向的马场道、睦南道、大理道、常德道、重庆道、成都道统称为“五大道”地区。因为常德道被民园体育场截断,只剩下半条路,故名“五大道”。这一地区共有22条道路,连在一起的总长度为17公里,总面积1.28平方公里,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生动的城市生活板块。跨进五大道,就好像穿越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英国小城——一个遥远的世界。

这些年,网上常有人提议将五大道建成城市生活功能区,开更多的饭馆酒吧,更多的特色小店,让五大道“活”起来。但也立即有网友强烈反对:改变了静谧气氛的五大道,还叫五大道吗?五大道很难成为南锣鼓巷,究其原因:一是这个区域自上世纪初形成后就一直不是草根生活区,二是这里极高的地价和已成文物的经典洋楼,可能真的难以承受每天熙来攘往参观的人们。这安静了百年的五大道已经形成了气定神闲的气质,这静谧的背后,同样有活力无限的生命。

法租界│梧桐树影下的老克雷孟梭广场

◎记忆地标:承德道

“rue de Tien Tsin”,是位于法国北部阿尔贝维尔(Albert Ville)小城中一条以天津命名的街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曾爆发了阿尔贝特之战。这是一次列入战典的著名战役。1914年9月15日至29日,经过与德奥军队激战,法军守住了阿尔贝维尔。一战以协约国胜利告终,作为协约国成员,中国在天津成立欧战协济会,对协约国进行募捐筹款。两个半月以后,共有9万多人捐洋21万元。因战争遭受严重破坏的阿尔贝维尔得到了来自天津的部分捐款,当地政府用这笔钱修建了医院和学校。为记住这段历史,1920年,法国人特意以“天津”命名了这条街道。

就在英租界划定不久,法国使馆参赞克士可士吉也匆忙赶到天津,实地履勘了法租界的界址。1861年,三口通商大臣崇厚与克士可士吉正式订立《天津紫竹林法国租地条款》,划定了法租界。法租界之东、北两条边界均临海河,西至海大道(今大沽北路)以东巴黎路(今吉林路)附近,东南接英租界,面积约360亩。

海大道是一条很老的土路,从天津老城厢一直通往海河入海口和大沽泥泞的海滩。这条路是“东西方交会的地方”。19世纪后期,法租界当局通过越界筑路等方式,先是蚕食海大道东北尚未划入法租界的地段,又越过海大道,继续向西南扩展。八国联军攻占天津后,法国乘机将非法侵占的土地纳入租界管界。不久,法国驻津领事杜士兰又与日本驻津领事郑永昌私相授受,把法国侵占的今锦州道与沈阳道之间的一段土地让与日本人。这样,法租界扩充后的地界为:东北临海河,北部从马家口沿今锦州道向西至墙子河,南沿今营口道向西至墙子河,占地面积达2360余亩。

被派到天津来的洋人,成为这座城市最初的开创者。他们中间即使是最不起眼的文书职员,都可以享受到在国内永远享受不到的奢侈生活。中国人羡慕嫉妒租界里的外国人也并非全无道理。在本国可能根本找不到工作的人都跑到租界来了,只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就可以得到高额工资,位居才能超过他十倍的中国人之上。这是租界初创时期无奈的现实。外国人在中国任职期间,他们随行的太太疯狂购买了大量“便宜得出奇”的生活用品,比如地毯、银器、刺绣、烛台、桌布,因为相比而言,这些商品在巴黎的标价完全超出了她们丈夫的经济能力。多年以后,当她们离开天津的时候,她们抢购的货物装满了半条船。

辜鸿铭发表在《京津泰晤士报》的一篇文章也揭示了许多中国富人对外国人的态度。那篇文章提到,被称作“通商口岸的绅士和夫人”的一对洋人夫妇,抱着安度余生的想法回国,然而两年后他们又回到了中国,有人问起原因,那位先生说,他们在家乡是“无名之辈”,但在中国却是“重要人物”——这完全是东方的诱惑。

由于法租界比英租界更接近铁路与电报通讯中心,而两个租界的航运船只的停泊条件相同,因此商行和住宅更愿意选择建在法租界。进入20世纪之后,法国工部局(天津)的董事们实施了非凡的发展计划。曾经荒芜的地带变成了现代化的街区。街道布局合理,道路两旁有最新式的住宅建筑,住宅中安装有最新式的卫生与取暖设施。曾经一片死水的中心地带,建成了鲜花满地、绿草如茵的公园和一个可供百名儿童嬉戏的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