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egi monumentum[1]
我为自己建立了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
在人们走向那儿的路径上,青草不再生长,
它抬起那颗不肯屈服的头颅
高耸在亚历山大的纪念石柱[2]之上。
不,我不会完全死亡——我的灵魂在遗留下的诗歌当中,
将比我的骨灰活得更久长和逃避了腐朽灭亡——
我将永远光荣不朽,直到还只有一个诗人
活在这月光下的世界上。
我的名声将传遍整个伟大的俄罗斯,
它现存的一切语言,都会讲着我的名字,
无论是骄傲的斯拉夫人的子孙,是芬兰人,
甚至现在还是野蛮的通古斯人,和草原上的朋友卡尔
梅克人。
我所以永远能为人民敬爱,
是因为我曾用诗歌,唤起人们善良的感情,
在我这残酷的时代,我歌颂过自由,
并且还为那些倒下去了的人们,祈求过宽恕同情[3]。
哦,诗神缪斯,听从上帝的旨意吧,
既不要畏惧侮辱,也不要希求桂冠,
赞美和诽谤,都平心静气地容忍,
更无须去和愚妄的人空作争论。
——一八三六年
【注】这首诗是普希金一八三六年八月二十一日在彼得堡的石岛写成的,距离他因决斗而死,只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他在这首诗中写出了自己的崇高志向和使命,为自己一生的诗歌创作活动作了一个最后的总结,而且预言了他的名字将永不会被人们遗忘。他说他的纪念碑,不是用人工所能建成的,它要高耸在一八三二年彼得堡冬宫广场上建立的沙皇亚历山大的纪念石柱之上。但这首诗在普希金逝世以后不能按原文发表,而是经诗人茹科夫斯基修改过的,如“亚历山大的纪念石柱”改成了“拿破仑的纪念柱”;如“在我这残酷的时代,我歌颂过自由”,就改成为“是因为我的诗歌的生动的优美对人民有益”,从而贬低了普希金原诗的革命战斗精神。
【注释】
[1]拉丁文,引自古罗马大诗人贺拉斯的一首颂歌的(《致司悲剧的缪斯墨尔波墨涅》)第一句,意为“我建立了一座纪念碑”。
[2]亚历山大纪念石柱,高27米,1832年建于彼得堡的冬宫广场,至今犹存。当1834年11月举行揭幕典礼时,普希金因为不愿参加,前五天曾避离彼得堡。
[3]这四行诗的初稿是:
我所以永远能为人民钟爱,
是因为我给诗歌获得了新的声音,
我追随拉季谢夫之后歌颂过自由,
并且赞扬过宽恕同情。
这里提到的拉季谢夫(1749—1802),是俄国十八世纪后半叶的革命作家,以《从彼得堡到莫斯科的旅行记》一书闻名。他曾因此书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去。就在这本书中他写了一首《自由颂》,指出俄国的主人不是沙皇,而是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