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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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西周之末,春秋之始(2)

所谓“烽火”,实际上是指散建在周王朝与各诸侯国之间要道上的烽火台。自周宣王以来,周朝和关中附近的犬戎族经常大打出手,鸡毛乱飞,关中地区岁无宁日。为了抵抗犬戎族对周王朝核心统治地区的军事进犯,周朝在各地兴建了许多烽火台,一旦发现犬戎武装进攻,就点燃烽火台上的柴木。冲天的大火迎风飘散,诸侯闻警,白日见烟,黑夜见火,知道周王有难,立刻率兵救驾勤王。

只要看到烽火台烟尘大起,诸侯就出兵勤王,这本是诸侯的分内事,并没有诸侯抱怨过。不过君子贵在诚信,只有受到犬戎军事侵犯时,周王才敢点燃烽火,平时谁敢拿自己的诚信开玩笑?

“狼来了”这个故事和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讲的是一个道理: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诚信储量!

人的诚信储量是有限的,做人一定要守诚信,以欺骗别人为生的,最终必将被命运所欺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是铁律。不报及己身,必报及子孙!但是那个放羊的小孩子和周幽王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为了一个极小的目标,而以牺牲整体利益为代价,见过愚蠢的,没见过这么愚蠢的。

虽然《史记·周本纪》上并没有说“烽火戏诸侯”这个馊主意是虢石父出的,而说是姬宫湦本人想出的绝世妙计,虢石父只有建议权,没有拍板权。如果姬宫湦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也不会让虢石父之流的佞臣得逞。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先有昏君(有缝的蛋),后有佞臣(苍蝇),就是这个道理。姬宫湦立刻让人蹿到各处烽火台上,嬉皮笑脸地点燃了柴火堆,然后他带着褒姒来到城墙上,等着耍“诸猴”的好戏。因为之前的周王在“燃烽”的问题上从来不弄虚作假,诚信度非常高,所以地方诸侯看到冲天的火光,不敢怠慢,立刻点齐兵马去镐京救驾。

远处烟尘大起,车马喧嚣,诸侯的军队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姬宫湦和褒姒在城墙上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到来。在离镐京不远处的时候,诸侯就已经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往常犬戎来犯,镐京附近都是鸡飞狗跳猫上吊,现在却异常安静,不符合常理啊。

诸侯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来到城下,拍拍身上的尘土,抖抖疲惫的精神,瞪着牛一般的大眼四处观察,犬戎在哪?

秋风吹过,一地鸡毛,诸侯变成了“诸猴”。一阵阵粗鲁的骂娘声响彻镐京城外……看到“诸猴”气急败坏,在城下吹胡子瞪眼,被姬宫湦强行拉到城头上的褒姒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游戏太有趣了。褒姒花一样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孝子贤孙姬宫湦见虢石父的妙计果然奏效,脸上顿时堆满了桃花状的笑容。难得有机会拍褒姒的马屁,姬大王跟着褒姒放肆地大笑。

看到天子和王后笑得前仰后合,城下的诸侯似乎察觉出他们被耍了,一个个怒气冲天。在城下等了大半天,也不见周天子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这些倒霉的诸侯只好强忍着一肚皮的不快,打马回国。

虽然按礼数君尊臣卑,诸侯不敢强行找姬宫湦讨说法,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周天子的威信在诸侯心中已经大打折扣。权力存在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在统治者被统治者心中的威信指数,何况周朝中央朝廷和地方诸侯的权力从属关系是松散型的,诸侯只是把周天子当成实力最强的江湖老大,而不是可以主宰他们生死的主人。诸侯的实力如果单独和周朝相比,自然不成比例,如果这些被戏耍的诸侯联合起来,就是一股强大的足以对抗周朝的力量。

作为一国之君,最忌讳的就是拿国家社稷的前途命运开玩笑,权力和威信是官场中人的吃饭家伙,没有人敢在这上面玩火。偏偏姬宫湦不知此中利害,他只管褒姒是否开心,并不在乎他这块周天子的金字招牌已经严重退色,更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一步步向他逼来。

褒姒笑完之后没多久,姬宫湦又故伎重施,再次点燃了烽火台的柴火堆。在姬宫湦的想象中,那些彪乎乎的诸侯会马不停蹄地赶到镐京城下,接受周天子和周王后的再次戏耍。

结果秋风再次掠过,地上没有一根鸡毛,城下连个鬼影也没有。

《史记·周本纪》:“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姬宫湦本就不多的诚信储量终于消耗完了,这也意味着西周王朝在诸侯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市场,威信处在濒临破产的边缘。诸侯已经达成默契,无论周天子发出什么指令,他们都集体拒绝。

周天子姬宫湦还在为诸侯不听他的号令而生气,但他忘记了在镐京不远的申国还有三个恨他入骨的人。申侯作为被废黜的申后的父亲,他无法容忍姬宫湦对女儿的背叛。

申侯对前女婿有了杀心,不仅是因为女儿被废,更重要的原因是姬宫湦昏庸无道,让申侯看到了除掉姬宫湦,立自己的外孙姬宜臼为王的希望。如果姬宜臼即周王位,申侯便可以以外戚身份执政。

凭申侯自己的力量还难以推翻姬宫湦,申侯一个人摘不了果子,那就叫来几个同样对果子垂涎三尺的围观者,比如缯国和犬戎人。虽然这场战争的发起者是申国,但实际上申国和缯国都是打酱油的。无论是《史记·周本纪》,还是《史记·郑世家》,都明确记载犬戎人才是真正的主力部队。

犬戎和西周久有过节,当年周穆王差点把犬戎一锅端掉,现在周朝危在旦夕,犬戎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幽王十一年,即公元前771年,强悍的犬戎人怒吼着冲进了镐京。在得知犬戎人进攻的消息后,还在为褒姒不笑而愁眉苦脸的姬宫湦被逼得走投无路,幻想周边诸侯能勤王救驾。烽火台再次熊熊燃烧,但姬宫湦始终没有盼来一个救兵。

二百五十七年前,鹿台的冲天大火宣告一个时代的伟大终结。二百五十七年后,镐京附近的冲天大火再次宣告一个时代的伟大终结。唯一不同的是,商朝之亡,取而代之的是周朝更为稳固的统治,而西周之亡,则拉开了轰轰烈烈的春秋时代的大幕。

《史记·郑世家》:“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并杀桓公。”桓公就是周幽王的叔父郑桓公姬友,这位倒霉的国姓爷本来在郑国过得有滋有味,因为治政非常出色,被侄子姬宫湦调到京城做司徒。结果没做两年,姬友就遇到了犬戎之乱,命丧镐京。

至于“红颜祸水”褒姒,她的命运比张丽华略好一些,张丽华被隋朝重臣高颎斩于青溪桥,而褒姒则是被犬戎人当成战利品带回国,下落不明。但相信以褒姒的美色,足以打动犬戎的大首领,也许褒姒会开启新的美丽人生,并在不久后,忘记被犬戎人杀掉的前夫姬宫湦和儿子姬伯服。

申侯的目的基本达到了,姬伯服的死,造成了周朝天子继承的真空。唯一能填补这个真空的,只有申侯的外孙姬宜臼。但问题是镐京已经被犬戎人严重破坏,而且距离犬戎的势力范围太近,不再适宜做国都,只有向东迁徙。周朝的东都雒邑有幸被选中成为新的国都,在申侯、鲁公和许文公等诸侯的拥戴下,年轻的姬宜臼在雒邑即周天子位,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平王东迁”。

申侯的算盘打错了,他应该没有料到犬戎人对镐京的破坏会如此严重,周朝国都会东迁雒邑。问题恰恰出在这里,西周名义上统一天下,实际上不过是天下诸侯的领导者,对东方诸侯并没有予夺生死的权力。

东方诸侯敬畏周室,是因为周室实力强大,政治稳定。当西周灭亡,王室衰微之际,周室之于东方诸侯的实力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号令不出雒邑,还会有哪个诸侯继续把周王室当盘菜?

类似君弱臣强的局面在后世不断上演,比如汉末藩镇割据和唐末藩镇割据,都是趁中央权威衰落之际逞强自立。更极端的事例,是控制中央政权的原地方诸侯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需求而废立帝王,有些实力强大的地方诸侯甚至也可以自己过把皇帝瘾,中央帝室的权威丧失殆尽。东周新都雒邑并非周朝传统意义上的直系领地,数百年来,周室的根据地一直在以岐山为中心的关中。平王东迁,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三居室,跑到别人的二居室当免费房客,难怪房东不给好脸色看。有些野心勃勃的“房东”开始盘算能从落难的王室身上多拔下几根漂亮的羽毛……我们都知道申侯等诸侯拥立姬宜臼做周天子,实际上还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熟知的历史事件,就在周平王即位的同时,虢国的君主姬翰在携(地名,实址未详,当在洛阳附近)另立周幽王姬宫湦的庶子姬余臣为周天子,史称周携王。

在至少十年的时间里,东周是二王并立,不过正史只承认申侯所立的周平王。这段历史很容易让人们想到了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另一段历史:隋炀帝杨广在江都被杀,唐公李渊占领长安后,立杨广之孙杨侑为过渡性的隋天子,史称隋恭帝。同时在洛阳,军阀王世充也立杨广的另一个孙子杨侗为隋天子,史称“皇泰主”。

其实不论是周平王,还是周携王,他们都不过是诸侯手上的提线木偶,后世的杨侑、杨侗兄弟几乎就是东周二王的翻版。帝王之所以尊贵,是因为他们手上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失去了权力,他们将一无所有。

姬宜臼运气还算不错,至少他还继承了祖先留下来的政权法统。虽然这在野心勃勃的诸侯看来,不过是一块铝合金招牌,但在无形中保护了东周王室长达五百多年的存在。即使后来争霸如齐桓公者,依然高举着“尊王”的大旗,不过这一切,并不是姬宜臼想要得到的。

中央政权的崩溃,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诸侯割据、军阀混战,东周如此,汉末如此,唐末如此,乃至清末都是如此。《史记·周本纪》记载:“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汉灵帝刘宏祸乱天下,结果身后不久,东汉朝廷便土崩瓦解,各路军阀粉墨登场,最终演变成曹操、刘备、孙权的三足鼎立,其精彩程度让后世叹为观止,历史原来可以如此精彩!

周幽王姬宫湦的“历史贡献”也在于把本来铁桶一般的西周江山搞得支离破碎,各路英雄好汉蜂拥而出,骄傲地站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上。甚至可以这么说,西周之后春秋时代的出现,对中华文明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按现在的行话说,东周的建立,掀开了历史新的一页。盛世的终结,传统社会秩序被彻底打乱,往往意味着新的时代在孕育发展。新的历史时期,必定涌现出代表新时代历史发展方向的杰出人物,也许后人会庆幸周幽王姬宫湦的昏庸无道。非如此,艳绝千古的春秋时代也许就胎死腹中,后人就无法领略到春秋风流人物的无限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