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教会我们的爱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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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童年中国说(1)

最初,我们都是猴儿们,世界是一个无边无际的花果山,大家天天吃水果自助,渴了就喝西北风。某日,雷击枯树,大火烧山,大家拼命往外跑,等火灭了回来,发现遍地烤全羊,烤全牛,烤野猪,河边还有几只果木烤鸭。猴儿们吃的那个兴奋,恨不得要说一段《报菜名》。

那时的我们,想解馋,只能盼着失火,经常饿得两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看见一羚羊兔子,用石头砸,没砸着,石头碰到大树上,火星直冒,以为是幻觉,有聪明的留了意,专门捡块木头,用石头尝试,就有了钻木取火。解决了吃的大问题。

开始是在树上住,搭人巢,上下树毕竟不方便,晚上睡觉也容易掉下去,不如山洞冬暖夏凉。

家住北京市周口店龙骨山山顶洞的朋友,智商有了明显的提高,他们能用兽骨把兽皮缝成衣服,款式新颖,辨识度高,我们终于成了衣冠禽兽,和禽兽有了更为明显的区别。他们的洞里大部分石器,看似武器,其实是餐具,因为根本打不过大型野兽,只能偷偷尾随,等它们捕猎,吃剩下,从它们牙缝里捡点骨头,回去敲骨吸髓。

那时给人们带来威胁最大的动物,除了大型野兽,就是蛇。人逐水草而居,打草就容易惊蛇。后来有斯文人见面,上来先说“无它乎?”“它”就是蛇,没蛇,才敢聊别的。直到蛇少了,问候才改成“吃了吗?”

那是我们的童年,个体短暂,集体漫长。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到哪儿去。除了睡觉之外,只要躺下来,不是生,就是死。辽阔的大地上,是个动物都比咱跑得快,苍蝇蚊子都比咱飞得高。人很孤独,靠孤独也活不下去,只能先拼团,再和凶险的大自然拼命。

那时候是没有家谱的。孩子生出来不知道爹是谁,只能团结在妈周围,跟着一堆舅舅学打猎,后来有了父系社会,中国人才算找到了家谱的第一页。

北方人现在能找到的家谱,多是从洪洞县大槐树开始扎根,脱了袜子,脚趾甲当身份证使。真要把家谱往虚里远里说,同姓名人总有一大堆,除了孔家,谁也弄不准。干脆,都叫炎黄子孙。炎帝和皇帝是哥俩,他们的爹叫少典,是部落首领,这部落叫有熊,所以少典又被称为有熊国君,地盘在今天的河南。骂河南人,就等于骂自己的祖宗。骂你这个熊样,也不好,说到底,都是有熊人。熊样本是夸人壮实,怂样才是骂人,现在都是把怂样误读成了熊样。

河南当年不但有熊,还有象,所以现在简称豫。

人变了,环境也变了。

上古三代,三个老大,被后世一再念叨,树为模仿典型。其中很关键一点,关键是禅让。

其实,禅让只是种美好的理想。现实越骨感,理想才越丰满。人还是猴,住树上的时候,就打,谁能打谁就是老大。后来“猴不住”了,在树下开会,比狡猾,谁狡猾谁当家。和能打相比,狡猾没那么明显,狡猾猴就想办法,让自己生的猴接班。有的猴顺利接了班,有的猴实在“猴不住”,才把位置让出来,给别的猴住。

尧的天下,是从自己哥哥手里得来的。他兄弟四个,他是老小,老大接老爸班的时候,尧才十三,年龄搁现在入团都不够,幸好当时平均寿命短,十三基本就等于人到中年。于是,十三岁的中年男子尧开始辅政,给老大当助理。过了几年,各个部落领导一合计,这助理很有才,应该当老大。悲催的老大只好禅让了。

我特别想知道:当尧在辅政的时候他到底都辅了些什么?

禅让有个窍门,谁越不想干,越假装要让给谁。尧当初想让给巢父,巢父听尧说完,就去洗耳朵,说这事儿听着挺脏,洗完耳朵的河水,都不让牛喝,怕脏了牛。巢父倒不一定有精神洁癖,他知道,这事本身就是一潭浑水,不能趟更不能喝。巢父据说是建筑设计学家,搁现在,要分管食品卫生监督,肯定受拥护。

尧让了几回没让出去,大概觉得儿子丹朱差不多能接班了。没想到,大家伙在这个节骨眼推选出了舜。

舜年轻的时候一直不顺。他妈死的早,他爸是盲人,后妈挺狠,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挺坏,一心想整死他,所以,舜从小就知道什么是危机感,因此深谙忍术。

尧根本就不想让,照死考验舜。面试笔试见习实习,据记载,有一次,尧把舜派到深山老林里,狂风暴雨,闪电雷鸣,舜还是没有迷路。这是考验吗?怎么看怎么像谋杀。

实在没办法了,尧把俩女儿一次性嫁给舜,娶一赠一,双保险,儿子接不了班,让女婿接,别管谁给女婿生了儿子,外孙还有接班可能。尧想得挺美。

舜娶尧的女儿,没征求父母同意,被视为不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说的舜,无后的意思是“不守后代之责”,不是不孕不育,结果这句话一直被误解到今天。其实孟子紧接着还说舜这么干也可以理解,没电话没电报交通又不便,娶的媳妇也靠谱,相当于已征求父母同意。

舜都成了尧的女婿了,据说,他全家还准备对他下死手,先让舜上房顶,接着抽梯放火,舜挥着斗笠从房上跳下。又让舜下井底,然后堵住井口,舜从井里挖地道出来。舜忍着忍着,就成了忍龙。

济南有条舜井街,街上有口舜井,相传舜当年就是在这个井里挖的地道。前几年买盗版光盘必须要去那里,穿过黑乎乎的楼道,七拐八拐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当年舜挖的地道是不是也这么曲折,对舜来说,那是一次多么惊心动魄的自我救赎。对了,我就是在那儿买的《肖申克的救赎》。

舜上房的时候,为什么会带两个斗笠?说明他早就准备好了模拟飞行,甚至成功试飞过多次。舜下井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被土堵死?说明井中的地道很可能也是提前挖好的。世界上没有急中生智,只有防患于未然。舜之所以顺了,是因为准备工作充分。

舜从地道出来,没直接回家,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利用这段时间搞外交,直到他觉得稳定已经压倒了一切,才回去。舜的弟弟已经搬进了他的房子,正用舜的琴弹最炫民族风,一阵风吹来,舜站在了弟弟身边。舜的弟弟肯定吓一跳,等反应过来,说我正难过呢,弹得是哀乐。

其实,舜全家屡屡要对舜下毒手的说法,是经不住推敲的。尤其在舜得到尧的认可,已经往接班人方向重点培养的时候。“母以子贵、父以子荣”的道理他们不懂?他们即使这样做,也是故意给舜加分,这就叫炒作,而且是照死里炒作,炒作成“非死不可”,把舜提前炒作上市,股东们一起分红。

舜堪称上古时代第一影帝,靠演技搏出位,从屌丝到接班人,成功逆袭。尧刚让舜参政,舜就开始洗牌,先提拔尧没能重用的人,什么“八元”、“八恺”,接着处置尧没能处置的人,什么“三苗”、“四凶”,弄得尧手下只剩“五毛”了,“五毛”管屁用,没办法,尧只能禅让吧。

尧退居二线后,还活了二十八年,这期间他一直惦记着儿子丹朱。《竹书纪年》上说,舜把尧软禁了起来,不让他和儿子见面。尧死后,丹朱为父亲守丧三年,基本成了窝囊废,舜大大咧咧地把位子让给了他,结果天下人都不服,有啥事还是给舜汇报,舜只好再把位子收回来。

道德像一座山,有多高,阴影就有多大。

舜当了全国老大后,就封弟弟为诸侯,这是儒家的说法,表明他孝顺父母,这么做是为了让爸妈高兴;法家的说法则是舜杀了弟弟,流放了父亲;其实,舜开始封弟弟为诸侯,是为股东分红,后来杀了弟弟,是怕他做大。当然,这是作家的说法,仅供参考。

孟子有过这么一个有趣的假设,如果舜的父亲杀了人,被关牢里,舜虽为天子,也不会用权力为父亲破坏法律,但是,他会去劫狱救出父亲,俩人一块亡命天涯。这样做孝义两不耽误。哎呦妈呀,我怎么觉得这样的天子,更可怕。

儒家思想是一剂专为中国人专门开的药方,上面就俩字:仁义。你看中国历史,全是权谋,最难找的恰恰是这俩字,好不容易看见了,用放大镜一瞅,前面也有个假字。政治家在谋取权力的时候,全都不仁不义不择手段,想找出个把正面典型超难。孔孟作为两个负责的医生,只能往远里找,让尧舜带头吧。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舜很多事都是跟尧学的。比方,尧曾假装要禅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我有病,没空。后来,舜也去找子州支伯,也要禅让,子州支伯说,我有病,没空。注意,支父和支伯其实是一个人,患的是“幽忧之病”,相当于重度抑郁。不管是尧还是舜,都轮着把这个重度抑郁症患者支父当宝贝,当成他们禅让的支父宝。

舜让到后来,就让得越来越不靠谱了,甚至要把天下让给石户的一位农夫,可笑的是,这位农夫都觉得舜不靠谱,“以舜之德为未至也”,带着老婆孩子跑荒岛上去了,一去不回。这件事是庄子说的。舜啊,你也太装了吧?

对舜威胁最大的,就是鲧。

鲧他爹当年就是老大,死后才是尧他爹,尧当老大后,鲧的位置很尴尬,成了一个尧身边的怪叔叔。舜的辈分更低,被内定为接班人后,鲧就成了他身边的怪爷爷。

当年闹水灾,决定让鲧领导抗洪工作的,当然是尧。所谓四大班子联合推荐,还不是尧最后拍板?尧说鲧不靠谱,不听话,不知道利害亲疏,其实是不敢让他立功。水能养人,也能杀人。人和水一直矛盾重重。离水远了渴死,离水近了淹死。所以,治水就是大功,也是大德。鲧有了大德,就有可能接班。这是尧舜都不想看到的。另外,尧提反对意见,也能给自己留一手。我有言在前,一旦鲧不行,自己不负决策责任。

治水,从来就只有俩办法,堵和疏。鲧选了前者,即便失败,也为禹做出正确选项趟了道。更何况堵没错,今天我们也堵。但鲧一旦成功,刚在中央主持工作的舜,位子就不会那么稳了,所以鲧只能失败,不能成功。果然,在鲧即将成功的时候,被撤了。连屈原都为鲧打抱不平: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鲧后来被囚禁在羽山,就在今天的小浪底。小浪底截流不也是用鲧当年的治水办法吗?

有人说,鲧这名字不好,只能滚。不过,鲧他爹的名字好,叫颛顼,有专家说据古汉语“四通”之法,又可读作“瑞稣”,和耶稣重名。可以想象这么一个场景:鲧出生时,鲧他妈大喊:“上帝啊,鲧出来吧!”

鲧他爹颛顼是一个严重的男权主义者,传说他拍脑袋弄出一条规定:女人和男人在路上碰面,女人必须站到路边,低头等男人过去,才能走,否则就被拉到十字路口暴打一顿。这规定要放到今天,女人肯定都会冲着颛顼,齐声大叫他儿子的名字。

抗洪救灾成功与否,鲧必死。

最终,舜干掉了鲧,《史记》上说“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我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天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天下?所有人的是非、对错、生死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司马迁这句话,其实可以改成“天下皆以舜为是”。

大禹新婚不久,就接父亲鲧的班,出去治水。他老婆在家唱歌:“候人兮猗!”《吕氏春秋》认为这是中国最早的情诗,比《关雎》早多了。另外,还有一种不靠谱的说法,说最早的情诗是这样写的:“你来自元谋,我来自周口,相约来到山洞口。拉住你毛茸茸的小手,轻轻地咬上一小口。啊!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大禹治水十三年,路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撬,山行乘琻,水陆山泽四栖,确实不容易。至于过家门而不入,倒不是崇高的革命情怀,也未必是所谓婚外恋,排除领导人作秀的因素外,我想,或许是因为他是表示自己要和这个反革命家庭划清界限吧。

舜是演技派,禹既是演技派,也是是实力派,通过治水,有了当老大的实力,就不再是纯演技派舜的助手,就成为老百姓心中的诺亚方舟。

上古的天下,就是一个个部落,每个部落酋长都相当于政治局委员,大点的部落,酋长是常委,最大的部落,酋长兼着总书记。大禹当了总书记,有次开政治局会议,常委防风氏迟到了,还牛逼哄哄,让大禹当场给杀了。防风氏是古越部落酋长,更是大禹治水时的干将,鸟兽尽,良弓藏,洪水息,麻包扔。

史书说,舜近百岁时,去一个几千里外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南巡,死路上了。是不是这么回事,恐怕只有禹知道。

尧死后,舜假装要把位子让给尧的儿子,大伙不服,舜继续做老大。舜死后,禹又假装要把位子让给舜的儿子,大伙继续不服,禹继续做老大。禹死后,他指定的接班人伯益假装要把位子让给禹的儿子启,大伙表示服了,启做了老大。这就叫事不过三。我想,悲催的伯益会拍着脑勺说:咋回事啊?我得捋捋。

禹最早定的接班人是皋陶,司法届资深老前辈,跟尧干过,跟舜也干过,这接班人的岁数,除非万寿无疆才能熬到换届,果然,禹还身体健康的时候,皋陶就永远活在人民心中了。禹只好又定了皋陶的儿子伯益为接班人,随后就开始为启铺路,架空伯益。伯益是井的发明者,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入了禹的陷阱。

治水时,伯益和禹一起搭过班子,除发明井外,还懂鸟语,通畜牧。跟禹出差的路上,他天天发微博,记下各地见闻,为奇书《山海经》提供了大量素材。这样一个技术型领导,在政治斗争上,实在太傻,直到启当了老大,他才明白自己被忽悠了,回过头来去打启,让启给杀了,启冷笑着说:傻伯益。

禹是个切蛋糕的高手,他把天下切了个井字,分成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中央九块,哪块奶油厚水果密,哪块就得多让出一口,让老大咬,就形成了最原始的井田制。这九块蛋糕就是九州。从此,神州变成了九州,禹尽了舜尧,天下成了禹夏。